誰都知道妹妹南夕一直是南舒的一塊心病,是她終結了警察夢想的原因,而這其中讓她背負了這幾年以來最大愧疚感的就是南夕是因為和她長得像而被凶手錯殺。也就是說,隻要當年,她稍微注意一點,稍微給南夕多一點關心和關注,其實這場悲劇本不會發生。但此時此刻,有人說:這場災難是無可避免的。因為你的身份,注定導致你家人的悲劇。這讓一個堅定從警的人怎麼能接受?“南舒……”陸以恒及時叫住她,實在是不忍看到她如此掙紮和悲痛的樣子,“你不要太執著了……”執著於是自己的原因。南舒低著頭努了一下鼻子,拒絕了他要當著眾人的麵企圖抱住自己的動作:“沒事,先繼續開會吧。”——經過初步的搜查,根據刑偵支隊的分析,目前他們無疑是大海裡撈針,憑借著這一點點被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沒能夠找到凶手。不過大家雖然緊張,但也深知如果太容易被找到,這個凶手也就不會隱藏在人群裡長達數年了。散會後,南舒回到了辦公室,並沒有下班的打算。陸以恒亦跟了進去,把門關了上,直接抽了一張椅子坐在她的身旁。“沒事?”他握上她拿鼠標的手,卻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南舒還是盯著屏幕,十分專注:“沒事。”他歎了一口氣,很想摸摸身旁這個姑娘的頭,卻終究製止住了。再多的安慰,在她看來興許都是無用功,因為他深知她有多固執。她不可能無動於衷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南舒忽然問他:“陸以恒,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想要當警察嗎?”陸以恒愣了一下,他隻知道她對這件事有著超乎常人的熱情和熱愛,卻從來不知道源頭在哪。見他不回答,南舒答道:“因為在我十歲那年,我的父母死在我的眼前。”——十六年前,尋鎮。在這個江南小鎮,平日裡是不會有什麼新聞的。它寧靜,祥和,充滿了令人覺得心安的小城氣息。能夠被街坊鄰居津津樂道和討論的無非是今日誰家又生了一個寶寶,明日誰家的孩子考上了一個還不錯的大學。可是有一天的傍晚,寧靜突然被打破。已經接近銀行關門的時間了,櫃員們正抓緊時間解決最後的業務好趁早下班。然而這時,銀行裡卻忽然闖進來五個戴著黑色頭套、渾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閃著狠毒光芒的眼睛的男人。小鎮人少,安保自然很鬆,不怎麼上心的銀行保安在大廳的角落裡靠著牆壁打盹,自然沒有注意到這幾個不速之客。而最先發現這幾個人的是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著自己妻子辦完彙款手續的南毅。在他察覺到危險靠近的時候,他幾乎是一瞬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著急地看向正在櫃台前麵的妻子林芝音。看到有人異常的動作,幾個人相視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迅速地掏出了被自己插在身後的凶器——四把寒光凜凜長達二十公分的西瓜刀,和一把如黑鐵一般的漆黑手槍。在那個年代,槍械的管控雖然很強,但市麵上的自製土槍不少,有心的不法分子總有渠道弄到一兩支和真槍相差不遠的自製槍。“都不許動!”其中一名匪徒突然暴嗬一聲,“不想死的都站在原地!”這下,寧靜的氛圍徹底被打破。有注意到他們手中武器的女人控製不住,在大廳裡尖叫了起來。然而這下異樣吸引到了匪徒,持刀的一個人走到女人的身邊,凶狠地勒住她的脖子,將刀抵在她的腰間,“說你呢,叫什麼!”這樣異常的騷動下,保安自然而然醒了,茫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下意識地就捏緊了身邊的警棍。然而在他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時,一聲槍響已經劃破了死一般的寂靜。一個細小的血洞驟然出現在保安的額間,他怒睜圓目,還想說什麼,可隻能往後無力地倒去——他死了。為首持槍的匪徒冷笑了一聲:“再亂動,就跟他的下場一樣。”他指了指角落癱坐在座椅上的保安,而他的身下,鮮血已經流了一地。幾個人獰笑了幾聲,其中一人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了一個巨大的麻袋,然後一步步走到了林芝音所在的那個櫃台旁。他乜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不敢看他,似乎正在發抖的林芝音,嗤笑了一聲,把麻袋放在大理石台上,對著櫃台裡全身僵住的櫃員說:“把你們銀行倉庫裡的錢都塞到裡麵來!”櫃員像是嚇傻了,遲遲不動。匪徒不耐煩了,粗著聲音罵道:“快點!!”他轉而麵對林芝音,把刀貼在一旁林芝音的脖子上,“不然我就當著你的麵,讓你看看這個女人脖子斷掉的樣子!”林芝音聞言一抖。南毅一抖,看著自己的妻子正被匪人挾持,他正想阻攔,可隨即,為首持槍的那位卻像是意識到了他的異動,冷冷地看來,捏緊了自己手上的槍,似是有了防備。南毅這下不敢動了。銀行的大門被匪徒們關了上來,屋外的陽光這下被遮了個徹底,隻剩下屋內昏暗的燈光下肅殺的氣氛幾欲讓人窒息。“其實我也想留你們的命,畢竟我的手上不想沾上太多的血,但是,”首領眯了眯眼睛,語氣不善,“誰要是不老實的話,我也不介意讓他嘗嘗子彈的滋味。”大廳裡寧靜得幾乎如同一潭死水,每一個人身上都冒出了一身冷汗。說完這句話,除了站著大廳中央的首領,一個匪徒站到了大廳的等候席持刀麵向顧客,另外兩個則走上前去櫃台處幫助先前的匪徒。而包括林芝音在內,兩名顧客都是直麵歹徒、距離他們最近的人。銀行工作人員在金庫裡忙著將鈔票裝進麻袋裡,整個銀行裡死一般寂靜,直到門外漸漸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操!”有匪徒罵了一句,“警察要來了,動作得快一點了!”興許是銀行不同尋常的關門,也興許是那一槍實在響徹天際,周圍有群眾在不安之下報了警。聞言,林芝音旁邊的那個匪徒用刀背不滿地敲擊了一下櫃台玻璃:“快點!磨蹭什麼呢你!”被點到名的女人幾乎都要哭了出來,隻能埋頭說了幾聲“好的”,然後繼續裝著錢,好幾次手抖得直接將鈔票抖落在了地上。趁著這個間隙,南毅環繞了一下四周。加上他,大廳裡的一共三個男人,兩個顧客,和一個已經死掉的保安,還有一個看上去就沒什麼戰鬥裡的大嬸。櫃台前,是林芝音和另一歌女顧客。櫃台裡,是三個櫃員。他們八個赤手空拳的人,要麵對四個帶著刀一個帶著槍的男人,這顯然不現實。南毅慢慢冷靜了下來,隻希望警察儘快趕到能夠讓他們脫身。但此時此刻他更加擔心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在銀行門外的南家兩姐妹。幾分鐘之前,南夕饞嘴,要吃糖葫蘆,南毅拗不過她們,給了錢,於是南舒就帶著妹妹南夕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在離銀行僅僅隻有一條巷子之隔的地方去買糖葫蘆去了。南毅夫婦原本是不擔心的,鎮子小,都是熟人,不會有安全問題。但此時他不確定了,萬一南舒南夕現在回來,看到銀行大門關上了,吵鬨引起了匪徒注意怎麼辦?再萬一,她們從哪個角落跑了進來又怎麼辦?想到這裡,南毅隻覺得隱隱的不安。隨著警笛聲的靠近,銀行裡的匪徒動作也越來越粗暴。“快點!”“你們拖拖拉拉的是在等死嗎!”“警察來了也救不了你們!”一陣令人窒息的怒吼後,外麵悠悠地響起了擴音喇叭沙沙的調試聲。令全場人都為之一震的聲音很快傳來。“裡麵的人聽著,迅速放下你們的武器,並打開銀行的大門!”在警察到來之後,就有群眾告知他們不久之前似乎是有幾個行為舉止和打扮都怪異著的人進去了,再加上那一聲如雷貫耳的響聲和緊閉的大門,尋鎮的警察似乎已經能夠判斷得出這是一場針對銀行的搶劫案了。警察其實有點緊張,在這個小鎮裡,他們見過的大案真的不多,光天化日之下搶劫金融機構這是第一起,所以他們其實也是故作鎮定著在威脅裡麵的人。匪徒首領冷笑了一聲:“弟兄們,警察來了。”其餘幾人仿佛有些焦急地看著自己的大哥。“你們怕了?”他問道。其餘人哪敢承認自己慫了,連忙搖頭,亮出了自己的刀,其中一人說:“怕什麼!本就是亡命之徒,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沒什麼好怕的!”首領滿意地點了點頭。“彪子,把門打開。”他吩咐道。被點到名的彪子遲疑了一會,猶豫問道:“大哥,真要開門?警察在外麵啊。”“不用擔心,我們手上有牌,”首領看了一眼大廳裡的人,“這麼多人質在我們手上,警察不會把他們的命不當回事的。”彪子走了過去,緩緩拉開了卷閘門,刹那間,橙色的夕陽斜斜地灑了進來。門外的警察許是有些驚訝,看到驟然打開的門還沒有反應。但很快,他們看到了站在大廳中央的那個男人,而他的手裡,正是一把槍。他的身前,站著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婦女,是剛才他拉過來擋在自己前麵的。首領將槍抵在婦女的額頭上:“想進來嗎?”首領的語氣充滿挑釁意味。在場的警察又哪裡見過這種大場麵?匆匆忙忙出警的他們氣紅了臉,怒道:“不要傷害無辜的群眾!有什麼要求你們都可以提!”仿佛是洞察到了他們的不確定,屋內的首領緩緩一笑:“想要我們留住他們的命也可以——放我和我的弟兄們走。”“胡鬨!”有控製不住的年長警察已經罵了出來。警察怎麼可能放匪徒走?!“不放也行——”首領嗬嗬笑了一聲。一聲巨響突然響起。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連那個被槍抵著的女人也沒有預料到。因為她隻是徒勞地睜大了眼睛,連尖叫都堵在喉嚨裡沒能發出來,然後就被凶狠的首領爆了頭。“同歸於儘就是。”首領抿著唇,語氣不善。警察像是被震懾到了,好一會兒才怒喊道:“有話好好說,不要傷害人質!”女人失去首領的禁錮,漸漸滑了下來,倒在地麵上,隻剩一灘血跡在她的頭部處洶湧地噴出來。“阿剛。”首領吩咐道。阿剛應了一聲,立刻明白了:“走!”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的林芝音,一把將惶恐的她提了起來,然後將她推到首領的麵前。槍又抵上了林芝音的額頭。“她,就是下一個。”惡魔緩緩宣布。南毅的心臟驟然一痛——小芝!“停下、停下、停下!我們先好好商量一下!”警察看不下去了,率先打斷了他。而林芝音都已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到來了。首領很滿意警察慌張的模樣,隻是裝模作樣地將槍抬起來,並沒有開槍。就在陷入僵持的時候,忽然有小孩的尖叫聲劃破了傍晚的尋鎮。“媽媽!!!!”有一個穿著白裙子,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手上拿著一隻糖葫蘆,朝銀行裡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不好!這是在場的群眾和警察不約而同地想到的。而看到眼前那個距離自己不足十米的女孩,林芝音忽然就濕了眼眶。小夕!南毅也是心下一驚,萬分焦急,忍不住地就重新站起身子來朝外大叫:“小夕,回去!”十歲的小女孩並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她隻看到自己的媽媽被一個陌生人勒住了脖子,漆黑的一個東西指著她的額頭,而媽媽滿臉眼淚,拚命朝她搖著頭,好像是在求著她什麼。南夕想往前走。但是很快她被人拉住了。是南舒,她拉著南夕往後退了幾步。警察見狀,立刻將兩個女孩都拉回了人群之中。還在危險之中的南毅、林芝音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下南夕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她急了,糖葫蘆也不要了,山楂咕嚕咕嚕滾了一地。爸爸媽媽在裡麵,裡麵還有幾個好凶的叔叔。爸爸媽媽有危險,爸爸媽媽說過,有危險就找警察叔叔。南夕哭得小臉通紅,扯著警察的衣服下擺:“警察叔叔、救救我的爸爸媽媽啊!”然而沒能夠成功。警匪對峙越來越久,放走匪徒的條件也一直談不攏。裡麵的人顯然越來越憤怒,好幾次,刀尖都已經指著人質的鼻尖了。到了後來,他們終於喪失了耐心。又是一聲槍響。被恐懼折磨的筋疲力儘的女人終於兩眼一黑,倒了下去。“小芝!!!”南毅怒吼著看著自己的妻子倒在自己眼前。……南舒、南夕看到自己的母親仿佛睡過去了一樣,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不約而同叫了一聲:“媽媽!!”南毅拔腿就上,妄圖搶下那人的槍。警察終於拔槍準備射擊。血色夕陽之下,一切都像被慢動作處理了一般悠久。南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撲了上前,然後他的胸口綻開血花,然後警察叔叔一邊射擊著一邊衝上去。她們被其中一個警察匆匆地往後扯,離開這個危險的現場。妹妹南夕哭得很大聲。“誰來救救我的爸爸媽媽啊……”南舒緊緊地抱著她,也哭得很大聲。誰來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