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舒的確沒有不願意。事實上,她在廚房裡燒著水掙紮的那十幾分鐘,她就迅速地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她非常冷靜理智地用往常分析犯罪心理的方法剖析著自己的心理,然後她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同樣的,喜歡上了陸以恒。原因很簡單。如果換做是彆人,他進一步,她就能退十步。她不可能給他任何機會接觸和靠近。可這個人是陸以恒。她不但沒有推開,沒有拒絕,反而在潛意識裡還在接受著他一步步走進自己的生活,占山為主,稱王稱霸。她不是傻瓜,她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已經動心了的這個事實。而就在她意識到了以後沒多久,兩人竟然因為一個意外,猝不及防地接了吻。——這個吻沒有像想象裡的一樣持續那麼久。發現南舒的不抗拒,甚至是縱容他將舌尖輕輕抵進她的口腔裡時,陸以恒倏忽停下了。南舒睜開眼,眼裡有些動情的水光,她迷茫地在黑夜裡瞪大了眼睛。陸以恒喘了喘,尚存的神智提醒他,現在踩在他冰冷的鞋上的,是南舒赤著的腳。早在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她的拖鞋就已經不知所蹤了。而且不光是她赤著腳,周圍的環境也實在有點糟糕。沒有燈,說不清多久沒有擦過的牆壁,堆滿了雜物的樓道。這一切,沒有一點稱得上“浪漫”。這和陸以恒想象裡的一點都不一樣,完全配不上南舒。他將人抱緊了,說:“上去?”南舒沒動。“我抱你上去,好不好?”他極其有耐心地說。“嗯。”南舒這才發現自己的鞋不翼而飛,埋在他的頸窩裡悶聲說。上樓的速度比起下來要快多了。也不知道陸以恒是怎麼做到的,他愣是抱著南舒,在黑暗的樓裡離健步如飛,沒一會就到了她家的門口。他把南舒放了下來,還是讓她踩著自己的鞋子。南舒很快掏出鑰匙來開門,進了門以後就打算赤著腳走路,哪知道陸以恒又伸出手去開了燈,然後一手將她又硬生生地抱了起來。“!”她瞬間緊張地繃緊了身體。然後他便將她放在了那個隻容納得了一個人的沙發上,自己跪在沙發的空隙上上,扣住了她的手,讓南舒被迫往後仰,自己則是壓迫性地抵在她的身上。沒再猶豫,凶猛地吻了上去。這一次沒有了第一次的試探和小心翼翼,也沒有了克製和謹小慎微。陸以恒徹底地發揮了自己“大魔王”的本性。殘忍地掠奪著她的每一絲喘息的空間,毫不知足地品嘗著她唇上每一朵盛開的玫瑰。南舒在第一秒就閉緊了雙眼。可愣是有人生硬地在她耳邊不容置疑地說:“看我。”她隻好睜開了眼,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動情的,令人沉淪的。霸道的,令人著迷的。陸以恒。——也不知道究竟親了多久。總之兩個人先前的姿勢還是陸以恒把南舒壓在沙發裡親,後來就變成了他坐在沙發上,南舒則麵對著他坐在他的腿上親。南舒隻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不管用了。時間好像在走,又好像在這一刻徹底停了下來。到底還是陸以恒停了下來。他有點心疼地摸著她的唇,“腫了……好像還破皮了?”南舒怔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地重重推了一下他。“還不是你!”陸以恒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行了,不逗你了,起來,讓我去陽台上透透氣。”他說的透氣,還真是透氣。當南舒徹底整理好自己,走到陽台的時候,看到陸以恒正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手指間夾著的一點猩紅忽明忽暗。見她來了,他自然而然地將人圈在了自己的懷裡,說:“陽台上冷。”煙味順著風,飄到了南舒的鼻尖。她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陸以恒卻說:“讓我抽完這根,就這根,”他停了下來,“事後煙,讓我冷靜下。”南舒:“人家事後煙,可不是這個事後。”陸以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又抿了一口煙,說:“對我來說,跟你接吻後勁也很足,不抽根煙冷靜不下來,”末了,還不懷好意地補充道,“如果是真正的事後,我想我可能得去參加個什麼十項全能冷靜一下吧——”神經病啊!南舒又氣又好笑地推了一下他。兩人沒再說話。南舒貼在他的胸膛上,任憑他一手抽著煙,一手攬著自己。就這樣,兩個人竟然也維持了小半個小時難得的平靜,誰也沒有提起今晚發生的事,或者未來。但震動的手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和諧。南舒掏出手機來,看著屏幕上的信息有點為難地停住了。陸以恒抬了抬眼皮,語氣涼涼的,“怎麼不點進去看啊?”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被他看到的麼,不就是張啟庭麼。該看的,不該看的,他早就看到了;至於他的那點兒小心思,陸以恒也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有些無奈地點開,“他通常不聯係我的,如果聯係,肯定是什麼要緊的事。”陸以恒嗤笑了一聲,雖然嘴上無所謂,但眼睛還是很誠實地跟隨著南舒的動作往屏幕上瞟。【張啟庭:昨日是小夕的忌日,你有平安從尋鎮回來嗎?忙到現在才給你發信息,你早點睡。】南舒揚了揚手機,說:“看吧,真的什麼都沒有,普通朋友的關心罷了。”說完兀自回了一句:【平安抵達,晚安。】然後便把手機重新揣回了兜裡。過了一會兒,陸以恒忽然平白無故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迫使南舒不得不緊緊地貼著他。“我們這算是在一起了吧?”陸以恒問,語氣裡還帶著一絲從不會在他身上出現的不確定。南舒乜了他一眼,“不然你覺得隨便一個人我都會讓他來我家,占我便宜嗎?”“占便宜?”他垂下頭,湊得很近,試圖在她坦蕩的臉上找到一絲動搖,“難道你沒有爽到?”直白又赤裸的語句直接讓南舒氣得推了他好幾下。可奈何陸以恒的力氣她實在是沒辦法抗衡,象征性地動了那麼幾下後,南舒也放棄了。他笑了一聲,“不逗你了。不過既然在一起了,我們就交個底吧。”“什麼?”陸以恒瞥了瞥她放在兜裡的手機,若有所指:“情史啊——”他擺明了是想要南舒交待張啟庭的事,為了這個不惜自己先把過往抖了出來,“我談過兩個女朋友,都是工作之後。”南舒想了想,找了個最可能的理由,“怎麼就分手了?你打罵人家了?受不了你的爛脾氣了?”畢竟汀市刑偵支隊的小隊員們私底下都議論:陸以恒這種性格的人,是不可能有對象的。原本想埋汰她,卻不想把自己也搭進去了的陸以恒有點無奈,“這個坎過不去了是不是?還不就是因為工作太忙,沒空陪她們。後來也煩了,覺得還是彆相互耽誤的好。”南舒瞬間理解了,也誠實道:“我談過一個,大學。”“在警校的時候?”陸以恒有點驚訝,挑了挑眉,“看不出來啊。”畢竟南舒的資料上顯示,她還在念書的時候是一個十足的好學生,而且也不像現在一樣,是最標準的受男性歡迎的形象。“高中同學,畢業了就在一起了。大學沒多久就分開了,不合適。他不喜歡我的專業。”南舒說。能接受自己女朋友是個警察的人很少,而那個男人恰好也不在其中。於是便好聚好散。對此,南舒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惜的,隻覺得這是青春的一段經曆罷了。沒有人問,她便也懶得提起。目標不一樣的人生,再怎麼強求,都沒辦法相伴至最終。想到這兒,她又補充道:“我可提前跟你說了,關於職業這種事,不管是入殮師還是側寫師,你都不要插手我的職業生活,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我們好聚好散,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陸以恒嗤了一聲,很是不屑,“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不要因為我太忙而甩了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南舒笑,知道兩人在這方麵已經達成了共識。窸窸窣窣鬨了一會兒,他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所以你為什麼不選他?同行,能理解你的職業,又是校友。”陸以恒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人嘛,看上去也還挺靠譜。南舒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問到底,也不再忸怩,搖頭道:“感覺沒到。你知道這個人很好,也知道這個人很適合。可你就是明白,如果草率地在一起,於他,於自己,都是不負責任的表現。”“那我呢?你喜歡我什麼?”陸以恒問。這下換南舒怔住了,你到底喜歡我什麼,不管對男人還是對女人來說,都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難題,甚至有點無理取鬨的意味在裡麵。我是喜歡你,喜歡得我自己能準確地判斷出來這個既定的事實,但我喜歡你具體的細節,我卻沒有辦法用更多的言語來描述。任何言語,在澎湃的感情麵前都顯得太過於蒼白無力。語言有的時候,並沒有那麼神奇。南舒想了很久,才終於開口,試圖去表達:“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囂張很高傲,脾氣也不好,不像一個正常警察一樣有朝氣……”她缺點越說越多,說到陸以恒都不禁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可馬上她話鋒一轉,“可後來覺得你雖然表麵上看起來脾氣差,但是對待工作很認真,所謂的毒舌不過是因為你的標準很高,而你周圍的人相比起你來說水平實在是不堪一提。你身上最吸引我的一點,應該就是你對於自己非凡能力的自信,和對於彆人評價的不在意吧,或者換句話說是,你知道自己很厲害,但你並不在意彆人對你的任何稱讚或詆毀。”她說了很多,說到口乾舌燥,說到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對陸以恒的評價已經這麼高了。說完後,南舒低下了頭,掩飾住自己已經有點發紅發燙的臉。而陸以恒呢,聽完了南舒的內心剖白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嬉皮笑臉地揶揄她。他沉思了一會,終於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你可彆往我臉上貼金了,我受不住。我其實特不想自己成為一個傳說。什麼犯罪克星,什麼行走的破案機器。這些我都不喜歡。因為我深知人的劣根性,今天他們捧我,明天就有可能因為好奇去深挖我的生活,到時候他們看到的就是一個爛脾氣、沒情商的王八蛋。“他們也許會想:神也不過爾爾。“其實並不是神不怎麼樣,隻不過是因為我不是神,我隻是一個差不多的刑警,一個還不錯的王八蛋而已。”南舒怔住,想到初遇時站在會議室門口的自己,目中無人狂妄地評價他隻不過是個普通人,然後被恰好路過的陸以恒聽了個完全。她原本以為,陸以恒隻是表麵上說不介意,可她從未曾想過,原來打心底裡,他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平凡人。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南舒竟然有些感動。“你……”她剛準備開口,卻被突然轉了語氣的陸以恒給打斷。他斜靠著欄杆,輕佻地看著她,“不過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對我的第一印象那麼差?什麼高傲、頹廢、自大……你還真是什麼貶義詞都能用上了啊?”陸以恒摸著下巴,忽然俯下了頭,直勾勾地盯著南舒的眼睛,然後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有些無賴,“怎麼辦?”“什麼怎麼辦?”南舒一頭霧水。陸以恒又更加用力了一點,“你沒摸到我正在喊疼的心嗎?”沒等南舒反應過來,他直接欺身將唇壓了過來,“不然,你再補償一下?”……夜色正濃,沒有人知道,在城市角落的一方小天地裡,兩顆心在漸漸靠近,兩個人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