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陸以恒的聲音已經很輕了,可南舒還是聽到了門外傳來的細微聲響。她從資料裡抬起頭來看著來者,“劉隊?”“嗯。”陸以恒摁下自己心頭的遐想,掩了門,“他來問我這個案子的事。”南舒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都這麼晚了,他還不休息,還是個病人,成天就這麼熬著。”“你不也是?這麼晚還不睡在這裡乾嗎?”南舒沒有申請宿舍,原本回到辦公室後,他就打算開車送南舒回去,哪知道突然就接到了劉潛的電話。這頭解決完一切以後,他本以為會看到她可能已經困得睡著,這樣他就可以順勢把自己的宿舍借給她休息,沒想到等他回來,南舒卻還在加班。“哦,”她翻了翻手上的資料,“我在看國內外相關強奸案的資料,想要看看有沒有點啟發。”陸以恒走上前,高大的身軀一下就將原本甚微的燈光遮了大半去,影子投落在紙上,深深淺淺一片。他微微俯身,雙手卻拘謹得不知道往哪裡放,隻好插著兜問:“有什麼發現麼?”南舒絲毫沒有察覺到兩人此時此刻的距離太近,隻是快速翻了幾頁,找到了一行字指給他看。“我一直在想凶手沒有留下任何精液是不是因為他過於謹慎,所以做了安全措施,而那種潤滑液的成分恰好又沒有辦法被現在的醫學科技手段給分析出來。後來我看到了這個案子——”中國某地,一性無能男子奸殺一對姐妹花。陸以恒神色微動,“你是說……”南舒點頭,“不是因為他故意不留下,而是因為他壓根就不能留下。”凶手也許是一個性無能,不僅可能存在障礙,更可能的是他連勃起都做不到,所以極有可能,他根本就沒有用自己的性器官強奸受害者,也因此就沒有在她們的體內留下痕跡。凶手是用了彆的手段強奸她們的。“所以三名受害者的手部、口腔內都能找到殘留的前列腺液。因為他無法完成傳統性交,而采用了其他的奸汙手段,至於陰道的撕裂傷則可能是被輔助工具所傷的。”南舒嗯了一聲,“這樣就說得通了。”陸以恒不由自主地沉下腰來,更加湊近了她,“敏感、易怒,自卑、膽怯,殘暴、宣泄,”他說的都是這個案子凶手的特點,“性是他的發泄方式,卻不是他唯一的發泄方式。三名死者身上沒有與性直接聯係的傷痕,如毆打、刺青都是他表達憤怒的方式。”白笛骨折的手,破裂的脾臟,都是曾經遭受凶手虐待的痕跡。南舒把雙手交叉相握,合上眼呼了一口氣,“所以,現在我們就是必須找到他到底是怎麼找到這三個人的。”“這個簡單,”陸以恒說,“明天上班後去榮恒CBD查查她們平時到底跟哪些人接觸便明白了。”“我倒是覺得還有更簡單的方法。”“什麼?”“找個女人模仿死者,去CBD上班。”南舒清淡的聲音落下,陸以恒立馬就猜到了她的下句。陸以恒:“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拒絕,“你不能去。”南舒被他篤定的語氣惹得有些微怒,“我為什麼不能?我也是個警察,我熟知犯罪心理學知識,隻要我看到他,我就絕對能意識到他的存在,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個工作。”“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陸以恒已經開始不耐煩,“讓紀塵去。”南舒已經幾年沒有參與過刑偵工作,不說一個警察的擒拿技術,就連體能可能都成了問題。他絕不能看著南舒就這樣去涉險,讓她作為專家參與談判是他最後的底線,便服臥底絕沒可能。南舒也不服:“紀塵不能跟我比!她對這些事沒那麼敏感。”陸以恒怒極反笑了,成心拿她以前的話來噎她:“你不是說你們汀市刑偵支隊的水平沒這麼差嗎?她紀塵作為一個人民警察,憑什麼不行了?再說了南舒,你不要看我對你平日裡好脾氣慣了,就忘了我陸以恒是個無法無天的爛人!”他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到了後來幾乎是咬著牙說的。“你!”南舒被他的語氣氣到了,她杏眼圓睜扭過去瞪他。陸以恒也毫不示弱,側過頭去,無所畏懼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可當兩人真正眼神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這才察覺到剛才他們的姿勢有多親密。交談的過程中,因為要看資料,陸以恒先是彎了腰,後來兩人又談到了具體的細節,他索性虛坐在了辦公椅的扶手上,左手還放在椅背頂上保持平衡。那時兩人都專注在案情裡,此時才發現,這個姿勢在不知不覺中竟像極了他從後麵擁住她,將她圈在辦公桌和椅子之間。萬籟俱寂,隻有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南舒眼也不眨,呼吸也不敢,隻是費力地吞了吞喉嚨,實則現在大腦已經完全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陸以恒原來的眼神是渙散的,他有些意外兩人在坦誠了之後,這麼快就能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他也是緊張的,緊張得不知道將眼睛往哪裡放。可南舒這分明的吞咽聲,讓他不自覺地就將眼睛移到了她的脖子上。那修長、白皙的脖子。他剛才還站在門外肖想萬分的地方。陸以恒:“……”很想吻她,怎麼辦?南舒:“……”不會現在要吻我吧,怎麼辦!就在兩人僵持了數十秒後,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驟然將兩人拉出了這個曖昧的氛圍。南舒頓時驚醒,瞬間酡紅,連耳垂都沾染上了粉色,她驚恐地往椅子左邊靠了靠。辦公椅是裝了滑輪的,她這一動,自然讓椅子生生往左邊移了一大步。而原本坐在扶手上的陸以恒頓時沒了依靠,身形趔趄了一下,還是他身手敏捷,及時扶住了桌子才沒有丟臉地摔在地上。陸以恒重重地閉了下眼,呼吸灼熱。南舒:“……”她真的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什麼。是太快了?我不能接受現在跟不是男朋友的人接吻?還是對不起?我剛才差點不小心讓你摔倒了?正當她無言的時候,卻聽見那人微微嘶啞的嗓音,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先去趟洗手間。”說完他就猛然站起來了。一瞬,剛還圍繞在南舒身邊的燙人溫度便涼了一半,一時之間隻有壁掛空調吹著的冷風,將她的臉頰漸漸冷卻下來。南舒沒說話,隻覺得狂跳不止的心臟,似乎和平日裡不大一樣了。空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麼,又好像在期待什麼。沒等她回話,陸以恒就徑直離開了辦公室,急匆匆地往走廊儘頭的洗手間趕。刑偵支隊走廊上回蕩著他越來越快的步伐聲。等到了洗手間,他終於沒忍住,打開冷水籠頭,便一遍一遍地將冷水往臉上撲。就這樣一連維持了好幾次,陸以恒才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撐在洗手台上,滿臉滿頭是水,盯著鏡子裡胸口劇烈起伏的自己,生平第一次後悔得要命。他懊惱又沮喪:你慫什麼啊!直接親上去她南舒還能躲不成?!是的,無法無天的陸魔頭,在那一刻突然害怕了。……在他走後,南舒漸漸從失神中抽離了出來。她不由自主地就在想:他去洗手間乾嗎了?然後聯想到兩人剛才十分坦然自若、葷素不忌地討論的專業問題,忽然內心就有了猜測……不……不會吧?!十分鐘之後,陸以恒回到辦公室。這時他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又恢複了往日裡混不吝的模樣,甚至麵對南舒也能保證麵不改色心不跳了。可是眼前這個姑娘,顯然在他離開以後發生了什麼事。自他回來後,南舒就不肯正眼瞧他,隻是微微彆過頭去,剛還淺粉的耳垂漸漸變得深紅。陸以恒一怔——這是怎麼了。心裡想著,嘴上不由自主地就問了出來:“你怎麼了?”南舒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隻看見他徹底打濕的頭發,以及順著脖子流入領口裡的水漬。她滯了滯,“……沒什麼。”總不能說,她懷疑他……“那就好,”陸以恒說,順手抄起自己辦公桌上的鑰匙,“走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現在先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去。”“哦。”南舒訥訥地拎起自己的包站起來跟著陸以恒走。走到市局門口的時候,陸以恒突然停了下來。蒼茫的夜色裡,他的背影格外地挺直偉岸,沒了往日的頹喪和慵懶。他背對著她,忽然叫她:“南舒。”“嗯?”南舒不明所以。“我說過,我絕沒可能放棄。”南舒有一瞬的不解。之後立馬想到了,他是在說,他對她。不是‘不會’,是‘沒可能’。百分之百的客觀論斷。——第二天七點,正在床上睡得死沉的紀塵就接到了陸以恒的電話。她還沒睡醒,嗓子也發軟,看也沒看來電顯示,就抱怨:“誰啊?這麼早催命啊?”電話那頭靜了靜,隨後傳來了一個足夠讓紀塵夢魘好幾年的聲音。陸以恒涼涼道:“是來催命的。”“陸隊!”紀塵頓時清醒,一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心裡又怕又驚,“您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我給你找了專業的人,你立刻穿上你最女性化的服裝來局裡。”說完這句,陸以恒便掛了電話。剩下紀塵如奉珍寶一般捧著手機,一點也想不通。半個小時以後,紀塵穿著一件白T和杏色的短褲便急匆匆地衝到了警局。眼角的分泌物還來不及擦乾淨,就急忙推開了副支隊長辦公室的大門。她氣喘籲籲地扶著門,“陸隊!”辦公室裡除了陸以恒還站著另外一個女人,聞聲兩人都轉了過頭來。看到紀塵的那一瞬間,陸以恒的表情有幾秒崩塌,他不可置信地問:“不是讓你穿最女性化的衣服嗎!”紀塵一頭霧水地抓了抓衣服下擺,“這是啊……”平時她都是穿運動服、衝鋒衣的好不好?這T恤還是她上警校的時候,放假回家母親實在看不慣她男性化的打扮才給她買的,上麵還戴著一朵花呢,娘炮透了。從買回來後就被她壓在了箱底,所以陸以恒一說,她立馬就想到了這件衣服。陸以恒深呼吸一口氣,用力地閉了閉眼,隱忍道:“脫了!”紀塵大驚失色,“啥、啥啊?!”陸隊讓她脫衣服,這是要潛規則她嗎?!救命啊,虧她還覺得他配得上南舒姐呢!都他丫的是浮雲吧……——一個小時後,紀塵已經徹底地改頭換麵。辦公室裡的那個造型師早有準備,按照陸以恒的描述有備無患地為紀塵準備了一套適合她體型的OL套裙裝。此時站在已經來上班刑偵支隊眾人麵前的便是一個披著栗色長卷發,畫著大地色係妝容,穿著襯衣包臀裙,踩著黑色微跟鞋的女人。“臥槽?!”田原嘴裡的半個包子掉了下來,不僅如此他的眼珠也要掉了下來,“你他媽是誰變性了吧?!”紀塵欲哭無淚,背過身去不想看他,手還不自覺地撥著被迫戴上的假發。南舒一臉神秘莫測的微笑,“苦了你了小紀。”實則心裡在想,陸以恒真是個王八蛋,為了案子,竟然不放過紀塵。“行了,都彆嚷嚷了。”陸以恒適時出現。他穿著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軍綠色長褲,模樣青春,一頂棒球帽扣在他的頭頂,“今天出外勤。”“去哪裡?”“榮恒CBD。”陸以恒答。他又把一個東西遞給紀塵,紀塵接過來一看,正是一個彆針款式的微型攝像頭,帶有錄音和追蹤裝置,保證任務過程中在巡邏車和彆的地方的便衣警察們能第一時間看到紀塵的舉動,也能保證她的安全。“藏好了,”陸以恒的聲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彆給我出什麼亂子來。”“是!”紀塵站直了身體。因為她知道,其實陸以恒是在命令她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