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拎著蔬菜回來的時候，先是去隔壁看了一眼，他本是想謝謝精神導師夏清的指導，奈何她不在，隻得轉身回家。可當他打開門後，卻是見到了一張並不想見到的臉。手上一鬆，蔬菜散落了一地。他沒有撿，而是悄聲進屋，像是一隻進入了狩獵狀態的豹子，蓄勢待發，隻待一擊斃命。“我雖然進來得有些不體麵，但也不算是什麼不速之客。不必這樣戒備吧？”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的男人開了口，低沉而陰冷的聲音讓人聽之不快。“你來做什麼？”二三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蠢，當初在研究所廢墟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會來找自己了。不然這家夥也不會特意在自己出逃的時候幫一把，故意賣個人情了。“當然是來籠絡你的了，隻不過你對我的友好視而不見，讓我有些惱火。”男人坐了起來，沒有被麵具覆蓋住的下頜，顯得清秀非常，與那身陰鷙氣息有些不搭。二三沒有說話，隻是一雙眼緊緊盯著。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以現在這種姿態出現，像是為了暴露一樣的張揚。“看來……你還是不想接受我的友好。那我也就隻能采取一些手段了，越良宵……對吧？馬上就要回來了吧？”麵具男沒有繼續下去，但言語中是赤裸裸的威脅。他陰惻惻地勾著嘴角，“我很好奇，那個女人知道了你的真麵目以後，是否還會留你在這裡，讓你繼續嘻嘻哈哈下去……”二三的眼睛明顯陰了下去，“我說過……不要牽連到她。你是覺得，那一腳不夠痛？”麵具男勾了勾唇角，“行雲商場一役，損失慘重。聯邦軍方不可能坐視不理，高家一定會派人來的。到時候，你還瞞得住嗎？”“怎麼，不說話了？”似乎是看出了二三的擔憂，麵具男收回了最初的咄咄逼人。再次開口，竟有幾分老友重逢的感歎，“我的印象裡，ZX1023一直是最識時務的那個，他就像是風，不論身邊有什麼，都難沾得到他身上。但現在，你似乎零件進水了。“和我離開，這才是你應該做的選擇……”麵具男說到一半頓住了，笑著看下門外，“嗬，看來這下策是你自己選擇的……”二三沉默著，他也知道門外有人，而且非常有可能是越良宵。但他不想將她牽扯進來，所以他寧願她就站在外麵。“他不會和你走的，不論你是誰，還是他是誰。”大概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越良宵也就沒再隱藏，一手持槍，一手推開門。由於右腿沒辦法吃力，便靠在門邊上，槍口卻是對準了麵具男，打算隨時送他去見上帝。麵具男顯然也沒打算挑戰粒子槍的威力，舉起手來向後退去。眼睛望向二三的方向，又看回越良宵。“抱歉了朋友，留給你這樣一個不好收拾的局麵。不過……我們還會再見的。”不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說完，麵具男便順著他旁邊的窗戶，後翻了出去。二三見他惹了禍就跑，剝他一層皮的心都有了。卻是打著哈哈回了頭，“我和他可不是朋友！”越良宵舉著槍，沒搭理二三，摸到了窗邊，確定人沒在外麵，也沒再管他是跑了還是摔死了，直接關上了窗戶。二三聽著砰的一聲，忐忑地看了越良宵一眼，自覺像個偷了雞結果被抓的少年，縮在旁邊不敢說話。眼睛卻是一直瞧著的，見越良宵收了槍，坐回沙發上，一副秋後算賬的樣子。“我知道，你不是什麼男友機器人。其實我早就知道了……”越良宵一開口便是這句，不像是要責備二三或者是乾脆撕破臉弄得你死我活的樣子，反而像是有些自責，有些難過。“從你出現的那天起，巧合就太多了。我應該早就看出來的，可是……我可能是一個人太難過了，以至於連虛假的溫暖，都有些無法放手。”越良宵抬起頭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裡難得有些說不清的情緒在裡麵。這樣的越良宵實在難見，就好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突然之間接地氣了，總讓人覺著有些不可思議。更讓人覺得，能改變她的那個人，可能是我。當然，改變了越良宵的，也的確是二三。這不得不說，死纏爛打的套路，終究也不是完全沒用的。當然，可能得顏值在線。二三覺得自己應該是安全的，因為他覺得越良宵舍不得他。但他這個想法才出現，就被狠狠地打了臉，表情也不自覺嚴肅起來。“你走吧。我今天放過你，但不代表我不會將你的事情告訴上層。我畢竟是聯邦的人，我的父母也是為了聯邦的和平而死的。而你……所做的事情，與我的堅持不同……”越良宵低下了眼睛，好像是忍受著落寞的小動物。一方麵裝作不在意，一方麵又全身透露著可憐，讓人不知如何是好。二三覺得自己CPU有些不夠用，為什麼他從越良宵的口中聽出了一絲“你是反聯邦組織的人，我不抓你已是仁至義儘”的味道呢？一時間沒來得及調整表情，低聲問道：“你覺得……我是什麼人？”越良宵蹙了一下眉，從身後拔出搶來，“怎麼？要殺人滅口麼？”顯然越良宵是誤會了他那句話的意思，二三欲哭無淚，“你誤會了……我……我覺得你應該是誤會我了。”“你不是Scythe？”越良宵想了一下，就算是也不能承認吧。遂又換了一種說法，“你怎麼證明自己不是Scythe？”“我怎麼可能是他……他剛才在你眼皮子底下翻出去的！”二三賣人的速度顯然比麵具男逃走的速度要快。“他？”越良宵顯然是不信的。但一個戴著麵具的詭異男人，的確比垃圾箱裡撿來的機器人，更加可疑。二三做投降狀，委屈巴巴地瞧著越良宵，“你能不能先把槍放下，人家害怕嘛。”越良宵抖了抖手上的雞皮疙瘩，還是把槍放下了。二三立刻打蛇上棍，蹲到沙發邊兒上去了，蹭著越良宵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一個不能見光的機密，誰知道誰就被滅口……”似乎感受到了越良宵殺人的目光，二三馬上就拐了個彎兒，“但是！親愛的你是不一樣的！我相信你！”“我想……你應該聽說過趙振這個名字，他是我的父親。而我……是被他改造的機器人，隻是與普通的機器人稍有不同，我擁有人類的智慧和機器人的強悍。”二三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皺了一下眉頭。但又立刻恢複了之前的笑容，“但世界上隻有我比較特殊，所以對於聯邦來說，是國寶一樣的存在。但我厭倦了被人當作國寶似的生活，就逃了出來。”“因為在當國寶的時候，和Scythe有段舊交，所以當我逃跑的時候，他偷偷幫了我一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然後，他就借著這個人情一直要我還，讓我加入他那個虧錢的組織裡。當然，有親愛的你在這裡，我怎麼能棄明投暗呢！”越良宵默然地看著他九假一真地編胡話，卻是難得沒有開口打斷。關於趙振教授，其名如雷貫耳，因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對科技領域有著開天辟地作用的男人。是他將機器人科技提升到了新高度，也是他的研究，終結了世界大戰。隻是關於他，一直有一個傳說——他開發了一種新的科技，將人體與機械結合，創作出更為強大的戰力，這被稱為禁忌技術。但一直沒人知道，這個實驗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二三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麼那個實驗應該是成功了。而二三本人，也成為了世界唯一的禁忌機械。“我真的，真的不想再陷入什麼爭端裡了。我原本是要逃離中央城市的，卻沒想到被你撿到。”二三將明顯在走神的越良宵給拉回了現實。不知什麼時候，二三已經坐到了她的身邊。他捧過越良宵的臉，一雙墨藍色的眼睛深深望著她，柔聲道：“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會這樣說，並不是因為什麼係統設定或者是虛與委蛇地找個借口留在這裡。“我不是完全的機器人，我的身上沒有任何約束。我之所以留在這裡，想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像一個人類喜歡另一個人類一樣。”越良宵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這段話中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時間久到二三覺得下一秒自己會被槍口頂上腦門兒。終於，她開口了。“嗯，我也很喜歡你。”二三眼睛一亮，腰板兒都挺直了，心想自己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但很快，他就從天堂摔下了地獄，因為越良宵還有後半句沒說完。“你做的飯很好吃，我很喜歡。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沒什麼負擔。而且……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再分開，哪裡都不舒服。所以不希望你離開。”二三一瞬間又軟了回去，心道他就不應該高估越良宵的情商。“如果你真的不是反聯邦組織的人，我是希望你留下的。但是你所說你的身份，其實我並不能全部信任。”越良宵對人的信任真的是低到了極點，她之所以能夠給二三機會，一是因為對方並不是人類，她總是下意識地覺得沒有欲望的機械是不會為了私欲而欺騙他人的。二則是因為，二三和她相處了很久，她真的希望，這間屋子裡能夠有一個人等她。“沒關係，你信不信不重要，我說的是實話就可以了。我不會騙你的，因為我是喜歡你的。”二三抿著唇笑了一下，又賴在越良宵身上準備享受一下難得的水豆腐。但隨即，他就立刻直起了身子，因為他感覺到了頂上側腰的槍口。二三討好地笑著回過頭，“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去做飯吧！”越良宵看著他，不自覺地就笑了一下，“好。”二三沒反應過來，到了廚房拿起菜刀的時候才想起來——剛才越良宵對著他笑了？然後，一菜刀下去，菜板一分為二，動靜大到鄰居都要來敲門了。越良宵看著二三的背影，不自覺有些出神。如果……如果二三真的不會危害到聯邦的安全和和平，那麼她偷偷將人藏在自己的身邊，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事吧？至於什麼Scythe的惦記，她雖然沒有完全相信兩人毫無關係，但卻已經將二三劃分在了自己保護範疇內，阻止Scythe的惦記，才是她的目的。且不論二三究竟是什麼，就算他隻是個普通的機器人，被一個聯邦通緝犯惦記上了，她也是要出麵阻止的。越良宵這樣自我安慰著。儘管她又想了很多理由，但其實真正的理由隻有一個——她想要二三陪在她身邊，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