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表麵上沉穩如常,隻是在一眾執金吾的監視下坐在房間裡品著好茶;房間門口,又一個執金吾落下身影,緊接著快步上前,同李靖耳語了幾句。李靖從進了房間後一直緊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看到這番變故,白象的嘴角故意露了一個笑。李靖思來想去,反而是走上前,在白象對麵一屁股坐下:“瞞不過你。你家老三已經從我家小矮子的陣法裡脫身了。”窗外,夜色之中除了那近在眼前的巨大圓月,一道耀眼的金光已經劃破了夜空。“早就料到了。”白象不動聲色,假意運籌帷幄,實則胸腔裡的心臟跳得那叫一個緊。他的手心中,已經多了一根草芥,乃是那無麵之人剛剛送來的信號。既然老三已經脫身,那就說明,起碼他們避開了兄弟相殘的最壞結果。李靖再也顧不得主客之分,一把奪過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一滿杯熱茶,然後仰頭一飲而儘:“這才水陸大會第一天,你兄弟三人就不能忍忍?本以為你們和天蓬勾連一並起事,我這才帶人過來……沒想到,隔壁的天蓬早就睡下了。我說,你們獅駝國三兄弟到底打得什麼算盤,這麼迫不及待要跟我們李家撕破臉?你要是說你們想奪這個天下,那我勸你算了……不是說李家一定要坐這個位子,而是這個位子真得不好坐。坐天下,也就是看著威風,其實挺沒勁的。”這番話一出口,身後的執金吾裡傳來了不止一聲生硬咳嗽,提醒老爺子注意言辭。隻有那縮在人群中的大器左顧右盼,然後悄悄點頭。白象沒有回答——因為,他確實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即便白象掏心窩子,坦誠說他們兄弟三人其實對李家的天下並無覬覦之心,反倒隻想過平淡日子打發一世,恐怕李靖也是不會相信的吧。“大哥發狂而已,這個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大當家見諒。”斟酌之後,白象開口說道:“隻要不予追究,這件事,我們三兄弟理虧在先,自然是想要儘快作罷。”見得白象開口,李靖終是歎口氣,喊道:“大器!”躲在人群後麵的大器縮了縮脖子,連滾帶爬地擠出了人群,不情不願說道:“老爺子吩咐。”“咱和獅駝國隻是誤會。你帶上兩個人,去把二當家請回來。”李靖言語之中,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也是留了一個後招。畢竟現在袁天罡在林子裡是以一敵二,鬥下去一定會吃大虧。讓大器前去助拳,一來可以幫著袁天罡解圍,二來也是儘量不要拚到兩敗俱傷。而讓大器帶上人手,也是給袁天罡一個麵子;總不能隨便去了一個看山看門的大器便把袁天罡綁回來,到底折了他的威嚴,恐日後袁天罡再不能服眾。反正,天蓬似乎並不打算動手,那這裡留下這麼多人也沒有什麼用。以後說出去袁天罡是被幾個人架回來,也算好聽。畢竟,李家的執金吾再也經不起損兵折將了。天蓬未除,沒必要去跟還在搖擺不定的獅駝國大費周章。大器聽到這般安排,忍不住垮下臉來:“小矮子是能勸回來的人?老爺子你彆開我玩笑了……他那個狗脾氣,又素來瞅我不順眼。我要是去了,指不定他能心一橫,連我一塊埋在林子裡養花。”以往一直懶散的李晉反而從屁股後麵踹了一腳大器,急忙領命,然後抓著大器出了登天塔——從剛才開始,哮天便一直低聲嗚嗚,似乎是李棠有事。眼下,李晉早就想找個由頭離了這登天塔了。“在下一並去。”人群之中,又多了一個聲音。李靖抬頭,卻看到主動請命的是新加入的執金吾——紅孩兒。去個好手,多少也會更讓人安心一些;李靖抬抬手,算是準了。紅孩兒即刻轉身,追著李晉等人的身影而去。眼下,紅孩兒也的確有一些事情要去處理,所以才找個由頭離開。有些事情,紅孩兒還沒來得及與那九尾仙狐說個清楚。剛才,紅孩兒引著九尾仙狐去了僻靜處,本想著露些手段,以便恐嚇一番;畢竟,最近已經有了些謠言,都說牛魔王跟某個妖嬈女子走得很近,恐怕是有人要做紅孩兒的小媽了。紅孩兒對於自己父親的一言一行並不關心,卻不肯平白無故被攪入這些流言蜚語之中。紅孩兒本想著避人耳目之際教訓一番這個九尾仙狐,好令她知道些天高地厚。但是……這女子除了外表長得有些勾人魂魄的妖豔,一言一行卻極其本分,裡裡外外實打實一個弱女子形象。真要對這樣的女子下手?紅孩兒有些為難了。哪怕繞了遠路,眼瞅著也要到那群英嶺門口了。幸得在紅孩兒左右為難之際,突然傳來了一聲悠揚鳥鳴。紅孩兒知道這是集合的暗號,便找由頭給那九尾狐仙指了路,自己前來了這登天塔赴命。眼下紅孩兒脫了身,自然是要去自己剛才走的那條路看一看。剛才瞥見,二當家動手的地方離林子也不遠。九尾仙狐若是平安歸去,則萬事無憂。萬一殃及池魚,自己也該有始有終,救其脫困,給自己父親一個交代才是。而李晉和大器出來後,並沒有察覺到身後那條“尾巴”,隻是分兵行事。大器自然是去找那袁天罡勸和;李晉呢,則是按著哮天的引導,很快便和李棠、青玄碰了麵。李棠焦急地說出了吳承恩忽然間不知下落一事,要借哮天聞著味道去尋一尋。李晉看青玄和李棠那焦急的模樣,聳聳肩膀,勉強答應。至於紅孩兒,則是繞了一圈路,並沒有發現任何意外,這才轉了頭,向著真氣壁壘前行。此刻的真氣壁壘裡麵,青毛獅又吼又叫,隔著壁壘聽起來也是格外怕人。而吳承恩則在地上照顧著小白龍,時不時抬頭望一望。天空中,那蘇缽剌尼和袁天罡已經打了四五個來回,依舊不分勝負。“好個蘇老三……”袁天罡雖然暫時未落下風,卻已經開始喘息連連。每次這蘇缽剌尼一出招,自己眼前便是橫七豎八令人眼花繚亂的道道金光,叫人防得十分狼狽。所幸,自己腳下便是李家,天地真氣源源不絕。就算那蘇缽剌尼能傷自己一分,傷口還沒來得及擴散便已愈合。但是,真心沒想到,這個蘇老三竟然如此棘手。當初李家安排小姐與這小子相親,本以為是看中蘇缽剌尼白嫩嫩的外表,一旦交手沒想到他還真有些手段。雖說自己的風水大局被破掉,但是袁天罡依舊沒有絲毫慌亂。隻因為,袁天罡堅信,自己依舊勝券在握。究其根本,隻在於對方是妖。袁天罡的真氣,隻要遇到妖氣,便會劇烈灼燒,效果甚至高於三昧真火。但是對於一般常人,卻效果平平。是故,風水大局依舊天下無敵:速度快的妖怪破不了真氣;而可以破解真氣的人類,速度不夠快。隻是沒想到,那吳承恩卻能誤打誤撞,將蘇缽剌尼從真氣壁壘內放了出來。但是,隻要這蘇缽剌尼是妖怪,便奈何不得真氣。果然,你來我往之中,雖然蘇缽剌尼次次得手,卻也是要依靠三分妖氣才能去破袁天罡的一分真氣。僅憑二人本事,袁天罡自然是占不到便宜;但是袁天罡的真氣來自於天地間,幾乎無窮無儘。用不了多久,先累到的人反而會是蘇缽剌尼。果然,蘇缽剌尼在連綿不絕地展翅廝殺之後,第一次停頓了身影浮在空中。他低頭看看肩膀方向,那盛開的金光羽翼,已經損毀過半。每一根光芒凝成的羽毛,都已經被纏繞在袁天罡身邊的真氣中落得個焚毀下場。吳承恩待他停下,目光才抓到了他的身影,見得他身上的羽翼狼狽,情不自禁想要拔筆幫忙:“蘇公子,引他下來!”蘇缽剌尼聽到這句話,低頭苦笑,然後擺擺手,大方說道:“不用,私人恩怨而已,吳承恩你看著便是!還有,以後你彆總喊我公子公子的,生分了!”說罷,蘇缽剌尼一昂頭,本來損毀過半的羽翼便一抖,重新豐滿如初,光芒四射。還未等吳承恩來得及反應,一根羽毛倏然飛到了袁天罡的麵前,被他用兩指夾住。緊接著,蘇缽剌尼的身影已經站在了袁天罡的麵前,身後的羽翼開始近身刺殺。羽翼龐大得甚至有些臃腫,不似蘇缽剌尼平日裡的招式那般輕盈。這雙羽翼與其說是來攻擊,倒不如說是像一張大網,不肯放過泄出去的真氣。袁天罡接下幾招,卻終於明白了原委,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小子!原來你是要護著下麵的那個書生和那條龍,才一直沒有使出全力。難不成是怕你我搏命,傷到下麵的朋友?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有餘力一邊照顧他們倆,一邊與我對招?一想到後麵的猜測,袁天罡的牙都要咬碎了:小瞧咱執金吾,倒也該有個分寸!蘇缽剌尼怎也沒想到,那袁天罡忽然第一次主動出招,伸出雙手掰扯住了自己的光芒雙翼。這個不管不顧的動作,一下子導致了袁天罡中路大開——蘇缽剌尼等得就是這種機會,隨即用手指凝了妖氣朝著袁天罡的心口便是一戳!一瞬間,蘇缽剌尼便失了全部金光,一臉驚訝地從半空中墜了下來。袁天罡雖然被戳得在半空中一個踉蹌,卻還是一陣冷笑:算你逃得快。隻見袁天罡的胸口處,鎧甲都已經被光芒所吞噬;但是緊貼著他的肉身,卻藏著一麵護心鏡。自然,那絕不是什麼普通的防具——剛剛觸碰到鏡子的一瞬間,蘇缽剌尼便用儘畢生絕學,將手指往回收的同時,另一隻手死死護住了自己的雙眼。那個銅鏡的觸感……是托塔天王的法寶之一:照妖鏡。雖然不知那寶物底細,但是二哥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過,隻要是妖,便萬萬不能去看鏡子裡的自己。吳承恩看到蘇缽剌尼忽然從半空中墜下,顧不得其他,忙甩出宣紙去接。沒想到,蘇缽剌尼卻在將要落地之際,重新綻放出了金光雙翅,浮於地表三寸之處。蘇缽剌尼立穩腳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食指。這根修長雪白的手指頭,此刻卻露出了獸骨。“妖便是妖。”袁天罡高高在上,朝著下麵的蘇缽剌尼戲謔說道。“袁天罡,怪不得你麵對我和大哥,還不肯退走。”蘇缽剌尼隻是笑了笑,似乎並未受到挑釁:“沒想到你們家老爺子竟然把照妖鏡傳給了你。看來,老爺子是真厭倦了李家的打打殺殺,打算讓位於你。”袁天罡不置可否,手心裡卻已經攥了一股真氣。“但是,老爺子可能還要辛苦一陣,準備另外挑人扛旗了。怎麼著,彆不服氣,你坐這個位置的確不合適。一來,你心狠手辣,拿了這照妖鏡恐怕對我妖族要下殺手;二來呢,你本事不夠,憑什麼坐?這第三……”蘇缽剌尼抖抖肩膀,斬釘截鐵說道:“你就要死了。死了的人,怎麼接任執金吾大當家呢?”一番言語之後,光芒儘斂。蘇缽剌尼摘下一根羽毛,用手指甩出。這根羽毛飄飄蕩蕩,卻即刻膨脹,像是一卷草席,護住了一旁的吳承恩和小白龍。吳承恩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了,他擔心不已,想要從這圍牆之中爬出去幫忙。當然了,蘇缽剌尼怎麼可能讓吳承恩輕易爬出去幫倒忙——眼下,他要與那袁天罡全力一戰了!蘇缽剌尼深吸一口氣,雙手綻出耀眼光芒,再也顧不得其他,眼瞅著就要朝著半空中的袁天罡下殺招——嗯,怎麼回事?蘇缽剌尼忽然感覺到肩頭一沉,自己並沒有一飛衝天。“年輕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知何時,牛魔王已經到了戰場,輕輕按住了蘇缽剌尼的肩膀,愁眉苦臉說道。之前牛魔王一路尾隨著紅孩兒,越跟越覺得不妙;但是呢,紅孩兒卻突然又消失了,留得那九尾仙狐一個人在荒郊野地之中。牛魔王心中不禁冷汗直流:莫非這小子是欲擒故縱,弄得自己和仙狐夫人在這沒人的地方獨處,好捉奸成雙?還未多想什麼,袁天罡他們三人便已經打了起來。牛魔王呢,先是目送著那九尾仙狐安全回了群英嶺——她倒是乖巧,雖然旁邊大戰爆發,卻視若無睹,選擇避開麻煩,絕不惹事。等到九尾仙狐離去,牛魔王百無聊賴,便在旁邊偷偷看了好一會兒。眼瞅著蘇老三要玩命了,牛魔王這才暗叫不好,急忙出手,心裡其實隻是想要做個和事佬。蘇缽剌尼知道自己比不過對方力氣,即刻化作一片光海脫了身,離了那牛魔王足有十丈遠近才恢複原形。牛魔王素來都會避開紛爭,眼下露麵,也是形勢所迫:並非是牛魔王想要逞能多事——隻是蘇缽剌尼這一招要是頂上了小矮子的照妖鏡,誰也無法預料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說不定會把蘇老三全力一擊的妖力都反彈到地麵上。李家的宅邸有風水大局所庇護,還算是有所屏障。但是在群英嶺剛剛歇下的那些個賓客,估計八九不離十都逃不過、避不開,不死也是重傷。唔……恐怕那九尾仙狐剛剛回去睡下,總不能讓她——哦不對——總不能讓勞累了一天的大家死得不明不白吧?“牛魔王,你想要拉偏架?”蘇缽剌尼頓住身影,卻絲毫沒有退讓之勢——無非是一打二罷了。區區一個退隱的牛魔王,還不至於讓蘇缽剌尼望而生畏。牛魔王一個激靈,急忙抬頭朝著袁天罡大吼道:“小矮……不是,李家二當家!你也是!趕緊把人家大哥放出來!有啥事不能聊一聊解決,非要在大半夜打個雞飛狗跳?這才水陸大會第一天,按老規矩,起碼也要五天之後再動手吧?你們看看人家天蓬,深仇大恨不也忍著呢嗎?”一番慷慨陳詞,牛魔王小心翼翼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偷偷瞄了對麵的蘇缽剌尼一眼,示意對方:你看,我真不是拉偏架,我就是來勸架的。兩個雙拳大小的真氣球,忽然間在牛魔王左右浮現,繼而繞著八卦陣的軌跡盤旋呼嘯,困住了其中的牛魔王。牛魔王看到這一幕,抬起頭,表情更是憂愁:果然,那小矮子在半空中比出了兩根手指,顯然也是責怪自己多事。“牛魔王!你也要反我李家!?”袁天罡在半空中,也是絲毫不讓——頂多是一打三罷了,還不至於讓袁天罡不戰而退。要是今日自己麵對著青毛獅、蘇老三和牛魔王,三言兩語後便怯陣而逃,那李家的天下何來穩固?牛魔王咽了口吐沫,思來想去準備上前一步開口辯解,卻被身邊的真氣球一而再、再而三逼了回去。這兩個真氣球雖然不大,卻無比厚重,每一個都有一座山脈的斤兩。袁天罡知道,如果牛魔王和蘇缽剌尼一並而上,自己肯定不是對手。所幸,青毛獅還在自己手中,那蘇老三必然有所顧忌;眼下隻要控製住了牛魔王,然後自己各個擊破,便可以……“啪!”牛魔王揉了揉眼睛後定睛細看,猛然抬手便拍掉了其中一個真氣球,仿佛打死了一隻縈繞耳邊的蒼蠅。緊接著,牛魔王終於可以開口,便說道:“二當家,我隻是勸架,不是謀反!我是覺得大半夜的,彆人睡覺,你們在這邊毀天滅地,也有點……有點太辛苦不是?哎喲壞了——”牛魔王忽然一驚——原來是身邊的蘇缽剌尼趁著袁天罡與自己閒談分心之際,已經化作一道光芒飛墜而出。這下倒好,牛魔王和蘇缽剌尼兩人這無意間的一唱一和,反倒像是早有圖謀,為的就是對袁天罡攻其不備。不過,袁天罡從一開始便認定下麵的牛魔王和蘇老三是一夥兒——不,天下間,這些低劣的妖怪,本來就隻是屈服於李家,而並非真心歸順。與牛魔王言語之際,袁天罡自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從剛才蘇老三收了光芒起,他便提防著不給那蘇老三任何可乘之機。牛魔王沒有了辦法,眼睛一轉,急忙跑到旁邊一把掀開了地上的羽毛。裡麵的吳承恩迎麵看到牛魔王,顯然是嚇了一跳,護著身後的小白龍揮筆便落了一個“滅”字。但是落筆完成之後,牛魔王已經站在了吳承恩的身後。牛魔王一手抱著奄奄一息的小白龍,一手按著吳承恩的肩膀,朝著上麵的蘇缽剌尼高聲喊道:“蘇缽剌尼!你若出招,萬一傷了你的兩位朋友,又該如何?你脾氣古怪,朋友本來就少,是要自己親手了斷這僅存的兩個嗎?”牛魔王雖然說得十分情真意切,卻沒注意到那本來就深受重傷的小白龍都快被他捏死了。“誰脾氣古怪、朋友少了?”不知何時,蘇缽剌尼已經麵紅耳臊地站在了牛魔王眼前,語氣也是咄咄逼人。牛魔王低下頭,這才看到了麵前的蘇缽剌尼,急忙笑著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一道宅門憑空出現,一群身影接二連三的擠入了戰場之中。在天上的袁天罡看到前兩個身影,心中暗叫一聲“來得好!”隻因為,先出門的人,乃是大器和紅孩兒。看來這是大當家安排人手前來支援,要滅了獅駝國的老大和老三。但是隨後而來的,卻是不大中用、隻能湊數的李晉——袁天罡不免心中犯疑,覺得李晉這種貨色都來了,難不成大當家要自己收兵?緊接著,再出現的人,正是李棠和青玄,還有一旁有些膽怯的哮天。他們一路尋來,推開李家院子大門,卻沒想到眼前是這樣一幕:天上一輪近在眼前的明月。明月之中傳來狂躁的野獸咆哮聲。咆哮之中那一臉殺氣的袁天罡冷然而立。不遠處難得一見的有些狼狽的蘇缽剌尼。以及……被牛魔王控製在手裡的吳承恩和白公子。“謔,還他娘的說什麼讓我來勸架……人家這哪裡是打架,這他娘的是要大決戰啊!”大器掃視了一下眼前情境,忍不住搖頭。青玄看到了牛魔王手中的吳承恩,即刻失了理智,捏緊了念珠便要殺過去——李晉眼明手快,急忙一把拉住:“哎哎哎,青玄,彆衝動……”牛魔王顯然注意到了青玄的舉動,急忙鬆開了吳承恩。吳承恩下意識活動了一下被捏住的肩膀,外人一看便是沒有什麼大礙。青玄看到這裡,眼神才恢複了正常。壞了……袁天罡自上而下,看到下麵所有人、尤其是李棠之後,便知道這些人是來傳令阻攔自己的,並非是要決戰到底。否則,凶險戰場,怎可能讓大小姐出入?無論如何,自己已經傷了那蘇缽剌尼,今日是收拾掉獅駝國三雄的絕佳時機!如果等到李棠開了口,要自己罷手的話——“小矮……不是,二當家!”果然,大器見眾人正好僵持,便搔搔頭開了口:“大當家說了,要你……”袁天罡不再多想,隻是抬手朝著天空一指,不等任何人開口,自己便率先出招。一柄真氣凝成的百丈唐刀,在天空中緩緩浮現。“天誅?地滅!”袁天罡高喝一聲,隨即朝著地麵一揮——巨大的唐刀呼嘯而下,朝著下麵的人群殺去——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袁天罡匆忙出了殺招,為的就是在聽到李靖的命令之前,除掉蘇缽剌尼!眼瞅著真氣唐刀墜下,眾人皆是慌了手腳:這袁天罡瘋了嗎?竟然不管不顧,朝著李家宅邸方向用儘真氣??其實,袁天罡選擇這一招乃是深思熟慮,也是顧忌了李棠的安危:唐刀表麵厲害,卻會隨著下墜越來越小,最終會和李棠腰間的兵器一個大小。而這一招用出去,隻會尋著妖氣,去擊殺目前林子裡最強的妖怪!小姐是人,自然不用擔心會被殃及池魚。果不其然——袁天罡心裡長出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哪怕這蘇缽剌尼已經是遍體鱗傷,唐刀卻依舊是瞄準了他的身影,筆直刺去!隻是,下麵的人並不知道招數內情,隻當是袁天罡鬥得太狠發了瘋!尤其是大器,他可是曾經見過一次這招術,自然知道其威力無窮!第一個爆發的,正是大器。他手握骰子,身上那渾濁的妖氣開始四溢:“小矮子你他娘的真是瘋了!”壞了……忘記了大器也在這裡!袁天罡心中忍不住叫苦;果然,這唐刀開始舉棋不定,時而略微偏向著蘇缽剌尼的方向,時而卻又向著大器那邊搖擺。但是,隨即唐刀又是轉了刀鋒;細看之下,乃是紅孩兒發威——他護在李棠身邊,自然是不容出任何差錯,此刻也是準備一戰。唐刀仿佛找準了目標,明顯開始朝著紅孩兒挺進——“袁天罡!!!”一聲怒吼。彆說袁天罡了,就連那柄真氣唐刀也是一個激靈——地上的牛魔王沒有再說出一個字,卻是瞪著上麵的唐刀。排山倒海的殺氣,順便彌漫了戰場。隨著唐刀轉向牛魔王,牛魔王的妖氣猛然便弱了。他低著頭,招呼著大家不如快跑——哦,原來不是要殺紅孩兒啊,自己真是多事了……沒有了牛魔王的妖氣,唐刀似乎又開始舉棋不定——青玄已經衝到了吳承恩身邊,抬頭望了望,便抬手搭住了吳承恩的肩膀。吳承恩心領神會,掏出了龍須筆,準備在自己師兄的掩護下,硬解這從天而降的一刀——“小心。”青玄用儘了力氣,小聲提醒吳承恩萬萬不可大意。吳承恩點點頭,醞釀了渾身力氣,琢磨著到底落筆哪個字才是最好——眼瞅著,那刀就要刺到麵前了!袁天罡不禁一愣:說也奇怪,這“天誅地滅”按道理說隻會滅掉妖氣;為何地上那身為人類的師兄弟倆一旦接觸,唐刀卻明顯朝著他們刺去呢?莫不是,自己的招式麵對這麼多大妖,出了什麼問題?如果真有問題的話,自己理應趕緊收招,因為萬萬不能傷了下麵的李棠!隻是,這離弦之箭,已經是大勢所趨——唐刀似乎終於選定了目標,一陣耀眼光芒閃過之後,轟然而墜!那速度之快,不僅吳承恩根本來不及出招,就連蘇缽剌尼也是訝異!不好!!!袁天罡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不好……這一招,真的出了問題——因為袁天罡清楚看到,確確實實,唐刀竟然在最後關頭調轉了方向。如果隻是刺了個空那還好。但是……刺下去的位置,不偏不倚,真的正正是李棠!!!轟裂之聲,不絕於耳。煙消雲散後,所有人這才睜開了眼睛。這一招,似乎是雷聲大,雨點小。雖然掀起了波瀾,但是周圍的林子卻依舊完好無損。咦?李棠並沒有出事;關鍵時刻,大器不顧身份,一把摟住了李棠躲在了一旁。雖說此時大器受了一些皮肉傷,好在李棠還是安然無恙。袁天罡這才鬆了一口氣:自己這狗脾氣,今日竟險些鑄成大錯!“小姐……小姐沒事吧?”一片狼藉之中,傳來了一個狼狽的聲音。李晉趴在地上,顯然是被嚇丟了魂一般,說話都是磕磕絆絆。而更狼狽的是,李晉的肩頭上,不偏不倚,橫穿過去了那把袁天罡真氣所凝成的唐刀。李晉疼得厲害,忍不住叫苦連天:“合著二當家一招什麼天誅地滅,最後就我一個人沒躲開唄?”大器扶好了驚魂未定的李棠後,在旁邊忍不住踹了李晉一腳,嘟囔道:“丟人不丟人,關鍵時刻自己撅著屁股躲事兒,還算什麼執金吾……趕緊去找找哮天有沒有事。剛才還以為劈到了哮天,嚇死我了。”說著,大器又抬起頭來,高聲喊道:“二當家既然最後收了招,那彼此便都有台階可下了!我說你倒是下來吧!大當家說了,咱是誤會,不打了!”袁天罡在空中沒有答話,而是依言抬起了手。真氣壁壘漸漸薄弱,待一會兒那青毛獅出來,留給牛魔王和蘇老三處理便是。“李晉……”袁天罡在這個終於回歸寧靜的夜晚裡,默念著這個自己從未正眼瞧過的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