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上升的升降機裡,董誌看著地麵上的一切逐漸變小,扯動嘴角,表情卻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他看起來年過半百,兩鬢斑白,曆經滄桑,眼角邊都是褶皺。他看著像爛泥一樣攤在角落裡傻笑的劉安,眼神陰鬱,看起來心事重重。他彎下腰,在劉安身上摸索了幾下,找出好幾包彩色小藥片,他很厭惡地把那些一股腦塞進了劉安的嘴裡。上到8樓,正對著升降機門的是非常寬闊的空間,因為規劃成高檔購物中心,所有的窗都設計采用落地玻璃,此刻玻璃還沒安裝,呼嘯著往裡灌風。董誌把劉安拖到窗邊,他做完這些有點吃力,氣喘籲籲的。劉安臉色發白,好像是被嗆到了,董誌隨手撈起一瓶工人喝剩下不知道放了幾天的水,給他灌下去一半,另一半直接澆在了他的頭上。劉安原本在被董誌帶走之前就已經玩得有點大,搖頭丸吃了不少,整個人都處於興奮狀態,現在更是變本加厲。程皓帶著幾個警察爬樓梯,樓梯裡還堆著一些沒有及時清理的建築垃圾,他們跑得有點艱難。樓下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已經到位,消防員開始架設消防氣墊,做一切可能有突發狀況的準備。張凡凡原本守在出入口,但是忽然聽到從上方傳來一陣瘋狂而失常的笑聲。抬頭就看到有人站在窗邊伸展雙臂,興奮地尖叫:“星星!好多星星!”劉國強嚇得差點腳一軟跌倒在地上,當即大喊:“兒子!兒子你站住,危險啊兒子!”張凡凡立刻對程皓說:“劉安在8樓。”程皓長歎一口氣:“感謝蒼天,感謝大地,他沒上22樓。”他回憶了一下平麵圖,對身邊的民警說:“跟我來!”程皓一口氣爬上8樓,率先衝出樓梯間,大家都跑得很快,人命關天,每個人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他們聽到有人在興奮地喊叫,聲音是從不遠處空曠地地方傳來的,循著聲音跑過去,就看到劉安興正踩在窗子的邊緣,撲騰著手臂,傻兮兮地喊:“我要飛!飛啦!飛啦!”董誌冷冷地看他,仿佛是等著他再往前一步,一腳踩空,萬劫不複。程皓不敢走近,害怕驚動他,看到地上散落的藥片,說:“他看起來應該是服用了軟性毒品,目前神智不太清醒。”張凡凡看著消防員正在緊張地忙碌,回答:“消防氣墊還需要五分鐘才能好。”他朝著身後的警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董誌轉身看過來,盯著他們不出聲。程皓單手握槍,垂在身側,沒有回答,反問:“你就是董誌?”董誌冷哼一聲,不說話,又去看劉安,劉安搖搖晃晃,踮著腳尖向著窗外伸手,看起來搖搖欲墜,十分危險,一個警察忍不住高喊:“小心!”劉安的腳一軟,仿佛是被嚇到了,徑直就一個踉蹌大頭朝下栽下去!程皓當即一個健步竄過去,抬手拉住了劉安的胳膊!劉安半邊身子掛在外麵,還在嘿嘿地傻樂,眼睛直勾勾的,程皓看到樓下正撐開的消防氣墊,還有旁邊忙碌的人,停著的車,濱江水波裡的流光倒影,在他的視線裡,化作一片揮之不去的血色。程皓被迫重重閉了閉眼,一瞬間的失神,劉安險些掙脫開他的手掉下去,他拚命在他手裡掙紮,一邊暴躁地喊著:“我要飛!我要飛!”幸好他及時睜開眼,眼底清明一片,緊緊抓住劉安往上拖,立刻有人上前幫忙,程皓滿頭大汗,終於把劉安給拖上來了。劉安倒在地上還不消停,又哭又笑地爬起來又要往外跳,被兩個民警牢牢按在地上,然後用手銬把他銬在了一邊的柱子上。這時候董誌這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種敗類人渣,你們為什麼要救他?”程皓神色凝重地看著他,義正言辭地模樣:“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錯事,救人,是我的職責。”董誌反問:“那我女兒呢?為什麼沒有人救我女兒?這個畜生該死,為什麼不讓他就這麼死了!你為什麼要救他!”程皓冷笑:“誰該死,誰又不該死?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判定彆人的生死嗎?你所謂的公開審判,當眾殺了何興遠,做的事情還不是跟他一樣?他是人渣,是敗類,那你呢?你又是什麼?”董誌被罵了卻笑了:“我殺了何興遠?你們有什麼證據是我殺了何興遠?”程皓心裡糾結還沒找到直接證據,但表麵依然理直氣壯:“我們可以帶你回去,慢慢調查,總會找到證據的。”董誌說:“好像你們並沒有那麼多時間慢慢調查吧?”程皓看他的手慢慢揪住了褲子側線,手指收緊,他立刻說:“你不是說沒有證據,沒人能證明你殺了人?那你現在心裡為什麼那麼緊張?你的手心出汗了吧?你在害怕什麼?”董誌被他識穿,飛快地鬆開手:“我沒有害怕,沒有緊張。”程皓定神想了想,開始說:“何興遠是被電死的,舞台倒塌時造成電路故障,正好他腳下就有一根電線,接頭磨損,舞台倒下來的時候把他砸倒,正好摔在電線上……”他正視董誌,說得十分篤定:“我們在你住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工具箱。其中的工具上粘有跟電源線接頭處一樣的黑色膠帶,你的手套上應該還有沙袋沙土的顆粒。另外,當天的活動是通過網絡現場直播的,雖然幾個機位來回切換,但是,所有機位都是全程錄像的。”他揚眉挑起一個笑容:“在全景機位的視頻錄像裡,不止一次拍到了你往各處移動沙袋的畫麵,你覺得,這些證據夠嗎?”張凡凡聽得清楚,知道這些其實還是程皓的猜測,但他就是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到這種程度。董誌臉色驟變,但還是堅持撐著,說:“我可以認罪,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