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靖靖繼續在劇組努力,身心放鬆的時候,張導演那句做個好演員的話,時不時闖進自己的腦袋裡。“那從現在開始,試著做一個好演員怎麼樣?”尤靖靖越想越覺得‘好演員’三個字有一種致命的魔力,不過轉眼再想,有了張導演的點撥固然是好事,但是張導演的點撥又給她製造了這麼一個難題。她該怎麼突破?尤靖靖跟這個疑問緊緊綁在了一起,卻找不到問題的答案。晚上回到談家,一進門裡,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是暖色的,就連白牆都因為暖色燈光的緣故,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黃光。整個屋子裡暖烘烘的,擺設的物品不多,恰好把屋子堆得滿滿的,有一種殷實的感覺。方嫂笑眯眯上前來問道:“回來啦,趕緊吃飯。”尤靖靖恍然有一種錯覺,這裡好像真的是她家。她洗完手坐在餐桌上,桌上的菜葷素搭配,看得出來做菜的人手藝不花俏,卻也在平常生活裡花了心思。談玄機見她看著菜發呆,問道:“菜有這麼好看嗎?”尤靖靖回過神,腦中突然閃過白頭翁說過的話,這屋子裡的東西不是照本宣科來的,屋子很有靈性。靈性。她馬上問談玄機:“家裡這些東西,你是怎麼擺的?白頭翁說你很有靈性,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談玄機納悶:“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你先回答我。”談玄機一邊給她盛飯,一邊說:“道家文化離不過陰陽五行八卦,最基本的就是陰陽,家裡的氣要相生,陰的不行就用陽的,陽的不通就用陰的,反正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尤靖靖覺得他有點敷衍,追問:“就這麼簡單?”談玄機非常肯定:“其實這世界上很多道理都特彆簡單,這就是傳統文化中的大道至簡,可惜現在的人把概念造得越來越複雜,簡單的道理反而沒人去琢磨琢磨了。”陰陽?大道至簡?尤靖靖好像抓到了什麼,隻是還沒能把抓到的東西拽到眼前一探究竟,她站起來,對談玄機說:“我不吃了,我想先睡一會兒。”她離開餐廳上樓,談玄機在後麵“誒,誒”兩聲,看她這樣子,一定是遇到演戲上的難題了,又不想打擾她,又怕她餓肚子,最後隻能對著她離去的方向哀婉長歎,還是讓方嫂明天早上做點好的吧。尤靖靖回到房間,往床上一趟,看著天花板呆了好一陣,越想謎底,謎底離自己越遠,冥思苦想肯定是沒有結果的,她翻過身去拿包裡的劇本,抬眼看到角落裡白瓷瓶裡滿滿的玫瑰,嘴角往上揚。從她住進這屋裡開始,瓷瓶裡的鮮豔玫瑰就沒有斷過,都是談玄機親自買來的,送花並不難,難的是這個人天天都送。帶著這麼一點小幸福,她又開始了自己的突破之旅,一個好演員的突破之旅。第二天早上,尤靖靖睜開眼,才發現衣服也沒換,她就這麼躺在床上睡著了,身上還有薄被子,大概是談玄機進來替她蓋上的,她起床把房裡的窗戶打開,迎麵吹來春天清晨的早風。窗簾飛起,被風微微扯動。早春的風還帶點涼意,吹得皮膚有點兒顫栗。尤靖靖把窗戶關上,窗簾落下,回歸了靜止。她忽然之間,明白了。尤靖靖到達片場的時候,看了眼今天的第一場戲,這場戲是她這個人物的一個轉折點,之前做的惡事被汪紫扮演的角色發現了,汪紫打她一巴掌,她抓住汪紫的手,用狠戾的語氣怒吼出對白。“演員進場。”執行導演喊完,尤靖靖站到自己的位置,跟汪紫隨意走了一下戲。張成鋼導演問她們倆準備好了嗎,她們點了點頭,導演隨即在攝像機後麵喊:“預備,A。”汪紫走上前,甩上一個巴掌,“啪”地一響,汪紫傻愣了。尤靖靖應該抓住她的手啊。汪紫沒意料到這本該被鉗製住的巴掌會打到人身上,根本沒注意輕重,更加意料不到尤靖靖有這麼拚命,生生受了她這一巴掌。她演了好幾年戲,臨場的東西沒能唬住她很久,她繼續說起了自己的台詞:“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你不配!”尤靖靖轉過臉,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突然陰戮一笑。這一笑,讓汪紫掉了三層雞皮疙瘩,硬生生把心底害怕的情緒給勾出來了。“你就配當我的朋友了?你以為,你就是個好人了?”尤靖靖這句台詞本來該是爆發型的吼聲,她轉而用陰沉的語調說,像個變態的神經病一樣,汪紫在她這個恐怖的氣場下,本能地退後了一步,忘了說出下一句台詞。不僅是汪紫,所有在看這場戲的人,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個反派,最應該讓人產生的情緒,就是害怕!她早上開窗的時候,看到窗簾的動與靜,突然想到陰陽的道理。他們願意主動地設計動作,她何必再去搶,他們用陽,她就用陰,他們喜歡行動,她就反應。爆發型的吼聲雖然激烈,卻不如內斂靜止的反應冷冷的,陰嗖嗖的,剛好能達到讓人害怕的地步。“CUT!”張導探出頭來,滿意說道:“這條過,汪紫少說了一句台詞啊。”汪紫戰戰兢兢地,用委屈的聲音跟導演說了一句:“對不起。”“後麵的部分換近景,尤靖靖不錯,刮目相看了。”尤靖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臉,微笑著回答:“謝謝導演。”憑實力進組還是憑關係進組,在這一場戲裡,有了定案。陳小桐看她這一巴掌受的不輕,想趕緊出去買個熱雞蛋給她消腫,她揮了揮手說不用,用粉撲了撲臉,蓋一蓋紅印。汪紫結束了戲份,特意過來找她,猶猶豫豫走到她身邊,問她:“喂,你沒事吧。”尤靖靖懶懶看了她一眼:“是我自己要受這一巴掌,你不用過意不去。”汪紫眼睛瞄著彆處,微微嘟著嘴對著她說:“今天這場戲,我服,你的臉需要什麼藥,我賠!”“不用你賠,是我沒提前跟你打招呼,我自己的責任,不關你什麼事。”汪紫氣一吸,算是受教了,她捏著自己的手轉身要走,又回了回頭,回頭又說不出什麼話,最後扭扭捏捏地走遠了。陳小桐眯了眯眼,看穿了敵人的心思:“她想跟你做朋友。”尤靖靖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嘴裡說道:“陳小桐你秀逗了吧,她諷刺我還來不及呢,還做朋友,你以為她跟你一樣是小學生啊。”“這是身為經紀人的直覺。”尤靖靖嗤地一笑:“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你這個直覺有三百六十四天不準,還有一天特彆不準。”“我的雷達哪兒有你說的那麼沒用。”尤靖靖剛張口,陳小桐立馬阻止:“好了好了好了,多聽你說幾句話人生都會失去希望了,給你帶點好消息。”“什麼好消息。”陳小桐拿出手機來,點開微博上一個短視頻,是董欣在做人物訪談節目的一段視頻,視頻裡主持人問董欣憑借《決鬥宮廷》紅了以後有什麼感受。“我覺得很惋惜。”主持人對她出其不意的答案來了興致,繼續問:“為什麼呢?不應該是高興、或者興奮這樣的心情麼。”“因為當時我們劇組最應該紅的那個人沒能站到聚光燈下,我替她惋惜,她挺有實力的,但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一再耽誤,我覺得挺不公平的。”“你覺得為什麼會這樣呢?其實,真正有實力不早就該紅了嗎。”“這大概是演藝圈最大的一個謊言吧,很多紅的人隻是有那麼一點運氣而已,隻是很少有人承認運氣的成分,但是運氣不會永遠伴隨一個人,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明星很容易沒落吧。”尤靖靖按下了暫停鍵,把手機還給陳小桐,繼續對著手裡的小鏡子查看自己的臉,嘴裡感慨:“想不到小女孩居然長大了。”“你彆說人家小姑娘了,她到處拐著彎兒給你洗白,還是有點效果的,幾個小自媒體,靠你刷熱度就暗示她說的其實是你。”“那他們可慘了,我連惡名的熱度都沒持續半個月,現在肯定已經在大眾眼中銷聲匿跡了。”“有人刷總比咱們買通稿沒人看要好。” 尤靖靖撲粉的手停了下來,眼睛突然變得深邃了,她說:“陳小桐,張導那天指點了我一番,我後來想了想,其實我應該把演戲當做重中之重,好好琢磨。這些蹭熱度的事,不想那麼在意了。”“你已經把演戲當成重中之重了啊。”尤靖靖把手裡的鏡子放下,笑得很自在:“不一樣,以前是把它當成工作,當成謀生手段在努力。現在,是當做一件喜歡的事情在努力,總很想做到更好,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陳小桐又驚訝又替她高興:“可以啊,你都達到乾一行愛一行的境界啦。”“希望你能跟上我的步伐,早日愛上經紀人的工作。”“我早就愛……”陳小桐說道一半,突然截止,撇開頭看起了天空。“愛什麼?”陳小桐心口不一地補充:“愛上經紀人的工作了。”尤靖靖看她這吊兒郎當的樣子,懶得再跟她貧嘴,補一下妝,又要繼續進場演戲了。尤靖靖演戲演得順風順水,用演技逆襲了十來天後,終於等來休息的一天喘口氣,到醫院看一看奶奶。“最近我接的這個戲啊,特彆風光,張成鋼導演你知道麼?你這沒見過世麵的老太太肯定不知道,我給你說說啊……”她剛準備誇大其詞地介紹下導演,病床旁邊的小桌上,她的手機就開始嗡嗡作響。尤靖靖拿起電話,是一個未知號碼,“你等會,我現在特彆忙,你看,休息日電話都響不停。”她看了看尤奶奶,說道:“我出去接一下。”尤靖靖走到病房外,問道:“喂,哪位?”“療養院,好玩嗎?”對方莫名其妙說出這麼一句,尤靖靖心頭一涼,她分辨得出這陰戮的調子,還真是久違了,不是白齊是誰?“白齊,你想乾什麼?”對方一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回答:“本來過年前就該找上你,誰知道師父發起了慈悲,放你們一馬,現在太平日子過完了,也該找你們談談心了。”“誰想跟你談心呢!”“你不想找我談心,那我就隻好找你奶奶談心了,遺址路療養院511號病房,也不是那麼難找。”尤靖靖從腦門到腳底都生起一股麻麻的感覺,拿著手機的指頭都僵硬了,她問:“你直說,想要乾什麼?”白齊輕輕哼笑,說道:“你倒是個直接的人,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要談家秘傳的口訣。”尤靖靖急了,嗆他:“既然是秘訣,談家的人怎麼可能告訴我一個外人。”“這當然就要問你自己了,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以後口訣沒有,你奶奶就不知道有沒有了。”“你……”“作為一個演員,彆讓我失望。”說完,電話裡隻剩下嘟嘟嘟嘟的聲響。“喂?喂?”尤靖靖掛了電話,手顫顫地直發抖。現在是3月2日,一個月以內,她怎麼可能知道談家的秘訣,那可是他們家最大的秘密。可是白齊要她撬開談玄機的嘴,用的她這一生最大的軟肋,如果她奶奶出事,她也沒有臉麵繼續活下去了。尤靖靖拽了拽自己的拳頭,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先回到病房裡,“這騷擾電話真討厭,回頭我得說說陳小桐,怎麼把藝人電話隨便泄露出去了。”她繼續陪尤奶奶說話,裝得若無其事,隻是這心裡,已經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