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長陵帶明德帝去的是一家城裡有名的南風館。京都裡並不盛行這種風氣,但遠在京都和外域交界處的這裡,好這口的卻非常多。邵長陵把他帶進去之前,還細細的為他灌了啞藥。當南風館的媽媽出來接待的時候,邵長陵一把便將明德帝摔在了地上。“這老頭給你們了。”南風館的媽媽一驚,俯下身打量了他一會兒道:“這年紀也太大了,恐怕賣不了什麼好價錢。”邵長陵凝目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她羞澀的低下了頭,他才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道:“把他胡子剃了,頭蒙上,你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務必要讓他每天都能接到客人。”南風館的媽媽不可置信的接過那張銀票,他舔著臉笑道:“即是公子的吩咐,奴家自當遵從。來人啊,把他抬下去洗洗乾淨。公子,要不要進來喝杯水酒,我們這的酒,可是城裡鼎鼎有名的!”邵長陵搖了搖頭,背過身便走出了南風館。當邵長陵走出南風館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哢哢哢的聲響。邵長陵眉頭微皺,出聲道:“你出來做什麼?”“哢哢哢,那麼好的地方你也不多待待?”說罷在邵長陵身邊顯出形態,還做出來個吸的動作。“欲望,到處都欲望的味道。真是個好地方......”“走吧......”黑色骷髏停止了動作,在空中漂浮了一會兒道:“走?走去哪裡?”邵長陵腳步一頓,呆愣愣的看向空中......是啊,自己走去哪裡呢?“你說,我還有多久的命呢?”黑色骷髏哢哢哢了幾聲後道:“你這樣亂七八糟的用,也就剩半年左右了。真是亂七八糟,亂七八糟......”“半年?”邵長陵支著額頭不敢置信的道:“我隻剩下半年的命了?”黑色骷髏的眼眶內升起了兩朵幽藍色的光芒,他難得正經的說道:“確切說是六個月零十天。你最好把沒做完的事抓緊做完,我可是從來不會手軟的。”沒做完的事?邵長陵低下了頭。“或者說是想要做的事......”黑色骷髏湊近了邵長陵的耳邊補充完後,又轉瞬飄遠了。邵長陵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最後苦澀一笑:“我大約,隻想再看看她罷了......隻是看看。”“那便去吧,我美味的食物。——”邵長陵抬起頭,黑色的骷髏仿佛巨影般投射在他的身上,轉眼間便將他納入了黑暗中......——邵府——是夜,穆青林是被一陣啼哭聲驚醒的。她揉著眼睛,推了推邵俊,見他嘟囔著翻了一個身又睡下了。隻得自己起身去看看安哥兒。當她走近內室時,安哥兒哭的都打噎了。穆青林忙心疼的將他抱了起來,哄著他道:“安哥兒乖,莫哭莫哭,娘陪著你呢。”穆青林哄了一會兒,安哥兒漸漸止住了哭聲。他睜著懵懂的雙眼依戀的看著穆青林,穆青林也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一切看著是那麼的平和,正當穆青林打算抱著安哥兒一起入睡時,他突然張開了嘴,在穆青林猝不及防下,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血,順著穆青林的胳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地上。安哥兒抬起頭依舊笑的一臉天真,他舔了舔唇,將嘴裡的鮮血咽了進去後,還想著要,便朝穆青林的懷裡拱了拱。穆青林被這一拱終於恢複了心神。她哆嗦著嘴,一把便將安哥兒摔在了床上。由於力道太大,安哥兒順著床沿滾到了地上。待停下之後,他也不哭,而是縮了縮鼻子,朝那攤血跡挪了過去。當穆青林親眼看著安哥兒伸出舌頭舔向地上那攤血跡時,她瞪大眼睛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尖叫了起來————_邵顏是被一片嘈雜聲驚醒的。當她迷糊著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見墨香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小姐,不好了。大奶奶那邊又出事了。”“嫂嫂?”邵顏晃了晃頭,有些吃力的扶著墨香的手臂坐起身道:“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奴婢不清楚,隻知道大奶奶受了傷,正讓李大夫給包紮呢......”“受傷!”邵顏顧不得困意了,急急的穿起鞋便要過去。墨香見了忙取過架子上的外袍幫她披上。兩人匆匆做了番修整便直奔邵俊的院子而去。待主仆二人進屋,俞氏朝邵顏使了個眼色,邵顏便讓墨香退了下去。自己則快步上前道:“嫂嫂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緊?”俞氏讓開身子,床上驚魂不定的穆青林便出現在了邵顏的視線中。穆青林見邵顏來了,顫抖著伸出了雙手。邵顏忙接過她的手道:“嫂嫂,你怎麼了?”“孩......子......孩子......”“孩子?安哥兒不是沒事了嗎?”邵顏不提安哥兒還好,一提,穆青林便瘋狂的錘著被子,嘶吼道:“那個不是安哥兒,是妖怪,妖怪!”邵顏的視線下移,當她看到穆青林手臂上的包紮著的白布,以及上麵的暗紅色斑點後,雙唇顫了顫,有些艱難的開口道:“這個莫非是安哥兒做的?”話一出口,便聽到身後的俞氏悲痛的呼喊著:“作孽啊!真是作孽!”邵長恒聽了俞氏的話深深的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疲憊之色。邵俊則有些木愣愣的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邵顏見了,朝內室看了一眼,便起身打算過去。但走在半道卻被俞氏攔住了。“顏兒,莫去!”“娘......是不是雲庭的魂魄還沒有被驅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雲庭,但那東西絕非善類。顏兒,彆進去......”邵顏搖了搖頭道:“之前那位玉陽子道長明明說已經驅除乾淨了,為何又會出事?而且前幾日安哥兒確實好好的啊......”邵長恒聽到這話,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我已經派人去請那個玉陽子了,他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說罷一掌砸在桌上,讓床上的穆青林也跟著嚇了一跳。邵俊見穆青林被嚇到了,趕忙到床前哄著她。俞氏則嗔怪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邵長恒收到俞氏的眼神訕訕的收回了手。邵顏見屋子裡的氣氛很是低迷,便拉過俞氏的手道:“娘,還是讓我去看看吧。你放心,我就站在外麵不進去。”“顏兒......”“娘,我的這雙眼睛,從來隻能給你們帶來麻煩。如今我好不容易能正視這些東西了,就讓我幫幫忙吧。”邵顏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懇求,俞氏突然就明白了邵顏的心情。她溫柔的撫過邵顏的長發,點了點頭。邵顏得到俞氏的首肯,悄然走進了內室。甫一到門口,邵顏便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仿佛是吮吸聲,又仿佛是抽泣聲。她扶著雕花木門慢慢的朝裡麵探出了頭......同一時間的譽王府。大總管正滿臉冷汗的跟著譽王往那個院子趕去。當譽王走進那個院子的時候,周圍的小廝硬生生的忍著恐懼朝譽王施了一禮。譽王揮了揮手,便自己踏入了屋內。他撩開重重紗幔,正看到一個背影清瘦的少年蹲在地上啃食著什麼東西。譽王皺起眉頭一步一步靠近了他。他聽到響動,緩慢的回過了頭。原本秀美的臉龐已經染上了黑紅的血液和毛發,他看到譽王,燦然的朝他裂開了嘴。而他那雙染滿鮮血的手裡則握著一隻被啃的隻剩下一半的花貓屍體。譽王瞬間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他厭惡的撇開臉對著門口大喊道:“去吧那個道士給本王抓回來——”“是,王爺——”然而邵家和譽王府的事還沒有結束,京都裡另外幾戶人家的門口也陸續亮起了燈籠。他們之中有官宦,有商賈甚至還有平民。他們本沒有交集,卻都在近日裡找過玉陽子為家中之人驅邪。——落岐山清越道觀——因已是深夜,道士們大都歇下了。但玉陽子的屋中卻依舊燈火通明。他望了望桌上堆積成山的賞賜,又望了望床榻上躺著的血紅色的玉環,嘴角忍不住的翹了起來。這些還不夠,還不夠!錢財不過能讓人舒爽一時,名氣才是真的有用。總有一天他也能成為人上人!想到這裡,玉陽子高高的揚起頭,肅穆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一絲裂縫。他踱步到了床前,輕輕的拿起那個血紅色的玉環道:“好寶貝,總有一天,你會跟著我一起名揚天下!”說罷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聲。血紅色的玉環似乎是為了響應這句話,竟也閃過一道幽光。玉陽子隻覺得手中的玉環突然變得灼熱起來,周圍還隱隱飄來了一股血腥氣。他陶醉的吸了一口,便躺倒在了柔軟的床榻上,閉目而眠。然而他剛躺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院門外便響起了嘈雜的人聲。他迷蒙的睜開雙眼,便聽到門口一聲巨響,接著他的屋門便被撞開了!玉陽子一激靈,慌忙從架子上抽出寶劍,卻正對上了譽王府派來的侍衛。“大膽道人!放下劍!速速隨我們去譽王府——”“譽...譽王府?”玉陽子手上一顫,寶劍應聲而落。而跟在譽王府後麵進來的邵府家丁以及其他幾家的護衛小廝都停下了腳步。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得眼睜睜的目視著譽王府的侍衛將玉陽子帶走。玉陽子被帶走後,其他幾家的人也陸續回去了。圍在周圍的道士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一路上,玉陽子緊緊的握著玉環,他曾試圖開口問問旁邊的侍衛,但對方卻閉口不言。玉陽子觀其臉色,加上現在所受到的待遇,直覺上這一去不是好事。但他不能反抗,如今京都裡皇帝重病,是譽王和老太後暫代朝政。他是萬萬不能,也萬萬不敢得罪他們的。如今隻盼著不是什麼大事,否則,他不敢再想下去......玉陽子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譽王府,還沒歇口氣便被提到了元銘的院子裡。當侍衛鬆開他的時候,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待爬起身後,屋內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讓他自己滾進來!”並不算太渾厚的男聲,卻有著一種高位者才有的氣勢。玉陽子心口一縮,扶著邊上的門框進了屋子。“譽...譽王殿下......”當視線觸及那抹玄青色的背影時,玉陽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譽王淡淡掃了他一眼,開口道:“你自己滾過去看看!你做的好事——”玉陽子不敢起身,手腳並用著爬到了譽王腳下。當他抬起頭時,正對上滿臉鮮血的元銘。他看見他,朝他燦爛的笑了起來。他見到他,卻驚悚的說不出話。譽王冷冷的笑了一聲,玉陽子的視線則緩緩下移。當他看到地上散亂的動物毛發和滿地鮮血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的驅邪之術似乎出現了某種錯誤......不,自己不可以慌,不可以亂。一旦承認了錯誤,那便是萬劫不複了。玉陽子拚命的在動著腦筋,而譽王則踱步到了他身前,“你最好給本王說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呢,可以容忍他是個活死人,但我不能容忍養著這麼一個怪物!”“王爺!”玉陽子吸了一口氣,握住手中的玉環道:“剛做完驅邪之術的人,本就比常人脆弱。而京都又是是非之地,孤魂野鬼多不勝數。令公子必然是被附身了。貧道有一法可解!”“哦?”譽王妍麗的眉眼微微一跳,他蹲下身道:“既如此,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若我進來,他還是這個樣,你今天就彆想走出譽王府了。”玉陽子忙磕頭道:“多謝王爺開恩,貧道定不負王爺所托!”譽王起身走出了屋子。玉陽子忙忍著惡心把元銘拉了起來。“果然是做鬼做久了,竟沒有半點人樣。罷了,合該你沒這個造化!”說罷拿出玉環,對著他的頭重重一敲,玉環瞬間散發出了黑紅色的光芒。那團光芒起先隻是懸於半空,接著便在元銘的頭頂打起了轉,它越轉越快,顏色越來越暗沉,直到了某一點,光芒突然下沉!元銘體內的魂魄被勾了上來,而他的身軀則軟倒在了地上。玉陽子嘿嘿一笑,對著玉環道:“我便一個一個試過來,我就不信我這裡還沒有好的魂魄了。”說罷手一揚,便念起了晦澀的古語。譽王讓小廝搬來了一把座椅,自己則坐在杉樹下等著玉陽子出來。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就在譽王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玉陽子終於推開屋門走了出來。“王爺,王爺,成了!”譽王朝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立馬上前擒住了玉陽子。玉陽子見了有些焦急的道:“王爺!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譽王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進了屋。當他走到床榻邊的時候,元銘悠然轉醒。地上仍舊殘留著還未清理乾淨的血跡,譽王看了一眼,便注視起了正準備起身的元銘。兩人的視線一碰,元銘歪著頭想了片刻,指著他道:“你是誰?”說罷又指了指自己道:“我又是誰?”譽王不動聲色的道:“你姓元......”“元?元......”元銘不斷的重複著這個元字,他抬起頭認真的看著譽王道:“對,我姓元!我記得......”“單名一個銘字。”“銘?”元銘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先是點頭,又是搖頭,“我覺得不對,好像不是銘字......不對不對不對!是什麼字我忘了,不是銘,是......”“好了!你先休息吧!”譽王本就還有公務要處理,見他醒了又還算正常,便不打算繼續多問。待他出屋後朝侍衛示意了一番,侍衛便放開了玉陽子。玉陽子見譽王不追究了,忙跪下謝恩。譽王無可無不可的越過他時,突然回頭道:“似乎除了我譽王府之外,還有其他府邸也要找你......”留下這句話後,譽王大步而去。玉陽子全身一軟,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