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則是皺著眉嗬斥道:“慌裡慌張的做什麼!把話說說清楚,什麼叫做二老爺把一個婦人拖進府裡?”話雖這麼說,但想到邵長陵一直不願成家,又把一名婦人拖進了府,俞氏的心裡難免七上八下。莫非自己的小叔子喜歡上了一個已成婚的婦人?邵顏也想到了這層,心裡噗通噗通亂跳了起來。小叔叔和那名婦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同時站起了身。“娘!”“顏兒,走。我們去看看!”待母女二人進了前廳,俞氏正納悶自己所看到的,邵顏卻頭皮一緊。一個全身冒著黑氣的男鬼就這樣流著血淚直直的注視著她們!他的眼光輕飄飄的滑過俞氏和邵顏,又回到了那名婦人身上。他張開了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朝她抓撓著,直到手臂無數次滑過她的身子,才頹然的縮成了一團。邵顏認得那個男鬼。那天與芷柔在榆樹胡同裡見過!他的爪子更加長了,全身的黑氣也越來越濃鬱,而那雙眼睛更是幾乎成了血紅色。這怎麼可能?是怎樣的事情才讓他在短短時間內就變成這樣!他散發的怨氣讓邵顏整個身子都在發麻。她低下頭審視著那名哭哭啼啼的年輕婦人,琥珀色的雙眼緩慢而有力的眯了起來。那名婦人正哭的傷心,乍一聽到身後的響動,立馬起身道:“我不活了!這位老爺無緣無故的搶我進府,還讓小廝碰了我的身子,我不活了!”俞氏一聽這婦人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不是善茬,但她還沒弄清這婦人和小叔子的關係,所以不便開口,隻好朝邵長陵使了個眼色。邵長陵勾了勾唇角,語氣淡然的說出了事情的始末。俞氏一聽那還得了,竟然是那個什麼趙博彥家裡的!當即就沉下了臉:“好個趙博彥!膽敢把主意打到我們家身上!來人,去戶部把消息傳給老爺,我倒要看看他預備做什麼!”楊柳一聽這貴婦人竟是要傳消息去戶部,也不尋死了,忙跪下道:“千錯萬錯都是小婦人的錯,不乾博彥的事。夫人您高抬貴手,可千萬彆告去戶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夫人啊!小婦人嘴笨,剛剛口沒遮攔才說錯了話,望夫人小姐千萬彆動怒!若真要告到邵大人那裡,您不如先把我打死。”說罷拿出帕子嗚嗚得哭了起來。然而帕子的空隙處,楊柳的目光卻細細的落在了邵顏身上。當她看到那豔麗絕色的容貌時,手指一緊,哭的更凶了。邵顏從始至終都沒說話,隻是視線在那名婦人和男鬼的身上來回掃著。她之前在俞府裡也聽說過趙博彥家的事。他的哥哥早逝,隻留下了妻子和年幼的兒子。如今想來,那個一直跟在婦人身後的男鬼,該不會就是趙博彥的哥哥吧?可是他為什麼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妻子呢?即便是上次他們‘一家三口’走在街上,他看兒子的眼光也很可怕。這趙家似乎不是那麼簡單......邵顏隱下心中的疑惑,優雅的提著裙擺上前道:“你哭什麼?若你早說是自己說錯了話,又何至於有現在這樣的誤會。”說罷大方有禮的扶起了楊柳。楊柳起身的功夫,跟邵顏對了一眼,又慌忙得錯開了。雖隻是一眼,楊柳的心口卻急跳了幾下。仿佛在那雙眼睛中,你任何的醜陋都無法遁形。她借著整理儀容的功夫,細聲細氣的道:“小婦人出生鄉野,見識淺又嘴笨。還好遇到的是二老爺,否則真是耽誤了小姐的名聲。”說罷水潤的眸光看向了邵顏,“小婦人是真的不知這樣說會妨礙到小姐。隻是博彥回來的時候滿臉歉意,說是他冒犯到小姐了,我才自作主張過來的......”邵顏注意到每當這名婦人說到趙博彥時,那男鬼的表情便猙獰一分。她低下頭思忖著,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一個男子如此仇視自己的妻子、孩子和弟弟呢?邵顏恍惚間想起了當時那個小男孩的臉,那張臉漸漸模糊,又變成了那日遇見的趙博彥的臉......很像!邵顏眉毛一挑,想到了一種可能,她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了楊柳。“這位夫人,不知你還記得我嗎?你那個孩子默兒可還好?”“啊?”楊柳被邵顏問的一愣。旁邊的俞氏和邵長陵也是疑惑的看了過來。邵顏湊近了楊柳,揚唇一笑道:“榆樹胡同......”“你!你是......你是當日的那兩位小姐之一。”那日邵顏和林芷柔都帶著幕籬,楊柳隻能影影綽綽看到身形。如今其中的一個身形的主人與眼前這名邵小姐的身影疊合在了一起,她楞的不知該說什麼好。“當日的那個小男孩真可愛,以後你可得看好了,切莫再讓他走失了。”邵顏說著往後退了幾步,狀似不經意的提到:“說到那個小男孩,如今想來竟跟趙公子像得很。我常聽人說,侄子會長得像叔叔,如今看來,果然是對的。”“邵小姐......”楊柳不安的轉著眼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娘、小叔叔,我看這位夫人不是有意的,還是讓她走吧。反正我跟趙公子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想來以後是各不相乾的,又何必節外生枝。”俞氏倒沒想到邵顏能想的如此全麵,不禁欣慰的點了點頭。邵長陵見邵顏本人都不在意,隻得歎了口氣,一副隨你處置的模樣。邵顏見俞氏和邵長陵都不反對,便讓府裡的管事客氣的送楊柳走人。楊柳臨走之前,忍不住回過了頭。邵顏卻抿唇微笑道:“記住我說的話,我與趙博彥隻是萍水相逢而已......你好自為之吧......”邵顏最後的視線停留在了楊柳的身後,卻讓楊柳驚得倒退了一步。邵小姐這話是何意?還有為何她老盯著我的......身後?——楊柳一路心神不寧的回了趙家。還沒等她踏入小院,便聽到趙母刺耳的大笑聲。心內雖是疑惑,但她仍粗粗整理了下儀容,便帶著笑臉走進了堂屋。“娘,這是有什麼喜事嗎?”趙母此時正一手抱著趙默,一手拉著趙博彥。見楊柳回來了,便笑著道:“那日彥子去俞府借書,我便想著總這麼麻煩他們家不好,我們也得有所表示啊。”“這不,今日一早便帶著自家種的蔬菜瓜果送了過去。可不得了,那位俞夫人真真是個慈善人。你看,我就送了點小東西,卻還了我這麼多禮。”說罷,指了指案台上的錦盒布匹,咧開大嘴笑出了聲。“俞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楊柳有些羨慕的撫上了那泛著光亮的綢緞布匹,卻被趙母一個巴掌打了下來。“這可是綢緞,你手這麼粗可彆碰壞了。還得給彥子和大寶做衣裳呢!”“娘,我都說了,彆彥子彥子這麼叫......還有大寶,要叫默兒。”趙博彥倒不在意趙母打了楊柳的手,但那些個稱呼,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如今他好不容易在京都做了官,還叫著以前的土名,實在寒磣。“好了好了,知道了。”趙母對二兒子一向言聽計從,便將牢騷發到了楊柳身上。“作死啊,還杵在這乾嘛?還不去做飯!真是個掃把星,我林子就是被你克死的!要不是娶了你,他現在也是官老爺的哥哥,哪會就這樣一截黃土埋了......”說著說著,趙母便想到了早逝的大兒,他雖不如二兒子能乾有出息,卻是頂頂孝順的。若不是這婦人八字不好,如何會英年早逝。楊柳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聽著趙母的謾罵,漸漸地眼裡蓄起了水霧,她豁然抬起了頭,正看到趙博彥偷偷瞄了她一眼,又轉瞬移開。楊柳的心一跳,便低聲道:“娘,我這就去做飯,您彆傷心了......”說罷吸了吸鼻涕,朝趙默伸出手道:“來,默兒,跟娘一起去做飯。”趙默昨晚上沒睡好,打了個哈欠,便有氣無力的靠在了趙母懷中。他見娘親叫他,支撐著身子便要起來,卻被趙母按下了。“你去做飯是你的事,拉上我大寶......咳,默兒做什麼!去去去!來,默兒累了就去奶奶房裡休息,好嗎?”說罷滿臉慈愛的摟緊了趙默,硬是不撒手。趙默看了看趙母,又看了看娘親,滿臉都是為難。他咬著手指道:“默兒回自己屋睡......”趙母顯然不滿意趙默的這個回答,開口道:“你那個屋潮得很,白日睡著不好。”說罷拿眼斜了斜楊柳,似等她發話。楊柳不耐的皺著眉道:“既如此,去我屋睡吧。我那個屋朝陽。”趙母仍不滿意,但也說不出什麼不好,隻得放開了趙默,氣鼓鼓的坐到了一邊。楊柳過來拉了趙默的手,便要把他帶回屋去。卻沒想趙默眨著大眼,指著趙博彥道:“二叔,能陪我一起睡嗎?”趙博彥和藹的笑了笑,“默兒乖,二叔不困。你自己去睡吧。”趙默想到了昨夜看到的情景,委屈的嘟起了嘴:“二叔昨晚都陪著娘睡,卻不願意陪我睡。”趙默字裡行間都是小孩子的嫉妒情緒,但聽在屋裡三人的耳內,卻無異於晴天霹靂!趙博彥和楊柳瞪大了眼睛,接著便惶恐不安的看向了趙母。趙母抖著手指指向了趙默,“大寶,你剛剛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趙默被趙母的表情嚇到了,他磕磕巴巴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整話,隻得悶頭撲向了楊柳。卻沒想楊柳一把便將趙默推開,急著上前道:“娘,你彆聽默兒胡說,他亂說的,沒有這回事!默兒!你說,你剛剛說的都是假話!快說啊——說啊——”趙默被楊柳臉上的猙獰嚇到了,他胡亂的搖著頭道:“默...默兒沒說假話......二叔!奶奶!默兒沒說假話。”“好了——”趙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臉色陰沉的看著屋裡三人,最後將視線落在了趙默身上。“默兒,你自己回屋去。回去!”“嗚嗚嗚......”趙默扁著嘴便逃了出去。剩下的楊柳和趙博彥對視了一眼,紛紛跪了下來。趙博彥急聲道:“娘,不是你想的這樣。昨日我不過是找大嫂有點事,並沒有歇在那裡......”楊柳也是哭喊著抱住了趙母大腿,大喊著冤枉。趙母一把撥開了楊柳的雙手,語氣陰沉的道:“默兒才多大,他能說謊?而且他說這個謊乾嘛?啊?!你們是當我老了嗎?都給我跪好!”趙博彥和楊柳見沒得狡辯,隻得乖乖跪在了堂前。趙母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了雙目沒有理他們。他們也隻得就這樣跪著。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直到趙博彥第三次撫上了膝蓋,趙母才睜開了眼睛幽幽說道:“當年......你大哥為了供你讀書,起早貪黑的乾農活。眼看著你就要讀出頭了,他卻摔了一跤,傷了身子......“”大夫說他這輩子很難有子嗣,我萬般無奈之下才讓你代替他跟你大嫂......彥子,你要知道,你隻是代替你大哥繁衍子嗣!“”為大房留下香火!而不是納了你大嫂——你以後可是要做大官的人,你應該比我這糟老太婆清楚,這大官的家裡,是不能有這種臟事的!彥子!”趙博彥聽了這些話,既羞且愧。其實他早就想跟楊柳斷了,但是楊柳放下身段求他,他心一軟又變成了那樣。這才把這段關係延續到了現在。卻沒想昨夜被趙默撞破,今日又被母親這麼說。再想到早逝的大哥,便愧疚的抬不起頭來。楊柳也哭的傷心,她哭自己沒有正大光明的身份和趙博彥在一起,她哭遇到了這樣跋扈的婆婆,她又哭自己的兒子不爭氣,竟說出了這種話。心裡一下子五味混雜,越發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