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沒有儘頭的黑暗......邵長陵的靈魂被沉重的鎖鏈綁縛在此。他的身前,一個巨大的黑色骷髏正張著嘴發出各種奇怪的咯吱聲。那如同咀嚼般的啃咬聲,讓邵長陵覺得反胃的很。“哢哢哢!好吃,這香的味道真好吃!”“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幫我修複身體?”邵長陵皺著眉問出了這句話。黑色的骷髏咻的一下飄了過來,那雙幽深暗沉的瞳孔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誰叫你這麼不知道愛惜這具身體哢。交換吧,交換了我就幫你......”邵長陵深吸了一口氣,“要多少......”“哢哢,一年吧。”“我還有彆的選擇嗎?”黑色的骷髏卻沒有馬上回答邵長陵的疑問。它上下翻騰了幾下,突然道:“若拿你身邊那個小姑娘交換,我甚至可以把以前拿走的壽命一起還給你。”“不行!”“那就交出來吧!哢哢哢哢哢!”黑色骷髏並沒有覺得失望,黑暗幽深的瞳孔閃過了一道紅光,便悄無聲息的恢複了原樣。邵長陵隻覺得全身如同撕裂般的拉扯了起來,在他以為靈魂將要被這條巨大的鎖鏈勒得灰飛煙滅時,痛苦才離他遠去......“還有三年嗎......”邵長陵蒼白虛弱的臉龐望向了周圍無窮無儘的黑暗,他緩緩低下了頭。“小叔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邵...顏......是她的聲音。她在叫我嗎?”黑色骷髏似乎並不關心他的想法,他無聊的漂浮了幾下正打算離開,卻沒想邵長陵出聲道:“等等!我想問一下那個香到底是什麼!”“哢?”黑色骷髏咯吱咯吱了兩聲,語氣平板的道:“隻是上古時候流傳過的一種秘藥罷了。哢哢哢!你們這叫做香,不過在很久很久之前,那都是一種藥。這可是不得多見的極品!它能引發出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欲望,誘惑著人們墮落......”說到這,黑色骷髏的眼睛彎了彎,露出了類似於垂涎的表情。“這次,是我高估自己了。”邵長陵晃了晃頭,便打算重新醒來。而另一邊廂,邵顏將邵長陵安置在了一輛臨時租來的馬車裡,便跟著一起上去了。馬鞭揚起,馬車緩緩而行。邵顏小心的將邵長陵的頭安放在了她的腿上,眼淚又跟著落了下來。她已經如此痛苦,她不敢想象當爹娘和哥哥知道了這一切,又會是什麼模樣。淚水落在了邵長陵的臉上,額上。最後滴在了邵長陵的雙眼上。睫毛沾染了濕意,竟緩緩的打開了......“彆哭了......莫非在我睡著的時候,你就一直這樣哭嗎?”修長的手指滑過了邵顏的眼角,替她擦去了未乾的淚水。“小...小叔叔!”這一定是夢,剛剛明明沒了心跳和呼吸!他竟然醒過來了,真的醒過來了!邵顏再也顧不得什麼,哇的一聲抱住了邵長陵的身體。邵長陵欣然接受了這個擁抱,還不忘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背。“乖,不哭了。我說了隻是睡一會兒,一定會醒過來的。”“可是剛剛明明沒了心跳和呼吸!我確認了好幾次,我還帶你去了醫館,他們說救不活了......我好害怕!若早知道這樣,我寧願......”“邵顏!”邵長陵一把抓過了邵顏的手,他目光認真的看著她道:“彆說!不許說!”邵顏含著淚,鄭重的點了點頭。“我們還會和從前一樣嗎?”“我們必須和從前一樣。”邵長陵將邵顏的頭按在了自己肩頭,“忘了那些吧。忘了吧。我還是你的小叔叔,你還是我的小侄女,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好......”雖然邵長陵的身上很冷,但邵顏卻覺得如此的安心。她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的臉埋在了邵長陵的長發間。鼻尖,一陣清幽的木蓮花香飄然而入......當邵長恒、俞氏和邵俊擔憂的站在大門口等消息時,便見一輛青布馬車緩緩駛來......邵家人仿佛似有所感,他們齊步上前拉開了車簾,便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邵長陵安詳的枕在邵顏的腿上,而邵顏則將頭埋在了邵長陵的長發間。他們的周圍,就連氣息都分為的溫和,讓人不忍心打破這份安逸和諧。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俞氏,她有些不悅的上前道:“長陵!顏兒!”邵顏抬起了頭,她虛弱的叫了聲娘。而就在邵顏離開邵長陵的瞬間,邵長陵也睜開了眼睛。他掙紮著起身道:“嫂嫂。”聲音也是同樣的虛弱。邵長恒一驚,忙問道:“你們發生什麼事了?我們隻在官道上發現了被打暈的車夫和一乾丫鬟仆從。卻始終找不到你們......”“爹,有什麼事,等回府了再說。小叔叔還受了傷呢。”邵顏指著邵長陵的胸口正打算繼續說,卻驚訝的瞪圓了眼睛。“這怎麼會?明明......”“邵顏,你先下去。讓府裡的小廝扶我下去吧。”邵顏滿臉狐疑的下了馬車,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不,不可能。明明就有一個血窟窿的......邵顏咬著唇默不作聲。俞氏卻忍不住上前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你和你小叔叔也不該如此親密。若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還怎麼得了!顏兒?顏兒?”“啊!娘......”“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邵長恒越過了幾個小廝,將邵長陵攙扶了下來,忍不住插口道:“好了好了,等進了府再說。長陵和顏兒都嚇壞了。”“是啊,娘。事急從權。小叔叔和妹妹肯定遇到了什麼麻煩事,這才顧不得男女大防的。況且都是親人,計較這麼多乾嘛。”“你們懂什麼?現在的那些婦人們都嘴碎得很。沒影子的事都能說的七八分真。還好沒什麼人路過,周圍又都是我們府裡的人!對了,那個車夫,給點銀子讓他閉緊嘴巴!”“是,夫人!”大丫鬟領命而去。待一乾人進了邵府坐定,邵長恒這才問起了事情的經過。邵顏和邵長陵又怎麼敢說出事情的真相,隻得由邵長陵半真半假的說了被永寧公主劫走的事。話中邵長陵指出永寧公主劫走他們主要是為了他,而邵顏則是受了他的連累才被一起劫去。邵顏低下了頭,算是默認了這種說法。邵長恒聽得胸口起伏不定,而俞氏和邵俊則是氣憤得恨不得去公主府討個公道。啪——邵長恒麵容冷肅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個永寧公主,她真以為自己是公主,我們就奈何不了她了嗎?長陵、顏兒彆怕!我雖隻管著戶部,但也不是吃素的!我這就去寫折子,明日便上交天聽!她連日來做的惡事,我就不信聖上能次次都包庇於她!”“爹!我也去聯絡平日裡交好的同窗。永寧公主這種行為早已觸怒了我等學習孔孟之道的學子,我就不信我們聯名去上奏,陛下真的完全不聽。”“俊兒說得好!對了,還有我姐夫那邊。不正好在處理俞易的事嗎?索性就一起參那永寧公主一本!”邵家三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邵顏抬頭望了眼爹娘和哥哥,突然問道:“那個陛下,真的會幫人主持公道嗎?”“顏兒?”邵長恒三人包括邵長陵都疑惑的望向了邵顏。邵顏垂下眸子低低的道:“那個陛下,算是明君嗎?”“顏兒!”邵顏想到了和永寧公主擦身而過的時候,她聽到的那句話。如今想來,卻讓人遍體生寒。父親欺辱女兒就已經算得上禽獸不如了,而那個人還是個皇帝,是他父親多年來一直效忠的那個人,也是他哥哥未來將要效忠的那個人......朝廷文武,芸芸眾生,他們膜拜敬仰的那個人;他站在所有人的最高處,他享受著最尊貴的待遇和身份,然而撕去這一切,這樣的一個人,究竟值不值得他們效忠,值不值得他們膜拜呢?她又該不該把她聽到的說出來......邵顏滿臉恐慌的看著屋裡的人,她的眼睛掃過一張張驚訝擔憂的臉龐,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個字。若是說出了這一切,他們家會不會招來滅頂之災。邵顏猶豫著低下了頭,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翌日,卻是整個朝堂都頗為震動的一天!範明帶著俞易的妻子告上了金鑾殿。而那個被永寧公主砍去雙臂的道士也被擔架抬著上來告了禦狀。更為讓人震撼的是,戶部尚書邵長恒告永寧公主劫走他庶弟和嫡女。再然後,那些遭過永寧公主‘毒手’的那些子弟,紛紛出麵上告。而京都各大學院的學子也跪坐在宮門前,請願重懲永寧公主!他們列出的罪狀分彆有:無女德,以皇族身份任意妄為,草菅人命等等。沉重的珠簾擋住了皇帝的表情,他坐在那張龍椅上不發一言,神情莫辨。但熟悉他的內侍早已小心的縮起了身體。不言不語正是皇帝要發怒前的征兆。他抓著手上的那一疊奏章,雙手緊了鬆,鬆了緊,就這樣反複交握了好幾次。才低沉的發話道:“給我傳永寧公主——上殿......”“是——”永寧公主今日並沒有著黑裙,而是套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宮裝。她仰著頭,平靜的走過了一道道宮門,一個個台階,最後到了金鑾殿前。今日的陽光正好,並沒有因為冬日而變得特彆寒冷。當全身被包裹在這片溫暖中時,永寧公主淡淡的笑了。她這一輩子曾對不起六個人。不,加上了邵顏,便是七個。起先因為跟父皇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讓她心中憎惡。於是她在外勾引了一個落地的舉子。春風一度後,那舉子一心一意要娶她為妻,於是便求到了忠孝侯府;繼而被父皇所知。父皇又怎麼能容忍自己的東西被窺視。他找了人去尋那個舉子,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了。之後她仿佛從此之中找到了樂趣,接二連三的勾引了未婚的男子。他們一個一個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因為她而慘死。直到第六個,她終於幡然醒悟,也有了罪惡感。再之後的男子,便隻談風月不談感情......永寧公主仰起頭,驕傲而又尊貴的走進了這座大殿。裡麵的官員紛紛回頭看她,其中有不屑、有譴責、有麵無表情,還有甚者,直接露出了嘲諷般的微笑。永寧公主的丹鳳眼滑過了這一乾人等。其中還有她的舅舅穆淩峰和她的親生哥哥元啟。穆淩峰的神情複雜糾結,而元啟看了她一眼後,便移開了視線。她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殿中央跪著的那幾人。俞易的原配妻子、被她下令砍去手臂的道士、邵顏的父親和姨父以及以前被她抓回府中的那些男子。大殿的最高處,冷硬的聲音緩緩說道:“永寧,你是朕的女兒,朕不相信你做了這些事。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有什麼想說的?”永寧公主抬起了頭,但她卻不願與他對視。她望著那人坐著的龍椅道:“他們所說均屬事實!永寧無話可說。”皇帝的身子一僵,他緊緊的抓著手裡的奏章道:“你真沒有什麼可說?”“無。”“好!好!好!好得很!真是朕的好女兒!朕最後再問你一次,可有話說——”皇帝說到最後那個字時,語氣已隱隱有了威脅之意。滿朝文武惶恐,忙縮著脖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