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府的日子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有所不同的是,府裡多了個二老爺,他們的大小姐邵顏有了手帕交。邵顏心裡很是滿足,她一直慶幸能生在這個家裡,跟父親母親哥哥,現在還有小叔叔一起,真的非常的幸福......一家人美美的吃完了晚餐,正要各自回房,卻見府裡的管家急匆匆的拿著一張帖子衝了進來。邵長恒詫異的看著管家道:“阿平,什麼事?”那個叫阿平的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才醞釀著開口道:“是範府的帖子,上麵說舒敏小姐出事了!”俞氏一激靈,立馬道:“舒敏?這是又出了什麼事?”韶長陵想了一會兒,低聲問著邵顏:“那個舒敏是不是那次喜宴的新娘?我的侄女?”邵顏忙點了點頭,有些緊張的盯著管家。“詳細的奴才也不知道,範府打發人來說,他們家沒什麼相熟的太醫,想讓老爺幫忙找下餘太醫。”俞氏立馬焦急的拉了拉邵長恒,邵長恒安撫了下俞氏,吩咐道:“備車,我這就去餘太醫府上。”同時不忘囑咐幾人:“你們先去歇息,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讓阿平傳回來的。”俞氏年輕時就是急性子,這怎麼能坐得住,立馬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到時候要去崔府,你一個大男人總有不方便的地方。”邵長恒想了想,也有理,便要應下;卻沒想邵俊和邵顏也吵著要去,這下連邵長陵都不好不去了。最後備了兩輛馬車,俞氏帶著邵顏先去崔府看看情況,邵長恒,邵長陵和邵俊則去餘太醫府上找人。馬車很快便駛到了崔府。俞氏和邵顏還是第一次來左都禦史府,兩人剛下了馬車,就被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嚇了一跳。彆人家的府上,入了夜都會在門口掛兩盞亮堂的大燈籠,好給出入的行人照個路,他們府上倒好,這兩盞燈籠暗的有跟沒有也沒什麼區彆。倒是把門口的石獅子照的有些滲人。石質的外皮上仿佛被渡了一層幽藍的青光,在黑夜中狀若邪物。跟俞氏一起來的是府上的青木,還有聽蘭和墨香。這三人看著崔府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還是青木年紀大些,又是男子,最後由他上前叫開了門,一行人才進了崔府。俞氏拉了拉身邊的邵顏,擔憂的道:“顏兒,大晚上的你這樣出來......”邵顏搖了搖頭,“娘,我沒事,我已經沒以前這麼怕了。”俞氏看了看往前引路的仆婦,心裡說不出的怪異,這崔府的燈籠怎麼都這麼暗呢。想了想,俞氏低聲問起邵顏:“顏兒,這府裡有沒有......有沒有那個?”邵顏皺起了眉頭,來回看了一圈,搖了搖頭。啊!不對,那個崔玉身邊好像跟著一個。要不要對娘說呢?轉頭看著俞氏倍感不安的臉,邵顏還是決定彆去嚇娘了......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崔玉和範舒敏住的院子,這邊比崔府的其他地方亮堂了點。靠的越近,屋裡的聲音越發清晰,等俞氏和邵顏到了屋門口時,已經能聽到裡麵激烈的交談聲了。“好你個崔府,我女兒嫁過來才多久,就被你們折騰成這個樣子了!”“範夫人,先消消氣,這都是誤傷。你先聽我們解釋。”“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倒不知道崔府還有打兒媳婦的規矩,我家舒敏是犯了崔府哪一條忌諱了,你們要這麼打人?”“範夫人,你這樣說的話我忍不住也要說上一句了,你家舒敏現在已經嫁入了我們崔家,那就是崔家婦,不再是範家女,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真是我們要動手打她,你也管不住!”“李氏!你有本事再說一遍,我跟你說,我家舒敏一輩子都是我們家的女兒!她嫁了人又怎樣?我是她娘!她受了欺負,我就得管!翡翠!你再去看看我妹夫他們到了沒有!”“範夫人,老夫勸你還是彆去找什麼大夫了!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懂,這種事傳揚出去,對你女兒也不見得好吧。”“崔大人,我的妻子,不用你來說教!既然她說要找那便去找。”“我看誰敢去!”俞氏聽到這裡,早氣得頭頂冒煙了,這崔家的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老的小的都一窩的!她一手推開了那名攔住她的仆婦,使了個眼色,聽蘭立馬心領神會的推開了眼前的木門。迎著屋內眾人驚訝的目光,俞氏中氣十足的道:“我夫君已經去找餘太醫了!我看誰敢攔下他們進這崔府!”“妹妹!”“姐,舒敏呢?”大俞氏讓了讓身子,俞氏和邵顏才看清了床上躺著的人。多日不見,範舒敏紅潤的膚色變得有些暗黃,整體都瘦了一圈,額頭上的血痕越加刺眼。她的眼睛緊閉,唇角微垂,這哪裡像是新嫁娘啊......俞氏免不了又刺了崔家幾句,李氏不服,兩人便爭論起來。邵顏趁著俞氏和李氏爭論的空當,目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隻見崔振臉色不好的坐著,而那個崔玉則立在父母身後,見邵顏看他,輕點了點頭,隨後有些沉鬱的看向床上的範舒敏。崔玉的身後依舊站著那個女鬼,她的身影比上次更加飄忽,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邵顏沒有像上次一樣匆匆過了一眼,而是認真的觀察起她。鬼物死後所成的模樣,似乎會和死亡的時候一樣,看這個女鬼的衣著款式,並不像大家小姐,但說是丫鬟,又比丫鬟要高一等。她一直跟在崔玉的身後卻沒有其他多餘的行為,看著並不像有深仇大恨;邵顏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個叫馨兒的小女孩,莫非這個女鬼是崔玉的親人?邵顏湊近了大俞氏,試探性的問道:“姨媽?”大俞氏猜想邵顏不常出門,大約是害怕了,忙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拍著她的背安慰道:“顏兒莫怕,姨媽在這呢。”“姨媽,崔府沒有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嗎?”大俞氏愣了愣,搖了搖頭。範明在邊上聽到了邵顏的話,倒是插了句嘴,“半年多前倒是有個的,不過已經不在了。”邵顏瞪大了眼睛看著範明,“姨父,你怎麼知道的?”大俞氏也是好奇的望向了範明,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範明捋了捋胡須,眯著小眼道:“說起這件事,還是我手下的一個主簿跟我提起的。聽說是崔府上的一個庶女,得了疾病突然去了。原本也不過是件小事,但我這個女婿,嗬嗬,聽說當時還去鳴過冤,後來便被他父親拖回去了,之後的事情不了了之......”大俞氏一聽什麼疾病去了,就滿臉厭惡的說道:“誰知道是不是病了,這崔府我看著真是烏煙瘴氣,上下都沒個好東西。哎,可憐我的舒敏......”邵顏對大俞氏的話也是深表讚同,這京都裡的深宅後院,陰私的事情從來不少。庶女...庶女...“姨父,那個庶女去的時候年紀多大?”“這個嘛,我倒不知,聽說是崔府的長女。”邵顏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崔玉身後的那個女鬼,穿著比丫鬟高一等,身形已經長開,莫非這個女子就是崔府的長女?!邵顏正在消化著自己得到的消息,門口卻行來了一個相貌普通的仆婦,她恭敬的立在門口,稟道:“邵府的大老爺二老爺大公子,還有餘太醫已經到了。”俞氏她們一聽邵長恒和餘太醫他們到了,俱是精神一振。崔振陰鬱的抿了抿唇,銳利的眉眼盯著眼前的一乾人,心裡不知在想著什麼。隻聽他慢慢的起身道:“我崔府難道就找不到大夫了嗎?還要麻煩餘太醫跑一趟?”說罷盯了一眼那個仆婦,吩咐道:“去跟餘太醫說,我家媳婦不過是小病,勞動不了太醫院的太醫,備點禮送餘太醫回去吧。”“不勞崔大人關心,這點路餘某還是跑得動的!”一個頭發胡子都已花白的老人,正拿著醫箱,邁著大步跨了進來。邵長恒一行人緊隨他之後,也進了屋子。一下子,屋內擠滿了人。邵長陵略有些嫌棄的道:“還左都禦史府,路上黑漆漆的也不肯點燈,府上的仆婦也長得不堪入目。真是個窮酸地方。”說罷彈了彈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滿眼都是嫌棄。崔振何時聽過這種話,眼神一厲,“這位公子是什麼人?竟然妄議我堂堂左都禦史府!我崔某人一心為國為民,兩袖清風,不像有些人中飽私囊,驕奢淫逸。”這中飽私囊,驕奢淫逸一出,範明和邵長恒都是臉上一黑。本來府裡多點幾盞燈,請幾個相貌端正的丫鬟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這也算是府裡的臉麵。結果到這崔振口裡卻成了中飽私囊,驕奢淫逸,怪不得崔振在朝裡的人緣一直不佳。範明心裡更是後悔和崔府做了親家,但想到女兒的情況,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邵長陵挑了挑眉,上下掃了一眼崔振,慢悠悠的道:“不才在下隻是一介商人,不過仗著兄長是戶部尚書才有幸登門,當不起崔大人這一聲公子。不過崔大人剛剛的話,在下不敢苟同。這崔大人手上一個扳指都比我兄全身上下加起來都要值錢,這兩袖清風當的,可比中飽私囊還要舒服,真是慚愧啊慚愧。”崔振下意識的捂住了那個扳指,臉上麵無表情,心裡卻湧起了滔天巨浪,這個扳指乍看普通,材料卻極其難得,是遠洋船隊帶過來的珍品,一般人卻是不認得的。邵長恒和範明對視了一眼,了然的點了點頭,看來這崔振是名不副實啊。一時間,屋子內的氛圍變得有些莫測。倒是餘太醫心比較寬,見他們都不說話,踱步到了床前,也沒觸碰到範舒敏,隻是摸著下巴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圈,皺起了眉頭。他朝邊上的丫鬟招了招手,從丫鬟的手裡拿了一條帕子,接著便讓丫鬟幫忙把範舒敏的右手從被子伸出來,隔著帕子便診起了脈。先是右手,再是左手。等診完了脈,見邵家和範家倒是滿眼關切,而崔家幾個卻隻顧著自己想事情,便不滿的搖了搖頭,隻對邵家和範家道:“崔家大奶奶有孕在身,卻心思鬱結,憂思過度,本就不利於安胎;“”又加上外傷......這再拖上幾個時辰,彆說是孩子,就是大人也有些危險。”餘太醫自動略過了有孕多久,隻談眼下的病情,算是給邵家和範家留了臉,範邵兩家忙感激的對餘太醫道謝。便等著餘太醫寫下方子,好讓下人們去煎藥。崔振見餘太醫已經看過了兒媳,心裡想了想,還是上前道:“還望餘太醫莫將今日之事對外宣揚。”餘太醫頓時就不高興了,他本就不是多嘴之人,今日過來不過是看在邵長恒的麵子上,卻沒想到這崔振鄭重其事說了這番請求,怎麼聽怎麼讓人不舒服。當下胡子一抖,寫完了方子,便跟範邵兩家道了彆,揚長而去。在丫鬟的伺候下,範舒敏總算勉強吞下了半碗藥。範家和邵家見天色已晚,範舒敏又沒醒轉的跡象,便準備打道回府,明日再來。崔振和李氏陰陽怪氣的把範邵兩家送出了屋子,但顧及到範舒敏還在崔家,兩家人總算忍住了沒出聲。一路氣咻咻的走著。邵顏總覺得身後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快要走到外廳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了頭;正看到那個寸步不離崔玉的女鬼跟在他們身後,兩隻暗沉沉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她心裡一跳,停住了腳步,卻見那個女鬼嗖的一下回過身就往一個反向飄去。“等等!”邵顏想都沒想便小跑著跟了過去,惹得邊上的人驚訝萬分;一股腦的也追了過去。待邵顏喘著氣跑到了那個女鬼停下的地方時,眾人也在她身後幾步之遙的位置站定。長及腳踝的黑發慢慢的揚起,她抬起了頭......琥珀色的瞳孔中,一個個幽藍的身影圍住了一處漆黑的院落,她們咧著血紅色的大口,揮舞著尖利的雙手,在無聲且瘋狂的抓撓著這處院落的外牆。當眾人出現在她們視線中時,一雙雙墨黑色的大眼閃著幽光轉了過來。即便看不到眼球,看不到表情,邵顏也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怨念朝她襲來。“啊——”邵顏倒下的那一瞬,一個紫色的身影飛快的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