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那麼慢,跑哪裡去了?”付薇娜不悅地問道。林苗苗和付薇娜平級,本不必理會她的指責,但是這一回,她卻破天荒地咧開八顆大白牙,一個勁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穿不慣高跟鞋,剛才在會場扭了腳,這才耽擱了。”付薇娜有些不太習慣林苗苗對自己誠惶誠恐的態度,要知道,平日裡林苗苗對她不是時不時來個“溫柔一刀”,就是冷臉諷刺暗地裡使絆子,兩個人在編輯部勢同水火,付薇娜瞧她這樣,心裡暗自提防,生怕林苗苗又在憋壞。“這位是?”經紀人黎城問道。付薇娜剛要回答,林苗苗便將話頭搶去:“我是《EK·Vogue》雜誌的編輯小林,這一次的采訪主要由我負責。黎先生好,翊哥您好。”尤梓翊聽說林苗苗隻是一個編輯,神色才緩和了一些,他拿起放在沙發扶手上的采訪大綱,有點感興趣地問:“這是你寫的?”“對,主要是我寫的,當然我們雜誌社內部也進行了一些商討。”“嗯,不錯。”這句簡短的肯定讓付薇娜和阿玫麵露喜色,要知道,尤梓翊是一個對人對己都十分嚴苛的人,而且性格古怪孤僻,尤其討厭娛樂記者和狗仔,如果不在作品宣傳期,基本不會接受媒體采訪。能夠得到他的肯定,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付薇娜這才心裡平衡了一些,在人物訪談方麵,她的天賦和業務水平確實遠不及林苗苗,畢竟林苗苗這種狗仔娛記,對於分析人物經曆、性格太準確敏銳了,她總是能在全麵了解一個人物的情況下,做出最合適的攻略方案。付薇娜一開始被林苗苗搶去兩個名額的忿忿不平,在得到尤梓翊的誇獎後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這件事交給了她和阿玫等人完成,說不定還會惹怒尤梓翊。但交給了林苗苗的話,不僅穩妥安心,她自己也能沾上光。若是這次采訪順利,以後他們時尚組也算是和尤梓翊有了愉悅的合作經曆,以後工作上也好再聯係。“我想你們也聽說過,我們翊哥對媒體有些戒備,那是因為我們遇到的記者朋友不是斷章取義,就是功課沒做足,我們希望的采訪是有深度的,有專業性的,能夠準確有效地表達翊哥的所思所想,但是目前基本沒有遇到一家媒體可以做到這點。“”昨天,我們翊哥看到你們的采訪稿之後,非常高興,這些問題很多都是翊哥感興趣,並且願意回答的,你們功課做得很足。”黎城在一邊解釋道。“哪裡哪裡,采訪前做好功課是我們應該做的。”林苗苗謙虛道,回頭看到沈無憂已經擺弄好了儀器,她便問,“那我們不如現在開始?翊哥,您要不坐過來一點吧,這邊光線好一點。”“這裡就挺好。”“……”“翊哥的意思是,這個房間的燈光太聚,容易讓臉上的部分陰影太重,顯老。如果你們有打光板就會好一點。”黎城不厭其煩地充當尤梓翊肚子裡的蛔蟲,耐心地用友好合理的理由對尤梓翊的簡短話語進行解釋,讓彆人不會因為尤梓翊的態度而心生不滿。“額……嗬嗬,不好意思啊,這次來的人少,大家夥不好帶。”采訪開始後,尤梓翊意外地十分配合,傳說中采訪絕對不超過五個字的他,在麵對林苗苗有些問題時,竟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與他平時的采訪相比,算是侃侃而談了。他們從這次慈善活動,聊到尤梓翊最新要上映的作品,又聊到他為這個角色所做的準備,以及合作的演員。“這一部戲,除了遇到一個這樣好的角色,還讓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團隊。”尤梓翊說話的語速偏慢,但不結巴,再加上天生低音炮,有種林苗苗平日裡少見的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到這裡,林苗苗不自覺地偏頭瞥了眼沈無憂,心裡暗道:“都多大的人了,還一天到晚像個熊孩子似的。”“比如導演、製片、編劇,他們都很專業而且儘責,還有阿珊,她跟我是十分默契的,我們的對手戲一般來說都很順利。還有阿宇、小愷,哦,還有小柏。”“小柏?”林苗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小柏”是誰,剛才尤梓翊提到的人都是他那部新戲的女一、男二,皆是知名演員,唯獨最後提到的這個小柏,林苗苗有些疑惑。“哦,就是盛柏麗,她在這部戲裡演我的一個女護衛,是個非常有潛力,敬業專業的青年演員。現在她在跟我拍另一部戲“”雖然她的角色不是特彆的重,但是每一場戲她都會寫五頁A4紙的分析,備七、八種方案,跟她演對手戲我非常放心。如今,很少能夠遇到這麼認真的年輕演員了。”一提到盛柏麗,尤梓翊的語速就加快了不少,話也變多了,顯得饒有興致,林苗苗這才反應過來,尤梓翊口中的“小柏”就是她那個戲瘋子閨蜜盛柏麗,她知道盛柏麗演了這部戲的女五號,但是沒想到,這臭丫頭竟然能得到大滿貫影帝尤梓翊的青睞。他們還聊了很多,甚至還稍微擦邊地聊了一下尤梓翊的個人成長經曆,但都沒有尤梓翊提到盛柏麗時講得多。林苗苗自我感覺,他們算是相談甚歡,於是在采訪的最後,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大綱裡麵沒有的問題:“翊哥,最後這個問題是我代您的粉絲問您的。請問您什麼時候找對象?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女孩子的類型?”在場除了沈無憂,所有人都對林苗苗最後這個問題嚇到瞠目結舌,付薇娜更是差點就要衝上去捂住林苗苗的嘴,不料尤梓翊隻是皺了一下眉,想了一會兒,回答道:“隨緣吧。”回答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著尤梓翊,黎城很快反應過來,和善地說道:“這一次的訪談我們翊哥很滿意,很高興與你們的合作,期待下一次的雜誌封麵。”尤梓翊也十分友好地朝林苗苗笑了一下,瀟灑地站起身,跟著助理往門外走,而黎城則留下來和每一位工作人員握手,還特意跟付薇娜說道:“到時候記得把新聞稿和視頻發我們看一下,雜誌封麵的事暫定下周,到時和你們聯係。”他們在一邊寒暄,沈無憂一個人在邊上收拾機器,林苗苗無意去跟黎城這種圈子裡出了名的笑麵虎、大尾巴狼套近乎,便幫著沈無憂收拾東西,無意中碰到沈無憂的手,二人的動作紛紛停頓了一下,竟感覺到了一絲尷尬,林苗苗想要事不關己地抽走手的時候,沈無憂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兩人抬頭對視了一眼,距離挨得很近,林苗苗剛開口質問:“你!”沈無憂迅速丟開林苗苗的小嫩手:“乾什麼呢乾什麼呢,動手動腳的,我一大好清白美男子,不接受上級潛規則的啊。”一聲慘叫打斷了黎城等人的寒暄,林苗苗回頭特淡定地道:“沒事兒,他就是被砸著腳了。”用高跟鞋踩沈無憂的腳卻還故意打著旋兒,沈無憂疼得大汗淋漓,滿臉憋紅。***已經洗完澡的林苗苗正站在客廳的書架前翻書,但每次都隻是拿出來翻了幾頁,又撅著嘴重新塞回去,沈無憂從浴室裡出來,渾身還冒著熱氣,他腦袋上搭著一條毛巾,捧著手機吊兒郎當地走過來:“你乾嘛呢?你剛拉的記者群都炸了,說什麼的都有,都等著你下指示呢。”“不急,尤梓翊的事,明天開視頻會議的時候再討論。”“那你那麼早拉群?”“這不是剛跟他們拜托了王子傑的事嗎?”林苗苗還在翻書,頭也不抬地問,“現在王子傑的事怎麼樣了?”“如你所願。”這個記者群裡的成員是八務所分布在全國各地分部的資深狗仔、線人,全部都聽從林苗苗的號令,而且每個人都手握不止一個金V微博娛樂賬號,對於王子傑這種事情的爆料方式那是信手拈來。先買幾個各社交平台的小號,爆出沈無憂拍到的香豔視頻和截圖,再用另幾個大的生活號轉發造勢,然後各金V營銷號聯動發布,大晚上的,這個在重要部位打了馬賽克的視頻立刻頂上了各大社交網絡的熱門“”吃瓜網友們湧到王子傑微博底下罵他老男人不要臉,還扒出視頻裡的女主角竟是EK傳媒的一個三十八線女演員,嘲罵還不過癮,求無碼高清種子網盤的層出不窮。“不過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公關掉吧。”“多少香豔新聞都是在大晚上爆出來然後又在淩晨被公關的?事實證明,晚睡的網友有瓜吃。”林苗苗嘲笑道,“給他一個小教訓,活該。”“那個女演員也是可憐。”林苗苗冷道:“可憐什麼?EK傳媒的簽約藝人跑去抱對家老總的大腿,吃裡扒外的東西沒必要憐憫。”沈無憂收起手機,跟她並肩站著:“不過你也夠狠的,之前的專訪,你最後那個問題就是故意設套呢吧?”林苗苗唇角微微勾起:“不然呢?你家孩子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林苗苗問尤梓翊的最後那個問題,其實就是坐實了尤梓翊自認的“單身”,如果他有孩子是事實,那麼他的回答就是打臉,如果是假的,那就算是給他的粉絲一個福利了,怎麼看都沒損失。“你在找什麼?”“睡不著,想找本書看。”“你不是喜歡那什麼給自己起名兒叫二哈的作家麼,直接看他的書不就得了……哎喲!”沈無憂這話說出來就是討打,雖然吧林苗苗男神“哈哈道人”的筆名取得隨便了點,但越隨便越感覺有一種世外高人的超然氣質。“男神的書越看越睡不著好吧?”“那你想看什麼樣的書?”“對接下來的工作有啟發性的書吧。”林苗苗的右手食指輕敲著左臂的肘關節,說道,“這樣有助於快速入眠。”沈無憂手指點在下巴上,思考片刻依言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喏,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書?”“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和《卡拉馬佐夫兄弟》,莎翁的《李爾王》,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還有司湯達的《紅與黑》。”“給我看這個乾嘛?”“你不是說要對你接下來工作有啟發性,還能催眠的書嗎?這些都是講私生子和通奸的嚴肅文學,冷峻、肅殺、沉重,完美符合你的要求。”“名著啊,挺好,助眠。”林苗苗接過這一遝沉甸甸的“知識”,忽然道,“喂,話癆,就你這文化水平,來乾狗仔這一行真的屈才了,你家裡也同意?”“他們才懶得管我呢,其實我覺得還好啊,當狗仔也挺有趣的,關鍵時刻我這種長得好看又討人喜歡,還被幸運女神眷顧的大帥哥是不是很有用?要不然你覺得我能做什麼?我做彆的,你舍得麼?“”我記得你以前還覺得我會留校教書呢,得了吧,我這模樣往講台上一站,台下那些小姑娘不得天天盯著我犯花癡,追著我要我潛規則呢,還能不能好好上課了?到時候學校再給我發一警告函,說我擾亂教學秩序,不恪守師德什麼的,我多冤啊……”林苗苗翻了個白眼,打斷沈無憂滔滔不絕的自誇:“大概,編劇、作家、公關之類的吧,總之應該是在文化娛樂產業裡混,符合你的專業,符合你的特長,也符合你的身份。”“我現在不就在娛樂產業混呢嘛,作為一顆小小的螺絲釘發光發熱,燃燒自己,照亮他人,照亮公司的前程。”林苗苗被沈無憂的自戀惡心得要命,趕緊抱著書往臥室裡跑,轉進走廊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損他:“我看你是燃燒自己,點燃他人。”她撲回床上,拿起《白癡》翻了幾頁,便有些犯困了。她關上台燈,將臉埋在糖果味的枕頭裡,在黑暗中慢慢紅了臉。“靠,我竟然還喜歡他。”自從住在沈無憂家,她並沒有換回自己的床單被套枕套,而是繼續用著沈無憂的舊床具,美其名曰尺寸不一樣不好換,但其實隻是舍不得這個味道。她的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吃回頭草,絕對不能原諒“渣男”,可是無論怎麼催眠自己,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竟然讓她討厭不起來。所以,她還是留戀他的。想到這裡她又懊惱又害羞地將腦袋藏在枕頭下麵,罵自己沒出息。話說,沈無憂那個時候做的事,真的那麼不值得原諒嗎?其實真正過分的,的的確確是她啊,可這麼多年後,沈無憂還是回來了,像沒事人一樣回來找她了。隻不過,讓她等得久了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