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八務所發出了一個視頻新聞，肖遇出軌再添實錘，力扇肖遇方一個大耳光。新聞內容將當時在樹上拍到的視頻截了幾張圖，圖片角度選取的都是一些親昵但不太逾矩的肢體接觸，將更加限製級的親吻摸臀脫衣都省了去，但無疑是坐實了肖遇出軌。“心疼高小芙”的熱搜又高高掛起，所有的媒體都在試圖探知高小芙方的態度，“知性溫柔”的賢妻高小芙在當天晚上工作結束後於電視台車庫被媒體圍堵，雖一言不發，但仍可看出其形容十分憔悴，見者無不感到同情。夜幕低垂，空中無星，從EK傳媒大樓望出去的帝都主乾道，如一條紅黃相間的巨龍蜿蜒盤旋，即使身處高層，仍然能聽到馬路上喧鬨的喇叭聲。林苗苗倚在窗邊出神，經過今日和肖遇方的正式談判，她已被獲許，拿到了最想要的東西，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東西——就在她握著的手機裡。該怎麼做？她的內心十分迷茫，她做人的底線和原則告訴她：“不能再進行下去了。”可是作為一個新聞人，職業素養卻逼迫她不得不繼續。肖遇說，他之所以荒唐，是因為他無意間發現小企鵝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做了好幾年的冤大頭便宜爹，又礙於身份、麵子和合約不得不忍著惡心和高小芙作秀，可心中的憤懣無處釋放，隻好出此下策報複高小芙，沒想到東窗事發最受影響的竟還是他自己。如果她將這件事公之於眾，那犯過錯的雙方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但他們無辜的孩子卻也會因此蒙受一生的陰影。如果她不這麼做，那她的新聞又會陷入了片麵甚至不公正的困境，讓真正欺騙觀眾和消費者的壞人全身而退。忽然，手機響了，她一看來電人就生理性地感到反胃，但她還是很快接了電話。“真不愧是林大記者，還說沒拍到，這麼棒的內容怎麼叫沒拍到呢？這次真是多謝你了，錢你收到沒有？一點小意思，聊表心意。”“高小姐，我看新聞了，你還好吧？”“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以後林大記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找我，咱們也算是朋友，還要互相照顧呢。”“高小姐，你給我的錢我已經退還給你了，你注意看一下轉賬信息。如果高小姐真要感謝我，不如幫我一個忙。”“什麼忙？儘管說。”“我們八務所想對你進行一個直播專訪，可以嗎？”林苗苗剛和高小芙通完話，編輯部的燈“啪”的一下就亮了，林苗苗驚詫地轉身，正對上門口也被嚇了一跳的沈無憂。“哎呦你嚇死我了，大晚上的不開燈待在辦公室，裝鬼嚇人啊！”“關你屁事，你回來乾嗎？”林苗苗將手機揣回兜裡，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收拾東西，沈無憂撓撓頭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耳機落桌子上了，回來拿。”林苗苗“哦”了一聲，背著包站起身：“我先走了，你走的時候記得關燈鎖門。”“誒，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林苗苗感到莫名其妙，於是冷言道：“不必。”可沒走幾步，就被沈無憂拽住了背包帶子，她輪著手臂想要甩開他，卻不料沈無憂突然鬆了手，用力過猛的她不慎往前一栽，眼看頭就要磕到桌子角，眼疾手快的沈無憂連忙把她撈了回來，兩人抱著摔作一團。“沈無憂你有病吧！”林苗苗自顧自地從沈無憂這個人肉墊子上爬起來，沈無憂坐在地上突然道：“你打算怎麼辦？”“……”林苗苗終於認真地看了一眼沈無憂，他看起來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賤樣，可那雙桃花眼卻仿佛將她裡裡外外看了個透，竟令她心底生寒，“你是什麼時候懷疑高小芙的？今天你提醒肖遇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一開始，我不僅懷疑高小芙，我還懷疑你呢。”沈無憂聳聳肩，從地上爬起來靠在桌子邊沿，“我問過嘉平，他說肖遇出軌的事他是從一個酒吧副經理那裡得知的，但偷拍地點卻是你從彆的渠道查到的。那麼私密的幽會地點你是怎麼知道的呢？畢竟據我所知，你並沒有跟蹤過肖遇啊。那這個地點隻能是知情人透露給你的，能夠知道這種地步的，除了肖遇他自己和那個小三，也就隻有能夠與肖遇共享財產資料的高小芙了。”“……嗯，說得沒錯。”“我沈無憂縱橫花叢二十幾年，總結出的一條鐵律便是：永遠不要小瞧女人，尤其是那些表麵賢良淑德的女人。”林苗苗右眉猛地一跳，也不知為何心中生了不快，沈無憂還在自顧自地說道：“我看你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樣就知道你肯定在糾結高小芙給肖遇戴綠帽那件事。曝光了呢，小企鵝以後就會很難做人，不曝光呢，事情的真相就會因為片麵而遭受到扭曲。喂，矮子，你總說自己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這麼一看，還挺有良知的嘛。”“我首先是一個人，再才是一個新聞人。而且你搞清楚，‘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這兩個詞，是你當年送給我的。”這一言，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他們仿佛一起回到了那久遠的記憶裡，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起來。那天，窗外電閃雷鳴，下著瓢潑大雨。那天，是林苗苗最討厭、最害怕的天氣。往常這個時候，公寓裡的燈一整晚都會開著，沈無憂會把床前的電視聲調到最大，用毛毯把嬌小的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再緊緊抱住她陪她看她喜歡的電影。但是那天，燈泡突然炸了，漆黑一片的房間裡，沈無憂厲聲質問她：“是不是你做的？我隻問一遍是不是你做的！”窗外的閃電，把二人對峙的臉照得蒼白。林苗苗依然是那副冷淡嚴酷的表情，她昂著頭挑釁道：“是，是我做的，怎麼？你心疼了？”“林苗苗！”沈無憂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你還有原則嗎？”“我說過，我這個人隻重結果，過程怎麼樣我不在乎！沈無憂，你沒臉指責我！”“所以人死了就是你要的結果嗎？那是一條人命啊你知不知道？”當時沈無憂激動地掐住了她的肩膀，而回憶起那段往事的林苗苗隱約覺得自己的肩膀又有了灼燒的不適感，她依舊用當年那事不關己的表情與語氣對沈無憂說道：“我還是當年那句話，我這個人隻重結果，過程怎麼樣我不在乎。我想讓靠欺騙觀眾創造商業利益的惡臭明星受到應有的道德譴責，不傷及與此事無關幼童也是我要的結果之一。你懂了嗎？”“可從你曝光肖遇出軌開始，就已經傷及那個孩子了。”沈無憂一句話將林苗苗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仿佛很喜歡看林苗苗因他而語塞的模樣，但很快他就大發慈悲地拯救了因不知如何回應而十分尷尬的林苗苗：“不過事已至此，也沒辦法。我覺得我們可以有更好的辦法，既能保護孩子，又能嚴懲壞人。”“等你想到辦法再微信跟我留言吧，我想回家了。”“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還沒說完呢！”林苗苗人已經走到了玻璃門邊，她回頭時，顯得格外疲倦：“死話癆，我真的很累。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讓我疲憊不堪。我真的沒有精力再陪你玩什麼感情遊戲了，我不管你為什麼回來找我，也不想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這個報道完了之後，你就離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們都長大了，沒有必要在彼此身上浪費這麼多時間。”“我隻是……”“你在我身邊，隻會讓我很混亂，讓我難以保持冷靜，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苗苗，”沈無憂隻覺得心如刀絞，抓著桌角，但還是心存一絲希望地問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還很在乎我？”林苗苗推開門，腳步一頓，背對著沈無憂搖頭自嘲道：“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畢竟我目前生命的三分之一時間裡，都有你這個煩人精的存在，想忘都忘不掉吧？”沈無憂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轉椅上，雙眼無神地盯著電梯一層層地下降，直到電梯抵達一樓，他才蜷起身子雙手捂住臉。人前的他永遠是那副嬉皮笑臉，沒心沒肺的模樣，仿佛應了他的名字，真的一生無憂似的。從未有人看到過他這幅樣子，即便是在林苗苗麵前，他也從不會露出一絲頹唐。也許真的是挽回不了了，他心想。無論曾經有多麼深愛，如果無法理解彼此，那最後也注定不會走到一起。這也就是現在網絡語常說的“三觀不合”吧，他和林苗苗確實就是如此。“到此為止吧，沈無憂。不就是失眠麼，多吃幾顆安眠藥就行了！你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沈二公子啊，為個女人，還是心腸都黑透的女人費儘心思、魂不守舍、睡不著覺真不值！“”就憑你這樣貌，你這才華，你這智商，你這家世，還怕沒女人倒貼上來嗎？你就是愛犯賤，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忘記你做人的準則了？無憂無慮，自在快活才是最重要的，彆想了彆想了，她不要你是她的損失，遲早有一天她會後悔的！哼，死矮子，死八婆，我沈無憂才不在乎你呢！”沈無憂戴上耳機，話癆病又犯，嘰裡咕嚕地安慰自己一大通，關燈鎖門的時候，一顆豆大的淚珠砸在了門把手上，他握著門把手，肩膀止不住地顫抖。可心痛，有藥能治嗎？***林苗苗走在空蕩蕩的街頭，甩著背包踢著腿，一想起剛才沈無憂那副隱忍心痛的模樣，就覺得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心情瞬時大好。就像沈無憂說的那樣，永遠不要小瞧女人。而林苗苗是女人中最不能小瞧的那一類，她張口便是謊話，隨便做一個表情便是在演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逗得你團團轉，你根本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就像隻傲立在枝頭的黑貓，神秘叵測。“活該，你萬花叢中過，你萬人迷了不起，有種彆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回來接近我！”她自言自語，但是當桌角上那發白的指節一次又一次出現在腦海裡時，她又有些於心不忍。“但隨即她便猛地搖頭，將沈無憂可憐兮兮的畫麵從腦子裡晃出去，“彆想了，沈無憂這個大豬蹄子當初那麼對你，絕對不要原諒他！等這個報道結束之後就讓他滾蛋，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拐進家門口的小巷時，林苗苗突然頓住腳步，她抬頭看了眼四周，又退出巷口，左右張望了一下才確定這是自己家門口的黑巷。巷子裡從沒亮過的路燈，此時竟全部大亮，每一盞都散發著溫暖的橘黃色光，仿佛在對她說——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