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昭坐在巨石旁的懸崖邊，看著漸漸沉落，變得深邃的的天幕，孟瘋子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他們下午的時候從通往觀星台的彎道中爬出去，在信號較好的地方撥通了台福的電話，勞煩他再去找一次孟瘋子。台福聽出電話中她嚴肅的態度，二話不說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孟瘋子家找人。寧昭昭把他們在武夷山中找到的觀星台，以及周圍山洞中的青銅冶煉場告訴了他，還把現場的照片給他發了過去，想問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千年前的觀星台是怎麼運用到渾天圖中的原理的。孟瘋子看到這些照片十分激動，揚言要來實地考察一次。在他對著這些照片研究了半天後，隻說了四個字，“木星合月”。這是一種常見的天文景觀，每個月都有一天，木星和月亮會運行到同一經度上，隻要天氣狀況良好，肉眼就能觀察到。“……木星的運行周期約為十二年，我之前說的歲星紀年法就是根據木星的運行規律來記錄，古人相信人的生命力周期也是十二年為一個輪回，各種大病的爆發也有明顯的十二年周期，所以才會有‘太歲頭上不宜動土’的說法。你們發來的這個刻在巨石上的渾天圖，我左右看了看，更覺得這像是一個星盤，它的傾斜度正好對準了懸崖外的天空。如果古人真的在這上麵冶煉青銅器，也許就是在木星合月這一天。我可以幫你們查一查這個月的木星合月是那一天……喔！就是今天啊……今晚歲在星紀，星紀就是醜時，也就是……我算算，晚上一點到三點之間。”這就是她和孟瘋子的內容。寧昭昭坐在懸崖邊，看著日落的餘暉在天際越灑越濃，隨風揚起的發絲在耳畔打了幾個圈被她抬手拂開。在她身後，禾一在複原巨石周圍的木架，一層層手腳架被搭上去，其中一個的高度已經和巨石齊平，陸淩正把冶煉青銅器的豎爐一寸寸拉上去。是的，禾一打算今晚就重啟這個陣法，他要把分離的問題交給這個號稱總結了萬物規律的渾天圖來安排。千年前，君王封印星石失敗，星石之力從這裡遁走，這裡便是一切的起點，“要結束也是在這裡。”他說。搭建木架的聲音一下下地撞進心底，寧昭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麵全是冷汗，這個做法她不同意，但卻毫無辦法，沒想到一開始和她持相反意見的禾一現在態度這麼決絕，一心要把這個陣法完成。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身體被山風吹得僵硬。看了看手機，居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現在離醜時還有一個小時，該怎麼在這一個小時中說服禾一？她回頭站起來，走到禾一身邊，他正在挑選合適的陶範，看到她走過來，拿起手上的陶製坯型，對她笑著說：“看，還好這裡留下的東西足夠多，不然我還擔心把銅液製成型的陶範去哪裡找……”寧昭昭儘量顯得平靜地問，“陶範是做什麼的？”“銅礦放入豎爐中經過一千度的高溫燃燒會變成銅液，從煉銅豎爐中流出來，經過槽道後，需要流入模具中冷卻成型，這個模具就是陶範。”他一邊答，一邊走到巨石邊，又說：“到時候我會就在這個木架上燃燒豎爐，讓融化的青銅燈液從那個槽口流出，流到巨石上的渾天圖中，最後銅液順著這個出口出來，流進這頭的陶範中。”寧昭昭看他指的那個地方，赫然就是自己爬上去查看時，發現渾天圖中多出來的那條凹陷的槽道，原來是作為銅液的出口使用的。禾一繼續說：“你說過這個巨石是不平穩的，我剛才觀察之後發現，是特地做得不平穩的，巨石往外傾斜時，會麵向天空，往裡傾斜時，麵上槽道裡的銅液就會流出來……”“你真的想好了嗎？”寧昭昭忍不住打斷他。禾一的表情逐漸淡下來，深邃的眸子望著她，“想好了。”“你這算什麼想好了？這個方法要是會讓你死呢？”她眼中噙著淚水。他默默地看著她，最後伸手把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低語：“我希望自己是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站在你身邊，而不是成天因星石之力的問題給你帶來困擾……”“所以有些話我從來不敢對你說，因為我怕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把臉移到她眼前，用額頭抵著她的。“但今天再不說恐怕就來不及了。”他低聲笑了笑，眼中像是有星星，星星深處倒影著她的輪廓。看到她那搖搖欲墜的淚水，他笑著用指腹抹去，“哭什麼？要是成功了，你應該為我高興。”“對這種沒有底的事情，誰高興得起來啊……”寧昭昭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忽的止住聲音。禾一側頭低下來，輕輕貼上了她唇，又很快移開，在她眼中滿是震驚時，又把她擁進懷裡。“在我小時候那個朝代，對姑娘家做了這種事，可是要八台大轎把她娶進門的。”感覺到懷裡她僵硬的身子，他又笑，把下巴壓在她頭上。“我愛你，很愛很愛，雖然這句話在現代人耳中有點假，但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他緩聲說完，稍微鬆開手，再次與她對視，“不管結果如何，為我活著，好嗎？”他的手鬆開了，寧昭昭忽然反應過來，“可是……”禾一往她嘴裡塞了一個小野果，堵住了她的話，笑著往後走，“時間快到了，我該去燒豎爐了。”她的牙齒下意識咬合，一股酸甜可口的汁水在嘴裡彌漫開來，沁人心脾。幾秒間，禾一已經跳上了搭好的木架上，一把火將豎爐的內裡燒起來，為了讓溫度不斷升高，他指揮旁邊的陸淩用手去不斷拉動鼓風箱。他剛才是在表白，是在表白……寧昭昭仰頭看在木架上操作的禾一，愣了愣，咬牙對他喊道：“我不接受！這些話我要你明天再跟我說！”禾一垂頭看了她一眼，笑著不說話，同時把手中的青銅燈放進豎爐裡，靜候它融化。這時，寧昭昭注意到天空中已經布滿星鬥，一輪月牙吊在半空中，黃色的暈光撒在雲海上。在月牙的上方，有一個明珠似的星星在漸漸接近月牙，那就是木星！禾一看了一眼天上的兩個逐漸接近的天體，加快了手中鼓風箱的抽動。熔化的青銅燈變為銅液漸漸流了出來，順著槽道流進巨石上的渾天圖中。木星和月亮重疊對接的那一刻，月光忽然像瀑布一般傾瀉下來，照射在巨石上，流出來的銅液被映襯得發出了銀灰色的光。銅液在渾天圖中的流動兀然增快，禾一擰起眉，仔細看著。寧昭昭心中緊張得不行，正想爬上木架看看時，山體中的洞穴傳出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這是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