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泛香:第4章 禾一(1 / 1)

突然響起的聲音使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寧昭昭迅速站起來,手中的手電筒照向傳來聲音的地方。那是個從她下樓以後一直存在的視覺盲區——靠牆而立的大櫃與牆麵的夾角。由於之前事發突然,她沒能好好查看一樓的情況。寧昭昭稍微退後了幾步到樓梯口,悄悄把折疊刀在手中滑開,握緊刀柄。光隻照到了一塊黑色的衣角,裡麵的人被光照著也沒有動。“……你好?不打算出來?”寧昭昭率先開口,既然剛才出聲提醒了自己,那麼應該沒有很大的敵意,但不可不防。那人聽到她的聲音明顯愣了一下,好一會,才扯開旁邊的窗簾走出來。光打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副有點熟悉的麵孔。是他,寧昭昭微微眯起眼睛,小巷裡那個愣裡愣氣的寸頭。一時間都沉默著。“你來這裡乾什麼?”寸頭青年開口。“……這話應該是我來說吧,你在這裡乾什麼?”“這裡並不安全,你最好儘快離開。”寸頭青年向她迎麵走過來,到她麵前時一個側身,從她身邊的空隙上了樓梯。轉眼間他就要消失在樓梯轉角。寧昭昭隻好跟上去。“這房子的主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寧昭昭追上去問,看他不回答,又問,“地上的紅線是什麼?”寸頭青年還是沒吭聲,似乎不打算理她,一腳踩在窗沿上,縱身一跳。“喂!”寧昭昭趴在窗邊朝下叫住他。已經落地的人起身拍了拍灰,回頭,示意她跟上。——路燈昏暗,這個點路上已經沒有行人,偶爾有幾輛車呼嘯而過。寸頭青年在前麵走得飛快,寧昭昭始終和他保持一定距離,若不是他才是先到房子裡的人,她都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一直在跟蹤自己。經過一條主街道,繞過兩個岔路口,寸頭青年停在了一棟公寓樓前。他站在樓底等寧昭昭跟上。“你住在這麼?”寧昭昭走上來說。“暫時的。”寸頭青年看她到了繼續往裡走,按了電梯鍵。等電梯過程中,寧昭昭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身邊的人,他一身黑色,材質硬挺的外衣領子幾乎遮住了下半張臉,耳朵被燈光透過,顯得慘白又冷漠。輸入電子鎖的密碼後進了屋,寧昭昭明白這個暫時的意思了,這間屋子幾乎空無一物,連把椅子都沒有,還真是個臨時的。她等寸頭青年先進門,才進去順手把門帶上。他徑直想往裡走,身後傳來寧昭昭的聲音,“等等,咱們就在這說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陌生人,站在門邊有什麼事也能靈活應付。似乎聽出她的顧慮,寸頭青年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到寧昭昭靠在門邊站定,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他,深不見底。“你想知道什麼?”他往旁邊的牆上靠。“既然說開了,那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寧昭昭。”“禾一。”寧昭昭把包放在地上,忙活了一晚上渾身都有點酸,扭了扭肩膀,正色道:“涉及到隱私的我也不會多問,但我希望你能先解答一下剛才那個屋子裡發生的怪事。”禾一沉默了幾秒,問她:“你能先說說你看到了什麼嗎?”寧昭昭猶豫了一下,說:“一個中年女人……走路姿勢奇怪的女人,她把自己塞進了門上的鑰匙孔……或者是彆的什麼,總之就是塞進了某個孔,最後整個人都不見了……”說完,寧昭昭臉色白了下來——她有些心有餘悸。“一個女人啊,”禾一把手肘枕在後腦勺上,思索著繼續說,“在那裡……彆相信你所看到的。”“這是什麼意思?”“眼見不一定為實,有可能是你的幻覺。”禾一側過頭對她說。“我第一次看到她是白天,還和她對話了,怎麼可能是幻覺?”寧昭昭不斷回憶著白天的畫麵。禾一望著遠處窗外燈光點點的街道,反問她:“不然你想讓我怎麼解釋你看到的畫麵?一個大活人把自己塞進了鑰匙孔又消失不見了。”寧昭昭皺眉不語。“你的情況不是個例。”禾一頓了頓,繼續道,“我調查那裡有三個月了,那些居民跟你有同樣的困擾。”“幻覺的困擾?”寧昭昭不敢相信。“對,有人半夜看到自己的父親在抓老鼠生吃,咧著滿嘴的血在笑,露在外麵的老鼠尾巴還在不停掙紮抖動;有人在夜晚回家時聽到空樓裡傳來女人的絲絲抽泣聲,但開了門裡麵卻空無一人……”“他們沒去找原因嗎?”這麼荒誕的事就發生在一個都市裡人口那麼密集的地方,怎麼想都不可思議。“找原因?怎麼找,請人來做法還是求助警方?就連那些居民自己,也不是全都相信的,撞見了怪事的人畢竟還是少數。”禾一不知什麼時候點著了一根煙,說完抖了抖煙灰。“那你呢?為什麼要調查那裡?”她問。禾一吐出一口煙,“剛才不是說涉及到隱私的不會多問嗎?”寧昭昭挑眉,“那是建立在我認為你的話有可信度的基礎上。”“你似乎沒有提出質疑的資格吧?”禾一放下煙,直勾勾地看著她,這是意指是她先追著來問他的,要麼相信他,要麼滾蛋。寧昭昭目光微冷,這煙味吸入肺裡沒有勾起她的癮,反而生了厭。氣氛緊張起來。不料禾一先笑了,“開個玩笑,其實你想想,如果我要騙你何必帶你到這裡來說這些,況且……我對你一點也不了解,騙你我能得到什麼?”說完目光有意無意地從她身上掃過。這股打量的目光讓她有點不自然,頭轉向彆處,佯裝淡定地說:“你繼續說。”“我知道你已經把我身份的可能性都猜了個遍,警察、偵探、都市新聞記者……”被他看穿了心思的寧昭昭有點尷尬,她抿了抿有點乾的嘴唇沒說話。“以上那些猜測都不對,我是為了找回自己的記憶,我失去了整個人生中大半的記憶,除了名字之外,家人、工作、住址全都不記得。”他神情淡漠,仿佛在說彆人的事情。為了方便吸煙,他把原本立著的領口往下扯,幾天未刮的胡茬淺淺地印在下巴上。眼睛深不見底,整個人就這麼靠在牆上,煙霧把他和牆角的黑暗融到一起,像是在出站口時開口和她說話的場景。寧昭昭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共情了這樣的境遇,整個人瞬間被巨大的孤獨感淹沒了。或許自己比他幸運一些,還存有小時候帶著溫度的記憶,那些快樂的時光如果丟失了,她可能會活不下去。“三個月前經過那個拆遷區,有一種獨特的氣味吸引了我,為什麼說獨特呢,因為我發現,除了我沒人聞得到那種氣味,那個氣味濃烈又熟悉,就像伴隨了我一生一樣熟悉。”“所以你……”“所以我去調查了。”“答案是什麼?”寧昭昭心情複雜,這確實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就是你看到的那種紅絲線,就是它散發的氣味,這個氣味還能使人致幻,但不知為什麼對我沒作用。“我推測這是人為的——有人故意把這種東西放在拆遷區,我蹲點了幾次都沒碰到,今晚突然開門的那個人本來是條重要線索,但你突然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我去那裡是想找人。”寧昭昭解釋道。禾一看了她一眼,“我沒有懷疑你——”他繼續說:“我想找到這夥人,弄清楚那些紅絲線是怎麼回事。”“我跟你一起查。”禾一有點意外她會做這個決定,吸進去的一口煙頓了好一會才吐出來。其實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說,有些話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也許是同情,也許是好奇。她的內心一直有一簇不安分的火焰在跳動,渴望燃燒自己,不怕傷到彆人。就像外公讓她好好守著青銅燈這個護身護,她偏不;就像她知道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具有未知的危險性不該靠近,她也偏不。“有條件的,你幫我找個人。”她又補了一句。禾一倒是沒有直接拒絕她,思索了好一會,“嗯。”突然起風了,夜風從窗外吹進屋內,兩人都各懷心思。——景江市幾百公裡開外,依山傍水的吳和鎮坐落於此。既是名曰吳和鎮,鎮上吳姓氏族則最為龐大。在古代,這裡是吳家村,隨著歲月不斷流逝,許多外姓在此駐紮營生,本姓族人雖有些流失,但影響並不大,反而吳姓日益擴張龐大。吳姓有許多分支,都歸吳家院管理。如此多年的積澱,使得吳家院尊卑有序,地位有彆。這個尊卑和地位,在現如今已經不是單單依靠血統是否純正來判斷,更看重每一支吳家子弟的發展,簡單來說就是每一家在各行各業的權力和自家的財力。而吳家院掌權級彆的族長,除了家底豐厚以外,還要在吳家裡有聲望和號召力之人才能勝任。半個月前,寧昭昭連夜趕去景江市後。一間裝潢複古,滿屋儘是各色木雕和各類瓷器的房間內,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正在品茶,他便是吳家現在的族長吳泰初。這時,門響了,老者身旁的貼身保鏢得到他的應允後,過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臉長而尖,丹鳳三角眼的婦人,她一進門就加快腳步走到吳泰初麵前,一邊觀察著吳泰初的神色,一邊用手作勢拍了拍腿,說:“呀,吳老啊,那姓寧的丫頭又跑了。”她抬眼看吳泰初不為所動,又接著說:“我還抬出了您的名頭,她也不理睬,現在都定位不到了,要知道吳家院的人都是要留下行蹤的,這可怎麼行呐,總是這麼目無尊長的……”“行了。”吳泰初打斷她道,“事辦得怎麼樣了?”“……那事吧,”該來的還是要來,婦人麵露難色,“吳老您看,其實浩浩也還小,做事也缺乏經驗,這次是做得欠妥當了些……”“所以開發區的事是沒有談下來?”吳泰初右手端著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杯蓋跳起來,響起“哐當”一聲。婦人一驚,狹長的眼睛飛快轉著,低下頭連忙說:“再給浩浩一些時間,他肯定可以做得很好的。”“是我給的時間太少了?”這次吳泰初的語氣比剛才重了許多。“不是不是,哪能是吳老您給的時間少呀,就是浩浩辦事效率不夠高。”“吳家需要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他要是在這個位置做得不順心,就不要乾了。”吳泰初說著站起來,轉身要往內室走。“等等吳老,還有件事……”婦人叫住吳泰初。吳泰初沒轉身,但頓了頓腳步。婦人看此情景,心中一喜,趕緊接著說:“上次我讓王嬸借著打掃的由頭,查了姓寧那丫頭的電腦,看到了她還沒來得及粉碎的文件……”“籲喲,裡邊全是景江市做古董倒賣的人的資料,好大一份文件呐,她這是又要做什麼?這丫頭真是無風不起浪,要不我讓浩浩去查查她……”婦人還在滔滔不絕,吳泰初這邊已經皺緊了眉頭,用力揮了揮衣袖,頭也不回地往內室走去。看到對方不吃這套,婦人悻悻地退出了這間房,怎麼會呢,這老頭不是一向對那丫頭的事盯得很緊麼,這次失策了?哎,還是得讓浩浩做好吳家交代的事才行,婦人琢磨著走遠了。內室裡,吳泰初坐在一張紫檀木官帽椅上,閉眼沉思,許久後,喚身邊的保鏢:“把斬風叫來。”……“父親。”不知何時,吳斬風已經到了,吳泰初緩緩睜眼。吳斬風穿著暗色唐裝,一如他的臉色,常年陰沉。“寧昭昭那丫頭很有可能知道青銅燈的事。”吳泰初說道。吳斬風臉色不好了,“這不可能,整件事是我和手下的人去操辦的,吳家沒有第四個人知道……莫非,當年吳順昌那老鬼知道點什麼?”“這也正是我擔心的,若是當年吳順昌聽到了什麼風聲,再把這道訊息留給了自家丫頭……”吳泰初聲音渾濁蒼老,繼續幽幽地說:“如此看來這丫頭實在是個隱患。”“此事事關重大,馬虎不得,我馬上安排人手,追查寧昭昭的下落。”吳斬風向自己父親垂點下頭,轉身退出內室。吳泰初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坐姿,頭都沒偏一下,漸漸目露精光,自言自語道:“吳順昌啊,你就是死了,也不肯安生是麼?”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