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泛香:第1章 寸頭青年(1 / 1)

火車正在進站,寧昭昭手裡攥著車票,低頭看著地上因火車震動而跳躍的石粒。身後排隊的人不知在轉身還是乾什麼,撞了她的手臂一下,她不想多話,向前邁了一步了事。“不好意思。”剛邁出步子,一個略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寧昭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一個皮膚麥色的寸頭青年盯著她,有一種淡淡冷漠的氣息,那雙眼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前方。“沒關係。”她抬手摸了摸斜掛在腰側的包,東西還在。這年頭扒手太多了,彆說撞一下就順走的,更有明目張膽從你手裡搶的。在外邊走,不防著點不行。順著編號找,一會便找到座位,寧昭昭把包放在膝蓋上就坐下。車廂裡都是來往的旅客,透著一股讓人氣悶的味道。“借過一下。”聲音有點耳熟,寧昭昭一瞥,便看到剛才那個排在她後麵的寸頭青年,他正在找位置。收回目光時,他已經在斜對麵坐下了。火車緩緩行駛起來。寧昭昭翻出包裡的手機,屏幕一打開就是兩條未讀短信,她逐一點開:“又跑去景江了?”“你吳叔公想找你談談。”寧昭昭心裡波瀾不驚,抬眼看了綠色的廁所燈,見沒人,便起身朝廁所走去。廁所門一關,寧昭昭掀開手機的背板,抽出手機卡,看了看便池洞眼下飛速移動的碎石,伸手一扔——這張手機卡就和便池裡的排泄物一個歸宿了。寧昭昭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開門出來,轉角站著幾個買了站票的人,她的腳邊就是一個站累了蹲著的大媽。抬腳經過時,手一鬆,帶有追蹤器的手機從袖子裡滑出,穩穩地落進大媽背包的側袋裡,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天色漸漸暗下來,列車員一邊叫賣一邊推著餐車,是到飯點了。寧昭昭買了瓶水和一盤橙子,從包裡翻出一盒餅乾,撕開包裝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她咬著餅乾時頭低下來,頭發披散著遮住臉側,有種蓬鬆的淩亂,還有一絲疏離感。這個時間點車廂裡四處鬨哄哄的。鄰座老人的孫子自從坐下來就開始鬨騰,竄去其他車廂好幾次,老人也沒舍得罵,好吃好喝地哄著。小孩子腿雖短但勝在精力多,一不留神就又跑出好遠。“幺兒,彆亂跑,哎,快回來。”老人一看趕緊起身去追。這時,一個鴨舌帽壓得很低的矮小男人從洗漱間的方向快步走來,和老人擦肩而過,手指夾住了他衣袋裡的錢夾。鴨舌帽很快就經過了寧昭昭的座位,她眼角的餘光掠過,隻一眼,手裡吃剩的半包餅乾就被她扔出去,砸向鴨舌帽的手。在這瞬間,斜座的寸頭青年猛地出手扣住了鴨舌帽男的手腕,後者猝不及防地轉頭看向這二人。“啪”,半盒餅乾砸在被扣住的手腕上,散落了一地碎屑。這一下就僵持了十幾秒。周圍的人不明所以地看著,等有人開口說個由頭。不料,寸頭青年卻率先鬆開了,鴨舌帽男竟頭也不回地快速走掉。一地的餅乾粉末仿佛在做無聲的嘲笑,寧昭昭收回剛想要說出口的話。她彎腰拾起包裝袋,甩進桌底的垃圾桶裡,又抽出紙巾,在地上抹了一把,才回到座位上坐好。這一出是讓人看得雲裡霧裡的,不一會,看熱鬨的人都覺無趣地移開了目光,隻剩一兩個好事者還在暗暗揣測。到站的廣播打破了昏昏欲睡的夢,景江站到了。到站的乘客都眯著惺忪的睡眼排隊下車。寧昭昭排在最末尾,睡眠突然被打斷,心裡沒由來的一股無名氣。下了火車,寒風倒灌進衣領,把車上攢的暖流都給趕跑了,她伸手想把外套的拉鏈給拉上。“你看到了?”牆柱角落裡傳來一陣男聲。寧昭昭循聲一看,車上的寸頭青年正靠在牆柱的陰影裡,手指尖的香煙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看到了又怎樣?”寧昭昭丟了一句,無名火正沒地方發泄,這一句質問般的口吻更讓她心煩。“這麼輕易就把人放走,想想會不會被報複吧。”完了她又補上一句,語氣又冷又硬,說完朝出站口走去。她是看到了,那個鴨舌帽男經過時,兩隻手指飛快地夾住了老人包裡的錢夾,這一切她儘收眼底。早些時候她從廁所裡出來時,就看到鴨舌帽男和幾個流裡流氣的人站靠在車廂連接處低頭耳語。偷錢包的動作無疑是個老手,還有同黨。她本來打算一不做二不休,鬨大點引起周圍人的注意,讓這些小偷小摸的心思無所遁形,或是直接把人抓下車扭送到民警那裡,吃他個幾天牢飯。可這個人的做法,百分之九十九會遭到報複……罷了,關她什麼事呢,這種逞英雄的人她見得太多了,量力而行這四個字他大概不知道怎麼寫。此刻她可無暇顧及這寸頭青年,畢竟,她來景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思緒飄回一個月前……***寧昭昭仰躺在大床裡,看著天花板發愣。想了一會又翻身起來去看隨身攜帶的包。她拿出一個陳舊暗黃綢緞的包裹,層層翻開,最後握在手上的是一盞青銅燈。若是有懂得鑒賞古物的人在這裡,便可以鑒彆出這是一件真貨,品質還是上乘。這盞青銅燈約莫有一隻手大小,圓盤型燈托中立有一細圓柱,柱頂是一隻展翅的飛鳥,鳥頭昂起,鳥背、鳥尾同雙翼水平,形成一個台麵;下為高足,圓形的底座鑄出鏤空的花紋。整個燈呈青銅鏽色。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劃破屋內的安靜。寧昭昭迅速把床頭燈熄滅,將青銅燈原樣包好放進背包裡,赤腳摸到門邊。貓眼裡看出去卻沒有人。她莞爾一笑,下鎖拉開了房門。一個俏麗的身影閃進了房間。“你把屋裡弄這麼黑乾什麼,這麼小心?”曹思順手把燈開亮。她身著與季節不符的開叉長裙,緊貼身體的線條,上身裹貂皮短襖,細高跟一甩,香軟的身體就陷進大床裡。整個人宛如活色生香的一幅畫。“我不是男人,你這麼誘惑我沒用的。”話雖如此,無論男女,看到這等尤物也不由自主細聲細氣地和她言語。“說吧,這次來找我要做什麼?”曹思聲音懶懶的。“找出這裡明的暗的做過古董倒賣的人,要詳細到這些人最近都做過什麼事,報酬老規矩。”直到昨天,曹思才打電話聯係她。“那些人的資料都發你郵箱了,他們最近……也沒做過什麼特彆的事,但有一個人……”曹思那邊有點嘈雜,她邊說邊走進後院。“叫陸友達,是古玩市場的小老板,平日裡就做些鑒賞古物的事,暗地裡也倒賣些小貨。大概三個月前,業內突然流傳他搞到個大買家,信誓旦旦說是鐵定狠賺一筆,把店都關了……“怪就怪在,買家看圖時就發話,隻要是真貨,就一定買下,還付了巨額定金;可最後交易的時候,買家卻反悔了,無論如何也不肯買,說是贗品,收走定金拍拍屁股走人了。“可那件貨卻是貨真價實的文物,這一來陸友達從雲端到地上,整日唉聲歎氣……”電話這頭,寧昭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說:“你把這個陸友達現在的地址發我,其餘的不用查了。”她故意把青銅燈流入地下,其中雖出了點岔子,但不妨礙她釣這條魚。陸友達碰到的這個奇怪的買家,便是她的下一個目標。不一會,曹思便將地址發來:景江站出站口,樂天酒店三樓301。***寧昭昭回過神時,已經到了景江站出站口。街道兩側是排得滿滿當當的酒店,每一家都掛滿了燈光閃爍的招牌,像張開色彩炫目的翅膀吸引獵物的昆蟲。她腳下一偏,繞進了主街道側旁的一條小巷。燈火通明的背後總是有些陰暗肮臟的角落。巷子裡燈光昏暗,幾座低矮的舊樓裡不時傳出孩子的哭聲和家長的打罵聲。寧昭昭眉頭輕皺,手在口袋摸索,夾出一根香煙點上,煙霧騰騰上升,在她琥珀色的眼睛旁消散。眼眶裡的水汽又迷離又倦怠,煙頭的星火映出滾燙熱烈。再走了十幾步,她停下,把還沒燃儘的煙掐滅在垃圾桶上。雙手往頭後一抓,手腕處的橡皮筋上下翻騰幾下,把一頭蓬鬆的亂發梳歸一處。巷子的一側是一排酒店的背麵。樓宇間伸出的招牌,閃爍著“樂天酒店”四個字。她抬頭權衡了一下,確定後往前幾步把背包放在一堆散磚上。接著後退兩步,上身猛地下彎,弓起一個很深的貓腰,用助跑兩三步的衝力向上,腳點窗沿借力,兩三下就攀上了三樓第一間房,穩立在窗沿的一角,輕盈的身姿猶如夜行的貓。寧昭昭手中捏了兩粒碎石,指間一彈,其中的一粒射向右側的窗戶。“嗒”,碎石反彈下墜,聲音不大不小,但應該夠引起裡麵的注意了。她背貼牆靜靜地等著。“什麼聲音……”接著是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到窗沿就停下了。似乎猶豫了一下,窗戶被解鎖,滑動開。一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想朝下看看,相貌和資料上的陸友達一模一樣。一旁隱匿在黑暗中的寧昭昭抓住時機,一掌空劈,落在陸友達的後頸,一聲悶響過後,他暈趴在窗台上。寧昭昭小心翼翼地跳進屋內,環顧了一圈,看到桌上被攤開的檔案袋。她走過去耐心地一頁頁翻找。直到一串熟悉的號碼映入眼簾……出去時寧昭昭低頭看了眼還趴在窗台上的陸友達,兩根手指勾住他的後衣領,往裡拖拽到地上。畢竟是無辜的人,若是醒來時一慌亂摔下樓,就不好看了。寧昭昭在窗台上又是一個貓腰,向下一躍,落地繼續弓身向前幾步泄力。她撿起背包轉身融進夜色裡。一分鐘後,寧昭昭想著剛才檔案紙上的號碼,心中苦笑。沒想到啊,她一直尋找的線索就在身邊,原來叔公吳家正是那個所謂的買家,他們也在查這盞燈。她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暗巷中,思緒飄忽,連誤入旋渦中心都沒發現。最近的一盞路燈難以堅持地忽閃忽閃。借著這點光她才辨出局勢——前頭站著七八個人,站位淩亂但呈包圍之勢。仔細一看,最左邊的裝扮有點眼熟……是火車上的鴨舌帽。她慢慢移動目光至自己右邊眾人焦點的角落……赫然就是那個寸頭青年!真他媽的倒黴,就火車上她那尷尬的“出手”,這些人估計一起恨上她了。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圍過來。“我……路過,你們慢聊。”寧昭昭扔下一句話,反身狂奔而去。“你去把人帶回來。”站在最前麵的一個光頭指使道。鴨舌帽立馬朝寧昭昭離開的方向追去。剩下的人前後團團圍住寸頭青年。“我今天教教你,多管閒事是什麼下場!”最前麵的光頭掄起手中的鐵棍用力揮下去……冷風從耳邊呼過,寧昭昭跑在巷子裡,沒找著方向。為省體力勻速跑,鴨舌帽快追上時她就加快速度,如此反複。嗓子很乾,寧昭昭隻想儘快結束這場拉力賽。她在經過一處高牆時抓緊時間弓身而上翻過去。這下追不過來了吧。她從地上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慢悠悠地準備走出巷子。“沒想到一個女人還有這種本事,追得我夠嗆。”忽然從她左邊的一個暗道傳來聲音。鴨舌帽從裡麵跳出來,手上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寧昭昭一驚,是自己大意了,這條暗道先前沒注意到。“我老大叫我帶你回去,估計也不想讓你見血,你就彆跑了,跟我走一趟。”鴨舌帽曖昧地笑著,“放心,不會為難你。”……寧昭昭在前麵走,刀尖在她背後抵著。剛才距離太近,對方還持有凶器,這種街頭混混出手毫無章法,她赤手空拳也難敵對方一頓亂刺。她心裡盤算著如何在路上甩掉這個該死的鴨舌帽。剛拐兩個彎,便回到第一個地方,她以為跑出了很遠,沒承想自己都是在繞圈。走近了卻不見那一群人。寧昭昭心裡正奇怪,怎麼連一絲打鬥痕跡也沒有留下時,身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倒地聲。她疑惑地叫了一聲:“喂!”沒有回複。轉過頭,鴨舌帽已經躺在地上。寧昭昭覺得自己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了。因為她看到那個本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寸頭青年,逆著光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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