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是不敢嗎?”陸景程冷笑一聲道。葉慎握住商煜城的手忍不住更用力一些。商煜城歎口氣,低聲道,“你放心,既然他隻是要談談,想必不會有事的。”葉慎皺著眉,“可是——”商煜城搖搖頭,“既然你在這裡,想必不會怎樣。何況今天是陸家的舞會——總不能鬨得更糟才對。”葉慎見她這樣自信,想一想陸景程的確不是她的對手,才不太情願地鬆開握住她手臂的手。商煜城對他微微一笑,轉臉看著陸景程,“走吧。”陸景程見商煜城和葉慎的模樣,心中早已又妒又怒,偏偏冷卉還拉著他的衣袖,沒有放開的自覺。他一把甩開她的手,轉身往一旁的休息室走去。商煜城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頓了頓,跟著他走了過去。方才還滿屋子太太小姐的休息室此刻已空空蕩蕩,還殘留著雜亂的脂粉味。商煜城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陸景程,靜靜地坐著。陸景程大約也是同樣的心情,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開口。終於,陸景程打破了這異常的安靜,“我們從哪裡開始呢?”商煜城看著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陸景程冷笑一聲,“不如就從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商煜城開始吧——”商煜城心裡一驚,卻什麼也沒說。陸景程看著她的表情,繼續冷冷地道,“你從南京回來不久的一個晚上,我正在麗都舞廳陪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喝酒——”商煜城馬上就想起他說的情景,喝了酒的她一時氣憤,痛打了一個圍上來動手動腳的醉酒男客,難道就是那晚叫他發現了自己動手的事?陸景程看著她的臉色,“想起來了嗎?”他冷笑一聲,“我們從在美國相識至今,已經兩年多的時間,我卻從來不知道文弱的商煜城居然能三兩下就把一個壯漢打倒在地。”他頓了頓,接著道,“這些天以來,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要隱瞞我這樣一件並不怎麼重要的事。就算你會功夫又如何,你還是你,我對你不會有絲毫改變。直到那天在冷氏首飾店,在劫匪進來的前一刻,你叫住了正要出門的葉慎——”陸景程盯著商煜城的眼睛,似乎想要將她徹底看穿。“你隱瞞的不是自己會不會功夫,而是你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這件事。”“你知道會有劫匪來打劫首飾店。”葉慎給出了自己的結論,“你又怎麼會知道?這一切是你的安排嗎?為了錢?”他冷笑一聲,“就和你接近我的目的一樣,為了陸家的錢?”商煜城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葉慎似乎失了耐心,“我想聽你告訴我我猜錯了,我想聽你的解釋!”商煜城看著陸景程,心中五味雜陳。慶幸的是,儘管陸景程發現了她身上的疑點,卻還是沒有猜到真相。隻是見他這樣理智全無的模樣,讓商煜城不由生出了幾分愧疚。不管陸景程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六年前的那樁罪案他並沒有參與過,他是無辜的。若不是生在陸家,又怎麼會遭受這樣的連帶傷害?何況,他也曾真心實意地對待她。她該怎麼做?是繼續用謊言去延續一切,還是就此停止,或許再用其他的方法來報仇?驀地,她想起此刻守候的門外的葉慎,心裡突然一暖。儘管他並不曾說起,可是每每提到報仇二字,他的擔憂之情不言而喻。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工於心計或者種種狠辣之舉而輕視過她,隻是擔憂身在敵營的她是不是能日日周全。這份心意又是何其難得!商煜城抬頭平靜地看著陸景程,“沒錯,我的確欺騙過你。”隻見陸景程的臉色白了一白,看著商煜城,說不出話來。“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商煜城。不管我有多少理由,這一點都不能否認。”既然開了頭,商煜城便接著說下去,“正如你所見,我學習過格鬥,並不是看起來這樣柔弱的樣子。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彙金的二少爺,並不像我所說的——對你的身份一無所知。”“我騙了你。”商煜城坦然地道,“我願意承擔後果。”陸景程似乎是不願相信一般,輕輕搖了搖頭。“冷氏首飾店的事——”商煜城搖搖頭,“與我並無關係。不過有一件事——”商煜城懇切地道,“冷卉這個人心術不正,你還是小心的好。”陸景程看著商煜城,麵上露出一絲灰敗的苦笑,“便是你騙了我,難道你我之間的情分,也儘是謊言嗎?”商煜城她看著陸景程,不知該怎麼回答。陸景程看著她的眼神裡突然浮現一絲怒氣,“那葉慎呢?是你的下一個下手目標?”商煜城見他一副雙目赤紅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如今彙金的一切都扛在你的肩上,你多保重吧景程。”商煜城轉身往門口走去,隻聽身後“嘩啦”一聲,是玻璃落在地上的聲音。“商煜城——我絕不會放過你!”陸景程站在原地,竭力大吼。商煜城卻沒有回頭,迅速離開了房間。——葉慎的車停在了商煜城的家門外。“你確定要回這裡住?”葉慎帶著些不讚同的口氣,“如今陸景程正在氣頭上,如果他來找你的麻煩——”商煜城搖搖頭,“不會有事的。陸景程最好麵子,方才喝了酒一時忘形,此刻卻絕不會當著陸家上下來找我的麻煩。何況——”商煜城笑著道,“你不是在我家裡埋了自己的眼線嗎?若是有什麼,她自然會叫你知道的。”葉慎見商煜城滿臉輕鬆地開起了玩笑,自己的心裡卻無法輕鬆,他看著她鄭重地道,“他怎麼知道你會格鬥的事情?我以為你一直瞞著他的呢。”頓了頓又道,“你不要小看了陸景程,不管怎麼樣他也是陸家人。這次他這樣受挫,我看他一定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商煜城點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抬頭看著葉慎,“陸景程已經開始開始懷疑我接近他的目的了。”“什麼?”葉慎驚訝地坐起身來,皺眉道,“怎麼會這樣?”商煜城便將方才陸景程提起的事告訴了葉慎。頓了頓又接著道,“雖然他一時並沒有想到這些事背後的聯係,不過我想他遲早會想到的。”她歎口氣,“到時候恐怕才會有真正的麻煩。”葉慎皺著眉沉吟著道,“這倒也未必,也許還有法子。”商煜城搖搖頭,“我暫時不想費心去想這些。”她扭頭看著葉慎,微微一笑。此時的商煜城似乎被卸去了全身厚重的盔甲,麵上滿是輕鬆的神色,她靠在座椅的靠背上,閉上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葉慎看著商煜城,失笑道,“怎麼,我們的複仇天使是要隱退了嗎?”商煜城笑笑,睜開眼睛看著葉慎,“你不覺得我太可怕嗎?”“為什麼這麼問?”葉慎熄了火,也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反問道。商煜城搖搖頭,“我隻是覺得天底下那麼多單純善良的好姑娘,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選我。”葉慎聽得笑了起來,“你要是我,又打算要選誰?”商煜城笑著道,“我要是男人,就找個女學生那樣的女人,讀書彈琴,澆花煮茶,關起門來再不去問外麵的世界,管它是戰火紛飛也好,太平盛世也罷——”她扭頭看了一眼葉慎,“不管它聲名負累,亦不計較什麼愛恨情仇。隻安安靜靜地地活著。”葉慎看著商煜城,眼裡似乎浮現了當年那個未染塵世的少女,不論穿著怎樣的華服化著怎樣浮誇的妝,卻還是有一種純真和希望從她的每一個舉動遮掩不住地流露出來。葉慎沒有說話,隻是將商煜城輕輕攬到懷裡,如果沒有當初的不幸,也許商煜城就過著那樣與世無爭的生活。可是這樣的生活在如今戰火綿延的年代裡,又能維持多久?想到這裡,葉慎突然道,“煜城,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商煜城聽出了葉慎話語間的鄭重,坐直了身子看著他,“什麼事?”葉慎猶豫一下,開口道,“陸家和葉氏船運的合作,絕不能中止——”他歉意地看著商煜城,“個中緣由我不能向你解釋,希望你能諒解我。”商煜城反應了片刻才皺起眉頭,“你擔心陸景程知道了我們的事,一氣之下停止和葉氏的合作?”葉慎點點頭,“你了解陸景程,他這個人沒有什麼城府又極看重顏麵。你這樣離開他和我在一起,他一定無法忍受。很有可能就會停止和葉氏的合作。”葉慎看著商煜城,“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商煜城聽葉慎說完,想了想才看著葉慎的眼睛,輕聲問道,“我不能問其中的原因,對不對?”葉慎抱歉地點點頭,“是。”如果這其中有什麼秘密,大概是和葉慎那層秘密的身份有關。商煜城猜測道,葉家如此富足,自然不是因為與陸家在海運上合作的那一點點進益。葉慎為什麼會這樣看重陸家的業務,陸家的貨物又有什麼特彆呢?“既然這樣,我們小心一些就是了。好在我也沒有同陸景程承認什麼。”商煜城笑了笑,“反正我也不喜歡太過高調地過日子。”葉慎聽了商煜城的話,“難道你不生氣?”商煜城搖搖頭,“你有你非這樣做不可的原因,我為何要生氣?”她笑著道,“我在上海沒什麼親友故舊,便是想要帶著你炫耀一番也沒有什麼去處,便是低調些也沒有什麼影響的。”不知為何,葉慎突然心痛起來。他忍住心裡的難受,笑著道,“倒是承蒙你瞧得起,覺得我是個值得向人炫耀一番的人。既然你在這裡沒有親人,看來你注定要吃這個虧了,我們葉家在蘇北也算是大家族,到時候我可要帶著你好好炫耀炫耀才行——算起來七大姑八大姨都算是少的呢。你可不許嫌煩。”商煜城原本隻是給葉慎寬心的話,見他當笑話來講,便道,“就怕人家一瞧覺得我配不上你,這才是丟人丟到老家去了呢。”葉慎忙笑著道,“絕不會!”他稍微離遠些眯眼看著商煜城,“你瞧瞧這長相這身段,這氣質——嘖嘖嘖,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是我配不上你——”商煜城被他說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一邊開車門下車一邊道,“你這樣胡說八道,我就不奉陪了。明日還有事呢。”葉慎笑著看著她下車,囑咐了一句,“小心點。我明日再打電話給你。”——儘管前一日鬨劇不斷,可元月一號這天卻出奇的寧靜。商煜城早起沒有什麼胃口,索性便吩咐香林不必再準備早飯,她喝了杯咖啡,坐在桌前看報紙。過了半晌,她突然覺得有人看著她,一抬頭,果然看見香林正笑嘻嘻地打量著她。“你乾什麼?神經兮兮的。”商煜城笑罵道,“你若是閒來無事就去陪陪阿文,省得在這裡生事。”香林卻沒有理會她的話,仍舊笑著湊過來,“小姐,聽說葉先生和二少爺昨晚為了你打了起來?”商煜城白了他一眼,“沒想到你人待在家裡,消息還這麼靈通呢。做丫頭真是屈才,不如我叫舒先生收了你做徒弟,你也去當偵探怎麼樣?”香林知道商煜城絕不會因為這些話便真的生氣,何況此事是她自己十分的關心的事,便急切地道,“哎呀小姐!旁人都著急得和什麼似的,你就告訴我嘛。你和葉先生到底怎麼樣了?”商煜城被香林追問得微微紅了臉,“你問這個做什麼。”香林察言觀色,激動道,“難道你真的拋棄了二少爺,和陸先生在一起了?”商煜城聽見她的用詞,忍不住皺著眉頭道,“什麼拋棄了二少爺——誰對你說的這些?”香林從桌上拿起一張報紙遞過來,“報紙上都寫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