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玨傷等人落了下風的時候,從頭頂傳來劇烈的震顫,自上往下房梁牆體都在顫抖,幾個人晃了晃才站穩身形,剛一站穩,無端出現十三名忍者將袁玨傷四人團團圍住。最開始是二十名忍者,幾番惡戰之後倒下七名,這群忍者使用的忍術幾人都沒有見過,神出鬼沒難以抵擋,他們纏鬥很久也隻是戰勝其中七名而已。本來有五彩石在手他們的勝算很大,可惜袁玨春用的不得其法,隻是以自身法力強行催動,自然也沒有發揮出神石的真正效果,結出的土盾總是維持不久,隻能暫時壓製住大天狗的淩厲攻勢。袁玨春沒想到催動神石如此耗費法力,才抵擋了幾個回合,他就開始體力不支,支撐到現在他已經站不身起來,隻能以單膝跪地勉強維持著土盾不破。袁玨傷看在眼裡,過去一把奪走五彩石,土盾當即轟然消散,化成塵土簌簌落下。“你乾嘛?”袁玨春說話都變得有氣無力了。“你還要不要命?”語氣中帶著苛責,袁玨春聽來卻分外溫暖,他聽出了話語之後的關切。就在塵土將落未落之際,大天狗趁機奔著五彩石而來,右翼一下將袁玨傷整個人卷起來,卷到自己麵前,伸出厚實的手掌就要去奪神石,袁玨傷一把將石頭扔下去,扔給了李恩。一方麵因為袁玨春的體力已經消耗太多,不能再給他,而至於袁玨明,他不放心。見到袁玨傷把神石扔給李恩而不是自己,袁玨明麵色一沉也要去搶,同時有三名忍者也欲上前爭奪,不過還是李恩眼疾手快及時跳起來先眾人一步在空中接住。袁捷英一行人就是在這時趕到的。他們來勢洶洶,凶神惡煞,還有他們身上降妖人的氣息都令妖怪聞而生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來找事的,路上竟然還有幾個不長眼的妖怪試圖阻攔,都被袁捷英一劍斃命,包括守在白玉門樓下的巨妖。他們一進來就看到袁玨傷被大天狗卷在白翼中,他右翼用力,袁玨傷被纏得喘不過氣來,臉色青紫,額上青筋暴起,雙眼充血。下方袁玨明怒目而視一個青衫女子,旁邊袁玨春單膝跪地麵色慘白,外圍有十三名藍衣忍者將他們團團圍住。袁捷封第一眼沒有認出袁玨傷,畢竟七年前他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七年的時間不止褪去了青澀,容貌更是滄桑了不少,尤其那條醜陋的疤痕,從耳下延伸到脖後,猙獰扭曲。但他很快就猜出來了,他們兄弟幾個眉宇間有兩分相似。這邊幾人聽到有腳步聲一齊向門口看去,袁玨春袁玨明眼中露出光芒,不約而同喊了一聲,“五叔。”袁捷英向他們點點頭,立刻加入了戰局。二十名劍衛一齊拔劍,分彆朝著大天狗身上幾處死穴而去,大天狗以左翼為盾,擋住朝著前心而來的幾人,右翼一把將袁玨傷甩出去,他踩在欄杆上借力一翻,踉蹌落地,袁玨傷被甩出去的瞬間李恩分了神,袁玨明趁機上前一把搶走五彩石藏入袖中,她想去爭奪卻有寒光朝著袁玨明袖口飛來,他閃身躲避跳開幾丈遠。大天狗再揮右翼要躲閃卻已經晚了,被袁捷英堪堪斬掉了三分之一的羽翼,後心雖然沒有防備,但兩名忍者幫他擋住了來劍。沒了右翼保持平衡,大天狗摔落在地,咬牙看著他們,眼中狠厲依舊,身下沙土被血跡浸透成了褐紅色的沙泥。剛才和袁玨傷幾人糾纏許久,袁玨春一邊用五彩石防禦,另一邊幾人車輪戰應對大天狗,大天狗的攻勢本就招招淩厲,這樣的戰術拖得他耗費了極大法力體力,動作身法都慢了下來,袁玨傷幾個卻可以輪流休息,沒想到他們現在還來了幫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船遲又遇打頭風。“媽的,真不該接了武三思那單。”他啐出一口血,餘光瞥到了玄武龜殼後躲著的武三思,看樣子他正打算逃跑,大天狗腦中靈光一現。同時剩下的忍者又發動了新一輪的攻擊,縱然忍者身法詭秘,還是抵不過袁捷英閱曆豐富,法力高深,加上劍衛幫助,很快所有忍者全都命喪劍下。幾人聚集在一起,袁捷英與袁玨傷對視良久,但是誰都沒有說話,都是不善流露感情的人,七年不見,誰也不知道怎麼先開口,沉默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還是袁玨傷先叫了聲五叔。“孩子,你受苦了。”袁捷英連連點頭,布滿老繭的手握著袁玨傷的雙臂有幾不可察的顫抖,他很快斂了顏色,正聲道,“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幾人視線一齊投向大天狗,可是麵前隻剩下一灘未乾的血跡,大天狗竟然憑空消失了。還是李恩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武三思呢?”再去尋找,果然武三思也不見了。細想之下,袁捷英三人在進入鬥妖場之後就不見了武三思蹤影,不過當時心思都在袁玨傷幾人身上,誰都沒有去理會。“哼,沒想到他還有這層心思。”袁捷英因為沒有看出武三思彆有用心有些不忿,“算了,今天先饒過他們。”他隨即身子一轉看著李恩,眸色深深。“這位姑娘,可是姓李?”鬥妖場中的空氣霎時凝固,劍衛看到袁捷英的表情當即領會,將李恩團團圍住。李恩頓生警惕,不自覺的後退兩步,卻被袁玨明一把抓住手腕。“你乾嘛?”李恩用力一把甩開袁玨明的手。“彆急著走,你還沒回答我五叔的問題。”“姓李的長安城裡一抓一大把,我姓李又能怎樣?”“姓李是不能怎麼樣,但我看姑娘的法術有些眼熟,很像一位故人啊。”他故意拉長了尾音,聽起來話裡有話。從袁捷英進入鬥妖場的時候李恩就已經覺得不妙了,自己和忍者打鬥時已經刻意隱藏,卻還是被他看出了端倪。“所以呢?眼熟又能說明什麼?”“我記得你用一樣法術的人,應該都死了吧。”李恩瞳孔驟縮,頭上玉簪跳動,袁玨傷從後按住了李恩的肩膀。袁玨傷看她的眼神,似乎有股魔力,李恩竟然沒有反抗。袁捷英冷笑一聲抬劍指向李恩。“你果然是李家餘孽,剛才你並沒有發揮出自己的實力,是想刻意隱藏吧,不過我曾經跟李焰忠並肩作戰過,所以對李家法術熟悉的很,你那點小伎倆逃不過我的眼睛。”“什麼李家餘孽,我叫李恩,你們袁家人也好意思叫我餘孽,你知道當年真正造孽的是誰嗎?”“還想狡辯,說,你當年是怎麼逃出去的?”袁玨春突然插話打斷了李恩,袁玨傷過去一把將李恩拉到自己身後。袁玨明見狀趕緊慫恿袁捷英,“五叔,您可不能婦人之仁放了她啊,她不止是李家餘孽,而且很有可能已經化妖,剛才我和玨春看得真真兒的,她用過妖術,而且不是一般的妖術,得把她帶回去好好審。”“嗬,婦人之仁,你爹是不是也覺得我老了沒用了,你們來長安都不跟我說一聲,怎麼,是怕我給你們拖後腿?”袁捷英眉間擰起一個川字,袁玨明知道自己失言趕緊噤聲,袁捷英瞪了他一眼接著看向袁玨春,袁玨春左右為難,他心裡是向著袁玨傷和李恩的,但現在的情形又不好說假話,隻能照實點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袁捷英厲聲道,“來人啊,先把她綁起來,一會兒帶回去府裡去。”袁玨傷轉過身看著李恩,眼神沉靜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雙手放在李恩肩頭輕聲說了兩個字,李恩心頭微顫。“放心。”眾人出了長安妖市,袁捷英親自給李恩戴上鐐銬,自己騎馬帶著她,其餘幾人都跟劍衛共乘一匹,飛快趕回袁府。一行人很快到了通化門外,進去以後就到了長安城內。曾幾何時“長安”這兩個字就是繁榮強大的代名詞,四方夷寇,皆不敢來犯,隻能匍匐在長安腳下歲歲稱臣,保得一方平安。現在的長安已經遠不如前了,坊市仍在,物是人非。袁府就坐落在長安東部通化門內的翊善坊,是袁府舊址,武後遷都到洛陽,袁捷封等人之後也搬到洛陽,袁捷英則獨自留守長安。武三思的府邸在袁府南邊的崇仁坊中,與紙醉金迷的溫柔鄉平康坊隻隔了一條街,日日耳聽鶯歌燕語,目賞春光無限,光看他住的地方就能窺得其人品性。袁捷英一行人從灞河回袁府並不會經過武宅,他也沒有打算去武宅,雖然剛才在妖市聽袁玨明講了五彩石在武三思手中的事,但現在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不宜和他正麵對峙,撕破臉麵對誰都沒有好處。馬車雖然不會經過崇仁坊,卻一定會經過長樂坊。長樂坊以釀酒聞名,是整個長安的酒肆,東南西北各地的美酒都能在這裡找到,日日酒香醉人,光是聞著都有三分微醺。酒香飄過幾條街,越過皇宮高牆都能傳到太子東宮裡去。坊中的林家酒鋪是當年李淳風的最愛,老板娘釀的一手上好的竹葉青,入口凜冽,回味甘醇,為此李淳風還特意在長樂坊安家,即使後來被封為國師也沒有搬走,隻是在原地將府宅擴建。剛進通化門就已經有長風帶著酒香飄來。馬背上的李恩一聞到酒香立刻來了精神,心情忐忑,將頭轉向左邊,因為長樂坊就在這邊。她的感覺很難形容,既激動又難受,好像有無數的小兔在亂撞,兔子的絨毛搔動了心扉,卻同時奇癢難忍,備受煎熬。她等著再次回到長樂坊的一刻已經等了七年了。距離長樂坊越來越近,李恩的心也越跳越快,微風吹起她鬢角的發絲,思緒也隨酒香飄回幼年時候,她想起了自己如何在這裡長大,想起和家人歡聚一堂的時光,想起曾經半夜翻出去的牆頭,她有種衝進去再將每個角落都細細看一遍的衝動,但是又不敢。這裡的一磚一瓦,多看一眼都會扯動心底一塊傷口,可她又不能不看,因為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故園的機會了。快馬終於疾馳過她夢回千萬遍的國師府,隻停留了一瞬。這裡沒有太多改變,還是和以前一樣簡單彆致的宅子,唯一不同的是門楣上的匾額從“國師府”換成了“金府”。國師府的匾額如今已經換到了洛陽袁家的門楣上,而且更大,更耀眼。物是人非,李恩眸子黯淡下來,袁玨傷在旁邊的馬上看到她神色黯然,也有些難受,還有些愧疚。過了長樂坊沒多久就到袁府,這裡的建築風格和洛陽國師府很像,都簡單低調,但又不失大氣,可透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國師府處處肅穆威嚴,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相反長安袁府多了許多煙火氣,就連門口的石獅子看起來都憨態可掬,活靈活現。長街上人來人往,有孩子嬉戲玩鬨,有叫賣聲吵吵嚷嚷,兩邊的人家房頂冒著青煙,飯香四溢,聞得眾人肚子裡咕咕作響。這才是處處人間景象,和李恩回憶裡的長安彆無二致。下了馬車以後,由薛隊長直接將李恩帶到了袁府的地牢裡。朝廷嚴禁私設公堂牢房,即使身為國師也沒有特權,所以這個牢房除了袁家人沒人知道,而且位置隱蔽,不易發現。地牢裡陰冷潮濕,因為沒有光源隻有幾塊螢石照明,所以視線不佳,李恩剛進來的時候什麼都看不到,隻能在薛隊長的牽引下一步步往前挪,他大概經常出入這裡,不用眼睛都不會走錯路。薛隊長和李恩向來無甚感情,隻知道她是犯人,將她一把推進牢房裡鎖上門就離開了,全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地牢無人看守,也不必看守。因為這裡是為了困住妖魔和有法力的人而特製的,和鬥妖場中的困妖陣很像,一進到囚室中就會受到法陣影響四肢癱軟,毫無反抗之力,李恩被薛隊長一推進到牢房裡就感覺手腳都沒了力氣,癱軟在地。過了一會兒有人來給李恩送飯,一碗小米粥一碟青菜,那人也跟薛隊長一樣什麼話都沒說撂下食盒就走了,甚至不敢與李恩對視,好像多看一眼就會被她生吞活剝了。李恩覺得好笑,可能這裡關過的都是窮凶極惡的妖怪,那個小廝自然也把自己劃歸到了那一類裡。快一天沒有吃飯了,李恩一直忙著保命沒有想起來,直到剛才在門口聞到飯香才覺出餓來,這會兒看著清粥小菜也覺得十分可口,她打開食盒端起來就吃,絲毫不擔心有人下毒,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命對他們中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有用。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有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腳步聲輕快,來人心情應該不錯,他從黑暗中靠近,李恩在牆邊靠著頭往外探去,看到來人竟然是袁玨明。他換了一身素白衣裳,本來就生了個好皮囊,在一片黑暗中長身玉立,走路帶風,頗有幾分濁世佳公子的意思,不過穿的再好,長的再好,在李恩眼裡頂多是個衣冠禽獸。“我來看你了,小恩。”言語之中多了輕佻,李恩不語。“是不是有點失望,來的不是袁玨傷?”袁玨明走到牢房麵前蹲下,“他這會兒不知道乾嘛呢,我可是特意來看你的,你看還是我對你好吧,時時刻刻都想著你。”他伸手要去撫摸李恩的臉蛋,被她用頭撞開,牙縫裡擠出一個,“滾。”“喲,脾氣還這麼烈啊,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你說要是八年前要沒我那煩人的九弟出來攪事,咱們倆早就成了,怪不得人家都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可知道這幾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雖然投懷送抱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不過始終比不上你啊。”“怪不得我姐姐不願意嫁給你,你這種人渣根本配不上她。”李恩提起自己的姐姐好像戳到了袁玨明的痛處,俊俏的臉上扭曲猙獰,他附到李恩耳邊,“要不你現在從了我,說不定我爹還能留你一條命給我當個通房丫頭。”溫熱的呼吸吹到李恩臉上,她一陣惡心,卻故意配合袁玨明換了個詭譎的笑臉,柔聲道,“留我一條命,好啊,那我就可以親手殺了你,還有你爹。”薛隊長在門口遠遠地看到兩個人幾乎臉貼著臉說話的樣子,在他眼裡李恩詭異的笑容卻成了笑臉盈盈,完全變了味兒,兩人真好像耳鬢廝磨一般,看得一個大男人竟然紅了耳根,趕緊乾咳兩聲提醒他們有人來了。“那個四公子,捷英大人找你有事兒。”袁玨明起身,留給李恩一個曖昧不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