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回到公司，還沒坐熱幾分鐘，莫妮卡徑自走進了林婕的辦公室。“你還在?我以為你經曆這麼樁事會選擇走呢。”林婕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嘲諷她的機會。“你當然會想我走，這樣你就可以獨攬大權，我才會讓你稱心如意呢！”“現在的風迅隨時都可能倒閉，你留在這兒，就算搶贏了又有什麼意義？”林婕垂下眸子，“沈風在境外的賬戶都是你開立的，那些境外的錢你覬覦已久了吧？為什麼不趁沈風再裡頭沒法掣肘你的時候，帶著這些錢遠走高飛呢？你彆告訴我，你是深愛著沈風，從沒想過獨占這些錢。”莫妮卡眸子閃爍，她微微一笑說道：“你我都知道，經偵在盯著這些錢，無時無刻不想從我們身上獲取線索，隻要我一動，他們就會順藤摸瓜，找到這些賬戶。我現在動不了，你也一樣。”“我從沒打過這些錢的主意！你彆忘記我是強烈反對你和沈風這樣操作的！”“那你呢？你為什麼要留在這兒？”莫妮卡反詰道，“現在楊逸明已經回來了，你大可以跟他走，為什麼又要留在這裡，你是舍不得公司，還是舍不得沈風？”“收起你齷齪的心思！沈風隻是我的工作夥伴，我從來不會把自己老板都發展成情人！”莫妮卡看著林婕眸子裡的那一絲凝定，驀地靈光一閃，失聲道：“難道你是想把風迅整合到FF中？”林婕沒有說話。而對莫妮卡這麼業務嗅覺敏銳的人，立即明白了林婕沉默下蘊含的意味。她嚷道：“你想通過增發收購讓FF反控股風迅，這樣你和楊逸明就可以聯手踢走我和沈風了？”林婕沉聲道：“這都是你的猜想，我從沒說過。”莫妮卡卻尖利地笑了起來，“利用FF拯救風迅，兩者互相持股互相鉗製，而你坐收漁翁之利，這到底是你和楊逸明的合謀，還隻是你自己心裡的策劃？如果楊逸明知道你這麼費儘全力地救他，也不過是為了算計他背後利益，他會不會心寒？”“莫妮卡，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世界的感情從來沒有純粹，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的？”林婕的坦然卻讓莫妮卡愈發憤怒，她尖聲道：“林婕，我不會讓你順利在公司通過這個議案的！”而林婕隻是冷笑，“你還想怎麼勸阻我？去睡那些小股東，讓他們不讚成我？你覺得你的身體值多少錢，會讓他們放棄那麼多的利益？”她的眼神輕蔑，隻是在看著一個歇斯底裡的失敗者。莫妮卡不理她的侮辱，反而笑道：“沈風出事了，你還瞞著沈蓉吧？你難道忘了她手裡持有的公司股份？”林婕臉色一變。而莫妮卡已經高聲笑道：“如果她知道你不但不想讓沈風出來，還想趁機奪走他的公司，你猜她會不會同意你的提案？”莫妮卡縱聲笑著離去，林婕想著沈蓉，幾次三番想要打電話給她，卻到底是沒有撥通號碼。林婕不由在想：是從什麼時候，她和沈蓉之間有了隔閡的呢？是從自己來到風迅後，逐漸接管了公司的財務工作，而讓沈蓉閒賦在家偶爾有了失落，沈蓉對她有了芥蒂？還是她和沈風一同出入的時間太多，沈蓉未免有些胡思亂想？她初見沈蓉，是在她為風訊做續貸的相關手續的時候。沈蓉作為公司兼職的財務與她交接資料，她總是素色衣衫，長發垂肩，眸子星亮，笑容溫婉，待人接物大方得體，處事又細致周到。在那時候沈蓉就是林婕心中完美的女性代表，她甚至都有些惋惜沈蓉這樣的女神怎麼會想不開就會是沈風的女朋友。“你不懂，”沈蓉聽林婕這麼說的時候，總是將眼睛笑成月牙形，輕聲說道，“我和他家是世交，我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馬，你彆看他做事吊兒郎當的樣子，可是他心裡都有譜兒。我小時候家教很嚴，學琴的時候每天練習不能少於四個小時，那個時候我最開心的就是看到沈風出現在我家窗台前，變著法兒逗我笑。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將來我都是要和沈風在一起的，隻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覺得打心底裡開心。”“可是他有那麼多女朋友，還那麼能玩，你不介意嗎？”沈蓉微微螓首，美麗的容顏有一瞬的陰影籠罩，而她轉瞬展顏，“沒事的，我相信他玩累了，終究會轉身，看到我在那兒的。”然而一年前，這個曾說過一直會為了沈風在原地等待的女孩兒終於也累了、倦了，轉身離開了。儘管很多人把沈風和沈蓉的離婚解讀為證券市場上完美的通過離婚減持的案例，認為沈風通過離婚順利使得沈蓉減持股票獲得現金，規避了證券市場高管不得在期限內減持的規則。但是林婕一直認為這是一種誤讀，沈蓉在嫁給沈風之前家境就足以讓她富裕地度過餘生，她的結婚和離婚隻是寓示著她的愛和不愛。林婕喃喃自語道。“沈蓉，你會回來嗎？”林婕為沈蓉的事憂心忡忡地回家，楊逸明倒是怡然自得的模樣，為她做上燭光晚餐，端上香檳紅酒，氣息頗為浪漫。“我今天已經把我公寓退租了，”楊逸明坦然一笑，“我就要你正式收留了。”原來今天楊逸明已經退了回國時租的公寓，搬到林婕這兒來住，他們已都人到中年，既然情投意合，自然也就不再忸怩。林婕雖然藏著無數心事，可是看著楊逸明卻總是心頭一送，就好像有隻溫柔的手，將她承擔的壓力都卸去了一般。“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林婕笑笑說道：“怎麼大家都是經營公司的，你和我這麼不一樣，我每天忙得跟頭驢似的，你倒是天天這麼有閒情逸致。”楊逸明噓了一聲說道：“彆這麼大聲，讓人家知道我偷懶可就不好了。”林婕橫了一眼他，卻忍不住笑道：“得了吧——”隨即她歎了口氣，“是不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這塊料，才會做得這麼吃力？”“做企業哪有不累的？隻不過我不多管市場這塊，所以落得輕鬆而已。”林婕卻仍是愁眉不展的。“怎麼了，我想你不會因為自己太忙了就這麼不開心吧？”林婕覺得自己的心思已被楊逸明洞悉，索性也就坦誠，“這是一個原因，不過另一個原因是——我聽說沈蓉要回來了。”“哦？”楊逸明挑眉，隨即又平和地說道，“其實沈風出事的時候，她那兒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就覺得奇怪了，以她的個性，一聽到沈風有事，應該第一時間衝回來了，是不是你們刻意對她封鎖了消息？”“這也是沈風的意思，沈蓉好不容易和風迅的這些事割裂開來，又何必讓她回來呢？”“她手裡持有風迅的股份，是風迅的大股東，無論如何是也不可能割裂的。”“沈風和她離婚的時候，曾提過以現金的方式回購股份，以現金做出補償，但是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割斷自己和風迅的聯係，那也就等於斷了她和沈風的聯係。其實沈蓉生來就什麼都有，又何必對沈風這麼執著？”廚房煤氣灶上鍋爐咕嚕咕嚕作響，楊逸明折身回去，一邊關火一邊說道：“人這一世，總有自己執著的東西。我們忙忙碌碌一生，可能就是為了生存。可是對於沈蓉來說，她一出生就擁有了一切，她求而不得的就是一份感情。”“和沈風求專一的感情，那真是——”林婕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楊逸明端了湯回來，放在林婕麵前說道：“我們都隻是凡人，所以覺得不值得就會放手了，但是沈蓉和我們不一樣，在感情上她或許說得上是個聖人，完全付出，對方是什麼人，她就讓自己成為什麼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是敬佩她的。”林婕聽到楊逸明對於沈蓉的讚賞，不免有幾分不悅，她蹙了眉說道：“可是她這麼感情用事，我擔心她為人所用。”“你是說莫妮卡？”林婕覺得在楊逸明麵前自己什麼也不用遮掩，這份坦然讓她格外舒適，她點了點頭。“原本經過姚華的事莫妮卡在公司層麵已擺不起什麼水花，可是假如她持了沈蓉的股份，再籠絡些小股東，很可能對你現在的地位形成威脅？”林婕點點頭。楊逸明低了頭，似不在意地說了句：“莫妮卡不沈風的情人麼，以沈蓉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和莫妮卡和平共處的，我覺得你這倒是多慮了。”“現在沈蓉覺得我是根本不想讓沈風出來。莫妮卡現在也是巴不得扳倒我的位置，我覺得她們會聯手的。”楊逸明卻抬頭，注視著林婕，他的目光幽靜，深入骨髓，半晌，他笑了一笑，但這笑勾動他臉上肌肉，卻頗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那你真實的想法呢？你想要沈風出來嗎？”“我當然想讓他出來。”林婕脫口而出，可是楊逸明的目光卻偏偏讓她有些心虛，讓她不敢與他目光正視，想要逃離。楊逸明卻似洞若觀火一般，半晌才笑了一笑說道：“林婕，我們內心都有個魔鬼，一開始你或許單純地是想幫沈風撐起公司，想辦法營救他出來。可是隨著時間推移，你或許更享受掌控公司的感受，你害怕沈風出來後，他的天平會往沈蓉、莫妮卡那邊傾斜，最後你會失去一切。”“我是不想讓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我沒想過因此不讓沈風出來。”“那你想怎麼做？”林婕望著楊逸明，吳崢的話在她腦子裡翻江倒海，她終於忍不住問：“FF是要在江城投產了嗎？”楊逸明看著她，笑容有些玩味，“是的。怎麼了？”林婕有些羞愧，但話已經出口，她隻能選擇繼續說下去：“如果我提出參與FF在中國公司的股份呢？”“用什麼方式？”“風迅出公告，我們會增發股份募集資金用於參與FF的股份。”“向誰募集？”“一部分是我們關聯子公司，一部分則來自於銀行資管的資金。”“以風迅現在的情況，能參股FF，對公司是利好，同時又因為定向增發，而給了股民期望值，同時你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可以稀釋原有股東的股份，讓沈蓉所持有的股份不再那麼多比例。”林婕的眼神太過迫切，甚至沒有注意到楊逸明眼底裡含著的那一絲譏誚。楊逸明慢慢喝著紅酒，卻說道：”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林婕一怔，她沒有想過楊逸明會這樣拒絕她。她在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似乎當真忘記了一點，這不是個雙贏的方案，而隻是對自己有利。如果楊逸明當真想要參與風迅，當初就不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了，她大腦飛速旋轉了下，決定以退為進，當即說道：“是我太想當然了，如果你不同意，就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過吧。”楊逸明看到她眸子裡的黯淡，驀然覺得心弦一陣疼痛，他是不想讓她這樣失望的。當即轉了口風說道：“不，FF在中國投產，也是出於未來市場的考慮，我們在中國需要資金和合作商，風迅是個可以考慮的合作對象，但是這件事我要和我的商業合作夥伴商談。現在風迅的情況有些複雜，我的商業合作夥伴可能會不同意，如果最後結果不是你想要的，我希望你能諒解。”林婕沒想到楊逸明會這樣輕易答應他，她感到一絲歉疚，覺得自己又利用了他對自己的感情，她說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謝謝你，逸明。”吃完晚飯後，楊逸明在廚房洗碗，偶爾回頭，看著在書房忙碌著打視訊電話、做增發案子的林婕，他的嘴角忽而就揚起一抹微笑，沒有溫度、甚至還帶著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