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家的戶口本真香,這麼多人爭著上。”陸裴躺在私人辦公室的沙發上,咬了口蘋果,擦擦手,跟風回複了條。剛準備眯一會兒,手機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您好,是裴小姐嗎?我是謝……”“對不起,我姓陸,您是不是打錯了?”陸裴納罕。“陸小姐是吧,沒打錯,我是謝晚謝先生的主治醫師,他昨晚出了點兒車禍,現在正……他撞到頭了,現在還在昏迷,您能不能過來一趟?”陸裴從沙發上坐起:“謝晚經紀人沒去嗎?”李邊咬牙:“對不起,聯係不上。”陸裴又道:“那助理呢?”李邊隱忍道:“對不起,助理跟他一起出的車禍,插著呼吸機呢,動不了。”默默站在角落裡的江天:“……”“那……”陸裴又想問彆的人,李邊忍無可忍的打斷:“謝先生的所有聯係人我們都試過,要麼一時趕不過來,要麼沒人接。”李邊都快哭了:“謝先生真的出車禍了,挺嚴重的,現在需要監護人陪同,而且,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可憐死了!你再不來,他就要從病房裡被趕出去了!”一想到謝晚穿著單薄的病號服,打著點滴站在醫院門口,橫眉對著冷風,瑟瑟發抖,一絲微弱的於心不忍四兩撥千斤:“他在哪家醫院哪間病房?”——陸裴來的時候,李邊正坐在樓道的休息椅上,痛罵謝晚。“小天啊,我跟你說,李哥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啊呸!”李邊忿忿改口,“就不是人,就特麼一妖精!自己裝死,還拉彆人墊背,不要臉,不要臉!”江天弱弱的遞上杯熱咖啡,“李哥,彆生氣了,晚哥他這麼做,肯定有原因。”陸裴背著包一轉身,恰對上李邊虎視眈眈的眼神,冷不丁嚇了一跳,精神科的病人怎麼跑這兒來了?她乾巴巴的咧咧嘴,走到謝晚病房前,按響了門鈴。“誰?”謝晚問道。“你債主,陸裴!”陸裴倚著門框,微提著嘴角,甩了甩手裡的繳費單。“進!”李邊捧著咖啡,木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穿了身西裝款的黑色風衣,沒怎麼化妝,舉手投足間透著股自相矛盾的桀驁和慵懶,一頭中分的栗色長發剛及肩,像籠了層午後的陽光,五官不算絕頂精致,但拚在一起卻漂亮的無可厚非。“你……昏迷了?”陸裴看著謝晚額頭上那層纖薄的紗布,十分懷疑。謝晚靠在床頭,一臉正色道:“嗯,剛醒,給你添麻煩了。”陸裴搖搖手,“添麻煩不至於,但醫生說你傷的很嚴重,我看著……”活蹦亂跳的,不像有事的樣子呀。謝晚淡淡道:“醫生總喜歡小題大做。”“沒事就好。”陸裴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坐到床邊,瞥見桌上那盤蘋果,“你什麼時候吃這個了?”“護士小姐削的,”謝晚氣定神閒道:“周末要進組,需要補充營養。”《逃亡》是部文藝片,佐了點科幻色彩,講的是主人公宿明曆經三次大起大落之後,得到了一把時空鑰匙,企圖改變自己命運的故事。電影下個月才開拍,但宿明這一角色的時間跨度比較長,從少年一直拍到中年。薛川素來吹毛求疵,對宿明三次不同年齡段的形象要求非常高,所以謝晚這周末就要提前進組適應角色。天色已近黃昏,陸裴走到窗戶邊,把窗簾全部拉開,往下看了眼,暮色下的臨城街道車水馬龍。她轉身靠著牆壁,抱臂笑道:“謝晚,你最近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趕緊把離婚手續辦了吧,你看你現在名氣越來越大,指不定哪天被爆出已婚,會有麻煩。”不知道是不是那張結婚證揣習慣了,揣出感情了,這話陸裴說的有點言不由衷。“不過還是要說聲對不起,當時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雖然道了這麼多年的歉,但都是在電話裡,如今當著真人的麵,還是出離尷尬,“我也不應該把我媽給我的壓力,醉酒之後賭氣發泄到你身上。”“伯母?”謝晚皺皺眉。陸裴倚在床頭桌上,一心一意的解釋。當時她剛畢業,進退維穀,好一段時間都無所事事。老媽裴瑗覺得她閒著也是閒著,佐上一點兒“女大當嫁”的古板風氣,就開始大撒網廣撈魚,樂此不疲的給她物色起了對象,平均半月一次的相親頻率差點把人搞瘋,老爸陸遠山又是職業級的怕老婆,隻能噤若寒蟬的作壁上觀。為此,母女兩人經常吵的上房,但過後該相親還得相親。整整大半年的時間,陸裴都在孤立無援的出入相親場“我知道了。”謝晚嘴角揚了個微小的弧度,聲音溫和像是山澗溪流,“這周五有空嗎?”陸裴點了點頭,又迅疾搖了搖。“到底有沒有?”謝晚的聲音還是冷淡的波瀾不驚,但語速卻急躁分明。“原本是有的,但我來醫院的路上,忽然就沒了。”陸裴訕訕解釋。“臨時加課?”謝晚問。陸裴擺擺手,“沒,就是要去相個親。”剛才來醫院的路上,裴瑗跟她通了次電話,說鄰居家的小王剛才加拿大回來,周五想讓他們見見。說的好聽,接到消息的時候,陸裴就知道這事兒沒跑了,畢竟裴瑗是習慣性的先斬後奏,現在八成已經通知了人家父母,連約會地點都訂好了,她這是壓準了陸裴能夠事先狠心拒絕,卻絕不會半路放人鴿子。話剛說完,謝晚的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又相親?”陸裴儘量笑的淡然,“嗯,也就是吃個飯,聊一聊,反正最後都會聊崩,所以也就是走個流程,撫慰一下我媽那顆更年期、並發剩女清倉綜合症的心而已。”“那下午呢?”謝晚又問。陸裴頷首。“那就下午辦手續,剛好我離婚證丟了,要先補辦。”謝晚悶聲說完,陸裴就立馬應下。他斜睨了陸裴一眼,帶了絲兒微不可察的怨氣。陸裴往耳後掖了下頭發,並沒注意,再看過去,謝晚已經兩眼放空的開始發呆了。兩人正相對無言,一陣涼風倏地從窗縫闖進屋裡,氣勢洶洶的與陸裴擦身而過,全身毛孔瞬間抖擻。興許是方才那陣風太過猝不及防,她的反射弧還處於半身不遂狀態,隻是哆嗦了兩下,呲牙咧嘴都沒來得及。陸裴下意識瞥向謝晚,他就穿了一件單薄的病號服,興許是被自己氣的,又或者是真的因傷失血過多,謝晚一張臉都白慘慘的,在加上頭上那圈白紗布,整個人像團被揉壞的衛生紙。莫名的蠢萌萌。教人忍不住上去揉兩把~陸裴強行壓下那些危險的想法,往床邊挪了兩步,“當心著涼。”出口間,手已經拽著被邊,往上提了一大截。謝晚木訥的把被子裹到胸口,朝陸裴匪夷所思的點點頭,“謝謝。”陸裴這輩子被人謝了無數次,她一向坦然接受,但方才那聲,卻無端撓進了心口,有點……氣血攻心,耳廓不經意紅了。謝晚悄悄看了她一眼。病房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到了5和6之間。陸裴還想再吃塊蘋果,盤子已經空了,她把簽子丟進垃圾桶裡,“謝晚,你經紀人還聯係不上嗎?”“電話一直打不通。”謝晚把書簽夾好,合上書。陸裴懵然啊了聲——打我一個多小時前進來,你打過電話?“餓嗎?”謝晚輕聲道。“也不看看都幾點了,話說你經紀人不來,助理呢?”陸裴一拍腦門,“我都忘了,你助理呼吸機都插上了是吧。”“他都是為了救我。”謝影帝略帶悲愴,目光遙指病房大門。看見謝晚這表情,陸裴又覺得太真實,禁不住還開導了兩句,“放心,醫生跟我通電話的時候,隻說他傷重,沒說有生命危險。”“醫生也跟我說了。”謝晚緩緩道:“我也餓了,點外賣吧。”謝影帝悲痛之餘,還惦記著一日三餐。陸裴不甚同意,“你不是要調整狀態,補充營養嘛,吃外賣不好吧,要不給你營養師打個電話?”“營養師休產假了。”謝晚解釋道。“那隻能點外賣了,”陸裴無解,“我也是要吃飯的,你要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家了。”陸裴收拾東西正要走,就聽謝晚道:“你一個人住?”陸裴一愣,“是啊,怎麼了?”“你會做飯?”謝晚質疑道。陸裴尷尬的笑了笑,“麵還是會的。”“泡麵?”謝晚無情揭穿。陸裴慫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吧?”“留下來一起吃吧。”謝晚仰頭看著她。反正回去也是點外賣,陸裴佯裝矜持的推辭了兩次,就屁顛屁顛的留了下來。陸裴等的無聊,拿起床頭的遙控器。好巧不巧,一打開就是《南唐》。不過和昨晚陸裴看的不是一個台,這個播的慢了點,還有段劇情才會到謝影帝的香豔畫麵。陸裴坐在床邊,忽然滿心期待了起來。謝晚捧著水杯,見陸裴看的出神,不禁疑道:“很好看嗎?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曆史正劇的。”陸裴含糊的應了聲,曆史正劇當然是不喜歡的,但男主角是謝晚就不一樣了,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謝晚看到那段的時候會作何反應了!終於,插了段廣告之後,香豔戲碼姍姍來遲。謝晚飾演的皇上眼神迷離,修長的手指抬著美人的下巴,“你對朕,可是真心實意?”美人嬌羞一喃,“臣妾心中隻有陛下一人,如何不是真心實意?”話畢,卷起一簾緋紅春色。播這段的時候,陸裴目不轉睛的盯著謝晚,而謝晚則是麵無表情的盯著屏幕,一臉審視,仿佛對自己這段的表演不甚滿意。陸裴有點失望,“不給點兒反應嗎?”謝晚茫然的看著她,“什麼反應?”陸裴一時無語,吸了口涼氣冷靜下來後,還是不打算坐以待斃。“你對朕,可是真心實意?”陸裴學著戲裡的台詞,憋笑問向謝晚。謝晚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兩腮浮紅,拿捏著情緒接了上去,“臣妾心中隻有陛下一人,如何不是真心實意?”對完詞,謝晚瞬間從戲中抽出,看著陸裴的手,“動作不到位,台詞太浮誇了,眼神像是……像是……算了,反正眼神也有問題就對了。”陸裴笑意僵在嘴角,她不過是開個玩笑,至於這麼較真嗎?“像是什麼?”陸裴話鋒一轉,追著謝晚那句難以啟齒的點評詞問道。像是.....女流氓……謝晚心裡這麼想,但嘴上不好意思說,“沒什麼,隻是感情不對而已。”陸裴將信將疑,不過沒再追問。肚子小聲咕咕了兩下,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拉著長音,“謝爸爸,你到底點的什麼滿漢全席?”“還有十分鐘,馬上。”謝晚聲音有點抖。陸裴臉埋在被子裡,怨憤的翻了個不為人知的白眼,餘光瞥向屏幕上那個翩翩起舞的女主角。看著陸裴詭異上提的嘴角,謝晚心裡有點發毛。“這是那個什麼?”陸裴想了想,道:“岑雯!對吧?”謝晚不解,“好像是這個名字。”陸裴湊到謝晚身邊,“前幾天她參加了一個訪談。”謝晚:“沒關注過。”也是,謝晚這種一心獻身藝術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陸裴從手機裡找出一個視頻,遞給謝晚,“這是她的一小段訪談視頻。”謝晚原本是沒什麼興趣的,但看著陸裴認真的樣子,還是耐心看完了。這個訪談的人氣好像還很高,岑雯在節目裡含沙射影的說了自己和謝晚的關係,說的含含糊糊,還故意引導大眾以為他們是戀人關係。“是嗎?”陸裴托腮趴在床上,朝謝晚笑了下。謝晚看了陸裴一眼,冷冷道:“你說呢?”陸裴嘴上不置可否,但心裡明鏡一樣。岑雯就是《南唐》的女主,演技一般的流量小花,無非就是想借著訪談,蹭一蹭謝晚的熱度。她正要取回自己的手機,病房門鈴就響了起來。早餓瘋了的陸裴滿腦子都是漂浮的飯菜,一下子就把手機拋之腦後,三兩步跳到門口,接過一個半米寬的大盒子,跟“外賣小哥”道完謝,迫不及待的準備開飯。一轉身,就看見謝晚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什麼表情?我跟你說,那種人就不要理她,千萬不要真身下去懟,她腦殘粉多著呢,講不了理。”她邊說邊把食盒放到桌上,一層層拆開,整個人都驚呆了,蒜蓉蝦仁,熬白了的骨頭湯,還有醋魚,就連那幾碟配菜也都是她最愛吃的!陸裴心裡有股說不上的滋味……她其實挺怕彆人對她好的,更何況是謝晚這種斷了五年聯係,忽然之間又好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人。在陸裴的價值觀裡,所有的好,都是需要小心翼翼的來回報的,但若是好的太過,那這份小心翼翼很可能會變成擔驚受怕。畢竟他們不是戀人,不是那種予取予求的關係。回去的一路上,陸裴的腦子都是亂的,衝了個澡,聽了兩集《金剛經》才勉強靜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