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致命遊戲 夏之虞汐 3750 字 4天前

自從1993年,在去參加大南瓜競賽的路上,埃爾頓·格伯的那個657磅重的大南瓜從他的卡車車廂裡摔下去之後,威斯康辛州卡呂梅鎮就再也沒有受到過媒體如此大規模的青睞了。但是,即便在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沒能報道故事真相。電視新聞開玩笑似的報道了這一事件,因為在整個事件裡麵,大南瓜是唯一的受害者,之後,也沒有任何一個記者將摔碎的大南瓜和兩周之後埃爾頓射入自己上顎的那顆子彈聯係起來。那年的大獎為1·5萬美元,剛夠支付埃爾頓農場的最後一筆分期付款。不出意外的話,他毫無疑問會贏得這筆錢,因為與他最為接近的競爭對手的南瓜隻有區區530磅重。這並不是一個玩笑式的故事,縣警長邁克·哈羅蘭認為。其實這更像是一出美國悲劇,而媒體則錯失了重點。並且,他們這次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從外麵不知道哪個地方傳來的旋翼的轟鳴聲幾乎無法滲進他的意識。他現在已經習慣了新聞直升機;習慣了帶著碟形衛星天線的新聞麵包車在他管轄的街道上到處遊逛,隨時叫住某個看上去足夠悲傷或者足夠恐懼的人,來上一段讓人興奮的原聲摘要播出;習慣了警察局大樓前每當有警察要下車時,樓前台階上記者的喧嘩。根據屍檢報告,約翰和瑪麗·克雷恩費茲死亡時間大概是在周一午夜和淩晨1點之間。之後不到時,這個事件就占據了威斯康辛各個頻道的頭條。作為相互間的精神慰藉,人們到處傳播著這出小鎮悲劇:“……一對虔誠的老年夫妻在教堂祈禱時被慘無人道地殺害了。”並沒有人提及刻在死者胸口上的血淋淋的十字架——迄今為止,哈羅蘭還成功地保守著這個可怕的小秘密——然而即便沒有這一細節,這個故事無論對記者還是公眾,都充滿了誘惑力。竟然有人對老年人開槍?這事情本身就夠糟糕的了;而罪行偏偏又發生在本該是聖殿的教堂裡,這又在恐怖上麵加上了暴行,或許還有一點點畏懼。壞消息,然而卻有極好的收視率。緊接著,那天上午的晚些時候,警員丹尼·佩爾蒂埃遇難的消息如同子彈一般擊中了各路媒體——那個時候事情發生不到半個小時,哈羅蘭還站在已經不成樣子的屍體旁邊,一邊辨認著這個可憐的孩子的雀斑,一邊哭得像個小姑娘。到了周一的日落時分,卡呂梅鎮上已經多出了至少100名各家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現在,都過去一整天了,他們還賴在這裡不走。但是他們還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每一個人都不知道。他們錯失了悲劇掩蓋下的悲劇,罪惡背後的罪惡。沒有人知道,這個無辜得令人心碎的丹尼·佩爾蒂埃,是因為縣警長邁克·哈羅蘭忘了帶克雷恩費茲家的前門鑰匙才遇難的。“邁克?”他先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後才抬起頭來,一雙失神的眼睛望向站在門口的博納。“嘿,博納。”他的老友走上前來,皺著眉頭,“你看上去糟透了,夥計!”“多謝。”哈羅蘭將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往旁邊推了推,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香煙點上。博納坐了下來,伸出一隻結實的手掌扇著從桌子對麵飄過來的煙,“要知道,我可以以在公共場合抽煙的罪名逮捕你。”哈羅蘭點點頭,又抽了一口。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在辦公室抽過煙了,都不記得上次抽煙的滋味是不是也如此美好。因為這種行為的不合法性,反倒增加了其中的樂趣。難怪人們都願意去犯罪。“我是在慶祝。我破案了。”博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將其一晚沒脫的製服,還有眼睛下麵黑得跟他的頭發似的黑眼圈儘收眼底。“你看上去不像是在慶祝。另外,全是放狗屁。是我破了這個案子。是他們的孩子乾的。我從一開始就跟你說了。”“你沒說。你跟我說是紐伯利神父乾的。”“那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再說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克雷恩費茲夫婦有後代呢。但是你一跟我說他們有個小孩,我立刻認定是他們的孩子乾的,你也知道的。但是真不舍得就這麼放過神父。這個結論多完美啊!胸口上刻著十字架,教堂又能得到巨額捐贈……我的意思是,你把那老家夥當嫌疑犯真是太合適不過了。”他往前靠了靠,戳了戳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文件,“你這兒有吃的嗎?”“沒有。”博納不高興地歎了口氣,又將身子靠了回去,指頭在凸出的肚子上繞來繞去。他的棕色製服襯衫在命懸一線的衣扣之間張大嘴巴喘息著。“所以福至心靈,你知道了是他們的孩子乾的——在這裡請允許我指出,是在我早就這樣告訴過你之後。但是這種見解是沒有用的。我們又不知道這孩子姓甚名誰、身在何處、長什麼樣、多大年齡……”哈羅蘭笑了笑。這樣很好。和博納談談案情,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麵而不用再想其他的——他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31年前,那個孩子出生在亞特蘭大。”“哦,是嗎?是你想象出來的,還是怎麼?”“納稅申報單。我們能查到的他們最早的單據是在30多年前。那個時候克雷恩費茲夫婦還是布拉德福德夫婦。那個時候他們還不是有錢人。可能是剛剛結婚,剛剛起步,收入低得足以享受醫療折扣。在那個時候,也就是他們在亞特蘭大的第四年,那可是很大一筆醫療費。我想大概是生育費用。”博納坐直了一點——他的興趣被調動起來了。“所以我往當地打了電話,查了相關記錄,找到一個那年出生的姓布拉德福德的小孩。馬丁和艾米麗·布拉德福德夫婦,於1969年10月23日,生了個布拉德福德寶寶。”博納看上去像是有好一會兒屏住了呼吸,“等一下!克雷恩費茲夫婦遇害日期就是10月23日。”哈羅蘭冷冷地點了點頭,“生日快樂,寶貝。”“該死!出生日期、死亡日期。的確是這個孩子乾的!”哈羅蘭抽了最後一口煙,將煙屁股扔到一個空可樂罐裡。“你要是地方檢察官就好了!那家夥是個認死理的。要求有指紋、證人——你知道,就是我們沒有的那些法庭證據。那孩子甚至沒有繼承權!”博納搖搖頭,“沒關係。你不會隻是因為要繼承父母的錢才在他們身上劃十字。他是出於其他目的,而我們肯定不會喜歡看到這一點的。”他鼓起腮幫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疲憊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踱到窗戶邊上。路對麵是赫爾穆特·克魯格的農場。他看著荷蘭乳牛成群結隊地從草場回到穀倉,準備擠奶,琢磨著自己或許應該當個農民。奶牛幾乎從來不會殺害自己的父母。“你在網上搜那個孩子的名字了嗎?”“這裡還有個問題。出生證明上沒有名字。”“啊?”“據告訴我這些的女文員說,這不足為奇。出生證明是在出生那天建立的,那個時候好多父母還沒有想好寶寶的名字。除非日後他們想好了名字再專門告之,否則那一欄一直都是空著的。但是我查到了孩子出生時所在的醫院,而他們又告訴了我布拉德福德家家庭醫生的姓名。”“你跟他通過話了?”博納問道。哈羅蘭搖搖頭。“彆告訴我他也死了!”“還活著呢,去打高爾夫了。他妻子說讓他今晚給我回電話。”博納點點頭,又望向窗外,“這麼說我們已經步入正軌了。”“或許吧。醫生回電話之前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把我的手機號告訴了他妻子,這樣我們就不必在這裡等著了。”博納轉過身來望著他,一個巨大的剪影擋住了從窗戶透進來的最後一絲亮光。“我去你家找你。我得先到食品店買點東西。”“我們可以去咖啡館。”“邁克,今天是10月24日。”“我知道……”哈羅蘭張口說道,然後猛然間停住,“哦,該死!博納,我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對不起,夥計。”“沒什麼。”博納臉上帶著悲傷的傻笑,似乎能原諒一切,“有很多人死在10月份,你知道嗎?”“沒錯。”但是你怎麼也不該忘了那位死者——半個小時之後,終於駛上自家車道時,哈羅蘭心裡這樣想著。他在車子裡坐了一會,忍受著負罪感的折磨。此時的他甚至希望自己依然信仰上帝,這樣自己就可以去做懺悔,然後得到寬恕。理論上講,博納是個單身漢,但是就事實情況而言,自從1987年10月份的暴風雪之後,他就已經是個鰥夫了。在那場暴風雪裡,他高中時的女朋友駕著她父親的皮卡衝出了路麵,一頭栽進哈格蒂沼澤裡。之後的兩天兩夜時間裡,天降大雪,積雪深達37英寸,但是穿過哈格蒂沼澤的那條道路平時人跡罕至,所以,等到縣裡的掃雪機最終到了那裡,找到艾倫·亨德裡克斯已經凍得不成樣子的屍體時,已經是4天之後的事情了。更糟糕的是,她並不是當場死亡。被困後她還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足足圍著美孚石油公司威斯康辛公路線路圖的邊界繞了整整一圈。她很疼,她很冷,但是信裡找不到絲毫的恐懼,因為她堅信博納最終會找到她。她談論著他們即將到來的婚禮、他們以後要生3個寶寶、博納一定要把他那輛兩座雷鳥抵換出去,因為有了孩子那車就不夠用了,在信的最後,筆跡已經開始不穩的時候,她溫柔地責備他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來。她的最後幾行字是寫於10月24日的。從那之後,每年的那天傍晚,哈羅蘭和博納都會在一起吃飯、喝酒,但是絕不會說“要是那天……”之類的話。這項傳統更多地成為他們友誼的一部分,而不是單純的對多年前去世的一個女孩的紀念。雖然他們一直懶得去琢磨,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日期一直非比尋常。他真不應該忘記的。“是的,對,你不該忘記的還有克雷恩費茲家那些該死的鑰匙!”他大聲喊著,狠狠地一掌拍在方向盤上,拍得手掌邊緣隱隱作痛。曾祖父置下的地產,傳到他這一輩隻剩下了一英畝,上麵生長著百年榆樹,樹蔭遮蔽著這塊土地。他把房屋和院子都保留下來,但是在這一小片布滿了俗氣的薔薇和錯層式房屋的土地上,他們家的荷蘭殖民地式的住宅看上去像是個入侵者。這房子一個人住有點太大了,但是哈羅蘭家4代人都是在這屋子裡出生成長的,他實在無法放棄它。他下了車,穿過草坪,走到前門口,掖了掖夾克上敞開的袋蓋。剛才,他剛離開辦公室不久,開始起風了。枯葉打著旋兒掠過他的靴麵——如果它們明智的話,就飛往佛羅裡達吧。你幾乎可以聞到冬天的氣息了,接著哈羅蘭又想起了丹尼昨天關於今年冬天下雪會早的預言——那個時候自己正開車將那位年輕的警員送向死亡。他走進小小的入口通道,聽到了小時候自己沾滿了積雪的小靴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然後是他母親已經沉寂了10年的聲音重又響起,提醒他關上門,“你以為自己在乾什麼?想把熱氣全都放出去嗎?”他以一種遲到了20年的反抗姿態,半開著門等待博納,同時很疑惑為什麼自己大部分的記憶是關於冬天的,就像他生命中的這33年都是生活在一個隻有冬季的地方似的。他把厚重的夾克掛在前麵的壁櫥裡,然後將腰帶夾和槍放到上麵的架子上。“你知不知道這種做法有多蠢?”博納第一次見他這麼做的時候劈頭問道,“假設我是一個剛嗑了藥的劫匪,嗯?然後你這麼做了,把裝備放在前麵壁櫥上,這樣我可以在一進門的時候抓過槍來,在你還穿著內衣沿著樓梯往下滾的時候,已經擊中你了。”但是愛瑪·哈羅蘭堅決不允許任何火器通過他們家大門——不管是她丈夫50多年的溫徹斯特步槍,還是她兒子單位發的9毫米口徑手槍。現在她早已長眠於地下10年了,但是哈羅蘭還是沒有辦法帶著槍越過自家前壁櫥。冰箱裡還有一瓶帝王蘇格蘭威士忌——這對於博納來說簡直是犯罪,但是哈羅蘭就喜歡冰鎮威士忌。他找來兩個原來盛放葡萄果凍的玻璃杯,倒了兩杯酒,然後端起一杯,邊喝邊檢查著冰箱裡的食物。他推開一堆速凍食品,終於挖掘出了寶藏:一個結了霜的長方形紙包。“親愛的,我回來了!”博納在前門口叫著,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他“噔噔噔”地穿過客廳走進廚房,將兩個購物袋丟到櫥櫃上。哈羅蘭懷疑地看著頂端露出的綠色植物。“你還買花兒了?”“那是長葉萵苣,傻瓜!你有鳳尾魚嗎?”“你瘋了?”“大概是吧。”博納開始一樣樣從袋子裡往外掏東西,“彆害怕。我買了鳳尾魚和大蒜,還有一小把少得可憐的四季豆,需要用其他菜來搭配一下……”“我有拉爾夫。”博納倒吸了一口氣看著他。拉爾夫是艾伯特·斯文森在賣掉農場搬到亞利桑那之前,飼養的最後一頭食用公牛。他倆共同買下了這頭小牛,用玉米和啤酒養了它最後兩個月。“我還以為上次已經把它全部吃光了呢!”哈羅蘭朝著水槽裡那個白色的包裹點點頭,將另外一個果凍杯子裡的帝王威士忌遞給博納,“我把裡脊肉留下了。”“讚美耶穌!”博納跟他碰了碰杯,一飲而儘,然後皺眉道:“夥計,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冷凍會損壞它的味道。你不能把這玩意兒放到冰箱裡,並且你絕對絕對不能用這種印著卡通人物的罐子來盛這種酒。這是誰啊?火星人嗎?”哈羅蘭看了看朋友杯子上黑乎乎的圖像。經過多年的使用,很多地方的顏色已經脫落了,但是還能辨彆出頭盔部分。“該死!我想要火星人。”博納哼了哼,又倒滿了自己的杯子,然後拿了一個哈羅蘭一直以為是用來盛水果的木碗,開始在上麵磨蒜瓣。“把拉爾夫放進微波爐裡,調到最高擋位解凍3分鐘。再把那個生鐵大煎鍋給我找出來。”“我還以為我們在院子裡烤著吃呢。”“哦,那你可錯了,我們先用高溫烤一下,然後在爐子裡加工。然後呢,我再往烤油裡加點葡萄酒,煮成濃肉汁,再往裡麵撒點羊肚菌,然後就大功告成啦!”哈羅蘭在餐具抽屜裡翻找著牛排刀,“你是開玩笑的吧?”“我當然是在開玩笑。你在傑瑞家的超值商店買過羊肚菌嗎?”“過去你經常把那玩意兒穿在木簽上,然後放在噴燈上烤。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看那些烹飪頻道了。”“不由自主。那些家夥是21世紀的活寶,就像是沒有西瓜的加拉赫一樣。還記得他嗎?”“那個拿著大錘的家夥?”“就是他。老天,我可真喜歡他。他死了嗎?”哈羅蘭喝乾了酒杯,又重新倒上,“或許吧。每個人都會死的。”博納好一會兒沒有吭氣,之後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帝王開始起作用了。等到哈羅蘭的手機終於響起來時,拉爾夫已經成為有缺口的白色盤子裡血淋淋的回憶,而廚房裡也已是一片狼藉。“來了,”他說,翻開手機,希望剛才沒有喝那麼多酒,希望還能記得自己想問醫生的那些問題,“你好?”一個男人溫文爾雅的聲音穿過空間傳到他的耳朵裡,語速緩慢,充滿了南方的熱力,“晚上好。我是勒魯醫生。回複警長邁克·哈羅蘭的來電。”晚上好。上帝!難道這年頭真的還有人這樣說話嗎?他不知道是什麼——或許是口音——反正跟南方人講話總會讓哈羅蘭覺得自己是個農村的粗人,是農民的後代——這個他的確是,是個沒有受過教育的傻瓜——這個他不是。“我就是邁克·哈羅蘭。謝謝您回我電話,勒魯醫生。不如您先掛掉,先生,由我付費給您打回去。”“好的。”那頭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哈羅蘭把手機合起來,走向掛在牆上的座機。“他聽上去怎麼樣?”博納問道。“就像是風度翩翩的桑德斯上校。您好,勒魯醫生。還是我,邁克·哈羅蘭。我是威斯康辛州金斯福德縣的警長。我是想尋找您多年前兩個病人的繼承人……”“馬丁和艾米麗·布拉德福德夫婦,”南方口音打斷了北方口音,“我太太告訴我了。”“那都是30多年前的事情了,醫生,您還記得他們?”“印象深刻。”哈羅蘭沒說話,等著他主動提供進一步的信息,但是電話那端卻沉默無聲。“先生,您的記憶力真是驚人。從他們之後您怎麼也得有幾百個病人了吧——”“我是不會談論我的病人的,警長先生,不論是多久以前的病人。作為一名執法官,您是應該知道這一點的。”“本周初布拉德福德夫婦去世了,醫生。已經用不著再保密了。我將很樂意把他們的死亡證明傳真給您,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相信我的話,為我們節省點時間。”醫生的歎息聲通過電話線從遠方傳來,“您需要知道些什麼呢,警長先生?”“我們得知他們有個孩子。”“是的。”聲音裡增添了某種其他成分。悲傷?悔恨?“我們想找到那個孩子。”哈羅蘭看了看博納,按了免提鍵。“我恐怕沒有辦法幫助您,警長先生。”醫生慢吞吞的聲音回蕩在廚房裡,“我為那孩子接的生,之後又為布拉德福德夫人和這個孩子擔任家庭醫生。然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哈羅蘭失望地垮下肩膀,“醫生,我們現在是無計可施了。沒有姓名,沒有性彆。我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我也不知道。”哈羅蘭吃驚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您再說一遍?”“那孩子是個兩性人,警長先生。除非有某個人乾預此事,否則我覺得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可能時至今日仍然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那孩子剛出生時,我想讓社會福利機構實施救助。並且我一直懷疑正是我的好意促使布拉德福德夫婦迅速離開了亞特蘭大。”“兩性人。”哈羅蘭機械地重複著,跟博納交換了個眼神——他看上去也驚呆了。勒魯醫生不耐煩地歎了口氣,“也就是無性彆,更為確切地說,是兼有兩種性彆。在一定的參數範圍內,人體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體質特質。布拉德福德家的小孩,身體存在著男女兩套生殖係統:睾丸和陰莖部分內化,但都是完整的;同時又存在畸形的陰道結構。卵巢是不是起作用當時還沒法確定。”“上帝!”醫生對自己的專業領域知識藏書網越講越來勁,“這種情況非常罕見——我一時記不起那個統計數據了——但是就算在那個年代,這也不應成為一個人的終生悲劇。像布拉德福德家的小孩那樣,本身擁有兩套生殖係統的,父母隻要根據其生殖器官的生理機能為孩子選擇一個性彆就可以了。這樣的手術可以說並不是什麼難事。”“那麼布拉德福德夫婦為他們的孩子選擇了哪個性彆呢?”哈羅蘭話音剛落,醫生立刻接了上來。“他們為孩子選擇了一個人間地獄。因為這個,我希望他們現在也已經身處同一個地方。”“我不明白。”“那兩個……人,”醫生氣憤地說,“稱自己的孩子為——我在這裡引用一下他們的原話,因為我永遠都忘不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可惡的、變態的,是對上帝的眼睛的褻瀆。’他們認為孩子的出生是神對他們的罪過的懲罰,若是人為乾預肯定會加重自己的罪孽……”他停頓了一下,急促地喘了口氣,“總之,在我給他們當家庭醫生的那段時間裡,他們既不給孩子取名也不為它選擇性彆。您聽我說,警長先生,即使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一想到那個孩子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我就寢食難安。你能想象得出嗎?他們甚至不願意給孩子取個名字……”電話那邊有個人急火火地跟醫生說了句什麼,大概是他妻子,但是哈羅蘭沒聽清楚說話的內容。“有什麼問題嗎,醫生?”他聽到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心房纖維性顫動,高血壓,輕度瓣膜缺損。到了我這個年紀,警長先生,就什麼都不對勁啦,我太太老是擔心這個那個的。如果您願意的話,請在我們的談話結束之前告訴我一件事情。”“隻要是我知道的,醫生。”“在我們這裡,尋找下落不明的繼承人一般不是執法部門的職責。這裡麵牽涉到刑事犯罪,是嗎?”哈羅蘭看了看博納,後者點點頭,“他們是被人殺害的。”“真的!”“布拉德福德夫婦——實際上他們在這裡的身份是克雷恩費茲夫婦——於周一淩晨被人殺害。”然後,鑒於醫生為他們提供了很多信息,而且又比他想象得更為通情達理,哈羅蘭決定將他想知道的一並告訴他,“他們是在教堂祈禱的時候被槍擊的。”“啊,”與其說這是一個字,倒不如說這是一聲帶著滿足的歎息,“我知道了,謝謝您。哈羅蘭先生,非常感謝您告訴我這些。”那邊傳來很響亮的電話掛斷的聲音。哈羅蘭走回桌邊,跟博納坐在一起。兩人一起沉默了好久,然後博納靠在椅背上,扯著肚子上的皮帶。“我有個主意,”他說,“不如我們就此結案,說克雷恩費茲夫婦是自然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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