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桂珍當然不能讓小兩口轉院,因為這張化驗單是假的,換個地方一檢查,立刻就曝光了,現在小兩口的感情剛剛回爐升溫,距離爐火純青還早得很,還得繼續煽風才行。馬桂珍找來她多年的老同學,一位教授級的兒科專家大夫,專門給梅梅和嘉樂分析了一下情況,以毛毛現在的身體狀態,隨時可能會繼續發燒,而且病程反複,孩子不可能每次都用大劑量的高級抗生素。這樣會完全破壞孩子體內的自然免疫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靠臍帶血中的造血乾細胞,其中特有的能夠再生的活性物質,植入體內後,將對毛毛的體質產生巨大的積極影響。臍帶血?這上哪兒找去呀。梅梅想起來,當初懷孕做孕檢後,有過臍帶血儲存機構的工作人員給自己發送過相關資料,但是當時那份資料被嘉樂給弄丟了,後來小兩口也就沒當回事,得過且過地把這茬給錯過了。現在回想起來,隻要花一萬兩萬的小錢,就能保存下這麼珍貴的治病良藥,嘉樂直想扇自己耳光。“彆急,還有一個辦法!”馬桂珍在關鍵時刻支招了,她拿出資深居委會大媽的架勢,“如果我沒記錯,看過一個電視節目,說是一位媽媽為了救一歲大的孩子,又特意再生養了二胎,二寶的臍帶血,跟大寶的DNA吻合率非常高,隻要配型合適,這病就有得治了。”“您是說,讓我們再生一個?”嘉樂看看老婆,又看看丈母娘。“沒錯,你們都還年輕,一個二十二,一個二十三,都是身體最好的時候,也是最適合生育的年齡。再說了,現在國家提倡和鼓勵二胎,你們隨時可以再生二胎。”馬桂珍把早就準備好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拿出來。“一個孩子已經夠我煩的了,再來一個,我可沒想過。”梅梅顯然底氣不足。“可你看看毛毛,長得多可愛呀,這麼好的孩子,從小就這麼瘦弱,體重總離正常標準差幾斤,多可憐。不過是多個孩子,你當一個孩子媽是當,兩個孩子的媽一樣當,人家有些生了雙胞胎的,一起帶大,不費事的。”馬桂珍憐惜地摸摸毛毛的小臉蛋,這孩子似乎跟她心意相通,正用含著淚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媽媽,眨巴一下,淚珠就滾出一顆,落在梅梅手上,滾燙。“有句話,是前不久我親家,也就是小雅嫂子的娘家媽媽,跟你嫂子說的。可能說出來不太中聽,但我還是想說給你們聽聽,因為我覺得很有道理。”馬桂珍審時度勢,決定繼續施加壓力:“親家說,最理想的家庭,就是有兩個孩子的家庭。你們看香港幾位數得上名的大富豪,誰隻有一個獨子?家大業大,當然越多繼承人越好,就算將來出現個萬一的情況。我是說,萬一啊,你們彆太擔心,萬一獨子有個三長兩短的,家業怎麼辦?幾代人的心血就這麼白白斷送了?”“這話我爸媽也說過。”嘉樂似乎並不反感,但是梅梅立刻驚訝地望著他,這話顯然沒對她說過。“中國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孫滿堂,彆說富貴人家,就算是鄉下普通人家,多個兒子還多個勞動力,多分幾分責任田呢,人家就算想欺負一下,動手前也會多掂量掂量。”馬桂珍意味深長地望著梅梅,彆有深意地又湊近些:“知道香港明星梁洛施嗎?”梅梅點點頭。“梁洛施給李嘉誠的兒子未婚生了三個兒子,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不是說要你靠兒子富貴什麼的,咱們女人,靠老公是靠不住的,但是兒子還是可以靠一靠,你看你範誠哥,對我多好。我生範誠那會子,沒有政策呀,實在沒法生二胎,現在可不同了,你們有好政策,能生還不生,將來老了,一定會後悔的。“”可惜我嫁給你爸已經太晚了,不然的話,也給你弄個弟弟出來。”馬桂珍說到這裡頓時想起了莫至慧,有幾分心酸,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莫至慧如果沒有孩子會終生遺憾,這遺憾是多少錢也彌補不來的。“馬姨,你讓我考慮考慮。”梅梅終於軟了下來,隻是看起來還十分猶豫。“當然,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必須好好考慮,你手裡可捏著兩條小命呢。”馬桂珍不放過最後一個刺激的時機。末了還補了一句:“再高級的藥物,也是人工合成的,化學成分的,是藥三分毒,就算病能治好,體質也會差許多。毛毛還這麼小,本來就瘦,要是再受苦,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過呀。還是自然的辦法來得好,老天爺造人的時候早就預備好了,親爸親媽的DNA,就是最好的解藥,不費事不說,還不傷身。”“馬姨,我知道了,可我剛知道孩子得了這樣的病,你又讓我馬上生個二寶出來,這也太突然了,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這要啥思想準備呀,當年你們不也什麼都沒準備,就把毛毛給弄出來了嗎?”馬桂珍大咧咧地說。梅梅跟嘉樂對望一眼,兩腮泛紅,兩人都想起了瘋狂的過往,那些苦澀卻甜蜜的美好時光。範誠又來醫院了,前陣子天天來,是為了看媽媽和莫姨,今天,卻是為了看小外甥。馬桂珍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到位,除了她自己和醫院裡幫她忙的老同學,誰也不知道其中秘密。梅梅和嘉樂都在,範誠帶來了毛毛愛吃的磨牙餅乾,梅梅擔心毛毛的病情,沒有撒嬌的心情,不似前些日子一見麵就黏著範誠,這讓他鬆了口氣。對於孩子的治療,再生個孩子無疑是最理想的方法,範誠也很支持。連範誠也這麼說,梅梅不住地歎氣,不反對的立場,已經暗藏了同意。範誠看在眼裡,放下了心。毛毛看起來很好,如果不是那張檢查報告,大概不會有人把他當成身患如此重病的孩子,一番好言安慰,才勸得梅梅眼中沉甸甸的眼淚沒有落下。臨走時,嘉樂送範誠上了電梯,剛下一層樓,電梯間裡進來一位。不是冤家不聚頭,來人正是程鑫。不用範誠回頭,也能借由電梯內的鏡麵反光,看到程鑫,他總是這樣衣冠楚楚,無論什麼時候見到他,總是一副完全挑剔不了的模樣,合體的外套,乾淨的下巴,利落的頭發,好品質的包。再看看自己,略顯憔悴的眼角,為求舒服,其實軟趴趴沒型的絨線外衣,燈芯絨的休閒褲上還黏著單位帶出來的一塊透明膠。範誠不屑地收回目光,腦海中蹦出兩個字:裝逼。二人相見,有些尷尬,不過程鑫大方一笑,反顯得範誠不夠自然。數秒鐘的短暫路程,範誠感覺時間格外漫長,好不容易到了一樓,電梯門開,他拔腿就往外走,背後卻傳來程鑫的聲音:“對不起,能否借一步說話。”範誠心裡咯噔一下,姓程的找他能有什麼好事,還不是為了小雅。見範誠沒答應,程鑫已經快步來到他麵前,和顏悅色地補充了一句: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原本是程鑫請他去自己車上坐坐,範誠知道姓程的車比自己的好得多,不想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執意要程鑫上了自己的車。醫院停車場裡,程鑫上了範誠的車,車窗打開,範誠拿出煙來,開一支給程鑫,程鑫卻擺擺手:“我已經戒煙了,我勸你也早點彆抽了。小雅想再要一個孩子的,無論是你是我,對孩子都不會好。”“你說什麼?”範誠以為自己聽錯了,關於小雅的孩子,什麼叫是你是我?“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找你談談。既然今天見到你了,我想老天爺還是希望我們能談談的,我也就不耽誤時間了,我們都不是年輕人了,耽誤不起。”程鑫看了範誠一眼,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小雅買彩票的事,你知道嗎?”“知道。”範誠冷淡地答到。“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小雅買彩票,是為了賭一賭未來。她跟我說,如果中了大獎,就跟你繼續過下去,如果沒中,就跟我開始新生活。”這話是範誠萬沒想到的,雖然心內大驚,卻故意裝作不在意望著窗外。“我看了號碼,小雅隻中了個安慰獎,跟我們當初的約定不同的是,她並沒有跟你提出離婚,也沒有跟我聯係。我在想,現在的她可能有些猶豫。”程鑫繼續說著。“你到底想說什麼?”範誠有些惱火。“我想問問你,對小雅到底怎麼想的。那位黃姑娘甚至願意為你付出生命,感情之深,我這個外人也可想而知。你可能不會在意,但我很為小雅擔心,請彆誤會,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是男人,我理解你的想法。“”而是我認為,你和小雅可能並不是真的適合。所以,如果你也跟小雅一樣猶豫,隻是下不了決心的話,我想或許可以幫幫你。你可以開個價錢,足夠你跟那位黃姑娘重新開始生活的價錢,我來支付。作為交易,你放棄跟小雅的婚姻和家庭,你曾經的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我相信自己,能把她們母女照顧好。”程鑫認真地說。“你理解我什麼了?彆他媽以為有倆臭錢本事就大到天上去了,地球少你都不轉了。下車,我還要回家給老婆做宵夜。”範誠成年後,多年不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他怒氣值爆棚,衝下車,一把抓住程鑫的領子,揮起拳頭就是一記,打得程鑫從座位上跌落在地:“勾引有夫之婦,我看你是活膩了。”“請考慮一下,我是認真的。如果你已經不再愛小雅,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她一個機會。”程鑫擦去嘴角的血跡,並沒有要回手的表示。“廢話說完了,滾!”範誠關上車門,回到駕駛位,踩下油門,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