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程墨從審訊室出來,也還是沒看到餘橋的影子,剛拿出手機準備罵她一頓,走廊通道的儘頭就出現那個火急火燎跑過來的身影。“你哪貓著去了,我還……”“城外樹林發現一具屍體,腐敗程度嚴重,暫時無法確定屍源。”程墨皺了下眉,旋即又一臉不解:“案子轉給二組就得了,問我乾嘛?”餘橋垂下眼瞼,過了半秒,抬頭時一臉嚴肅:“我申請轉組跟這個案子。”程墨看著她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蹦出一個字。“哦。”——“屍體腐敗嚴重,我們現在隻能通過對屍體表麵、體腔和衣服裡蛆蟲的催培分析確定死亡時間。”“用蛆蟲推定死亡時間?”餘橋的筆記做到一半停下,轉頭看向苗大雋不解的問。“對,經過初步化驗,屍體上的蛆蟲分彆是三種不同類型的蒼蠅所生,因為不同種類的蛆蟲在屍體上的生活規律不同,所以可以利用蛆蟲推斷死亡時間。但是因為肉眼觀察蛆蟲種類較為困難,所以我們正在抓緊做培養試驗,以此確定蒼蠅種類。”餘橋點點頭,在筆記上又多添了幾筆。“你不是出差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苗大雋一邊摘口罩一邊問。“我……”餘橋低著頭,皺了下眉,旋即氣急敗壞的說,“我願意!”“……”“餘橋!”法醫科門口突然探進來一隻腦袋嚇了人一跳,“那個受害人範瑤的室友來補錄口供,你來接待一下啊?”餘橋“哦”了一聲,立馬轉身跑了出去。大廳裡人來人往的,交談聲嘈雜,餘橋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才認出蔡菜。她“哎”了一聲朝蔡菜那邊招招手,可對方始終都不朝她這邊看,餘橋無奈隻好自己走過去。然而沒走出兩步,餘橋的腳步一滯,目光驟然聚集到蔡菜身邊的人身上。這個女人?!那天中午和程墨在警局外勾勾搭搭的那個女人?!餘橋眉頭一蹙,雙手不自覺的攥成拳,腳下的步子也邁得越發沉重。她穿過人群,走到蔡菜麵前時,整個人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猙獰。餘橋的視線在蔡菜和程詩之間打量了一圈,看向蔡菜:“你跟我進來吧。”程詩聞言也要跟著蔡菜過去,剛邁出一步就被餘橋攔住。“哎哎哎?你不能進。”“我……”“外麵等著吧。”“不是我……”“你什麼啊?”餘橋停下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好一頓的把程詩打量了一番,語氣非常撩架的說:“小姑娘長得挺好看的,可惜了……”“……”程詩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們兩人走遠,直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才讓她收回目光,看向彆處。“小詩!”程詩循著聲音望過去,尹今涼站在她幾步外的地方正朝她走來。程詩看到來人笑起來,屁顛屁顛跑到尹今涼身邊。餘橋這下也看到了尹今涼,一臉吃了屎一樣的走過去指指尹今涼,指指程詩:“你們……”尹今涼“啊”了一聲,看著餘橋開口:“這是程墨的妹妹,我剛才簽了訪客申請,可以帶她進去。”餘橋聞言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妹妹?!”她看向程詩,嘴張得讓程詩覺得下一秒可能會被對方生吞進口。“你是你哥的妹妹?!”“……”這問題……要她怎麼回答……——“死者範瑤居住的是老式小區,小區裡的監控係統年久失修,沒有記錄到當天晚上有誰出入過小區。”“我們從範瑤家中搜出的假肢,端口做工精細,是醫療專用器械。這種醫療器械的購買途經透明,我們也在市立醫院發現了範瑤的購買記錄登記。另外,死者的抽屜中有近期購入的紅色水彩顏料及購物單,可以確定,假肢和顏料都是死者親自購入的。”“假肢和顏料上有沒有可疑指紋?”程墨站在C市警局走廊儘頭的窗前,一隻手拿著手機,聽同事彙報案件的最新進展。“我們提取到了多枚指紋,除了死者本人的,其他幾枚指紋經比對都是物品的銷售人員,基本已經排除嫌疑。”程墨一隻手搭上窗前平台,手指一下一下輕敲著:“我讓你們查的郵件信息有線索嗎?”“算是有,但又好像沒有。”程墨皺眉:“說人話!”“案發第二天上午,有個圓通的快遞員來到死者家中,說是和死者約好來取件,但這位快遞員也不知道死者要寄什麼,往哪寄件。”“約好來取件……”程墨聲音很輕的重複了一遍同事的話。“這樣說來死者很可能習慣性的使用同一家快遞公司寄件,聯係一下快遞公司,讓他們幫忙調一份死者近期寄、收過的收、發貨人信息。”——“死者,女性,頭高21.72cm,肱骨長31.70cm,初步推斷死者身高在158cm至160cm之間。從牙齒磨耗程度和骨骼特征來看應該是年輕女性,年齡在22歲至25歲之間。”“死者左肋上有一顆10cm長的正骨釘,從骨化程度判斷,死者在近兩個月左肋骨曾發生過骨折。”“另外,死者的左上臂比右上臂稍長2毫米,左肩胛骨略微傾斜,可以確定死者是個左撇子。”“由於屍體發現時腐敗程度嚴重,部分屍身暴露在土壤外,單純通過屍體上蒼蠅的生長周期推算死亡時間會存在較大誤差。因此,我們特意選取了屍體各表麵和背部軟組織上的蛆蟲分彆進行催熟實驗和毒化分析。”“結果顯示,屍體上的蛆蟲是由三種不同蒼蠅所生,分布最多的是青蠅的幼蟲。”“青蠅一般在死亡不到十分鐘就會到死者屍體上產卵,一齡幼蟲經過8至14小時蛻皮成二齡幼蟲,二齡幼蟲再經過兩三天成長為三齡幼蟲,三齡幼蟲經過五六天才能變成蛹。”“我給大家整理一下時間線。”苗大雋說著拿著白板筆,自左向右畫了條單箭頭的射線,而後又在箭頭處縱向畫了條短短的豎線。“我們發現屍體的時間是13號,當時屍體上不僅布滿三齡幼蟲,而且還有蟲蛹,扣除約10天的蟲蛹孵化時間,以及青蠅到達屍體的時間,死亡時間應該在這個月1號左右。”“綜上幾點,死者女性,年齡22歲至25歲之間,身高158cm至160cm,左撇子,近兩個月左肋骨發生過骨折,失聯時間發生在上個月30號至這個月2號之間。”——“那天晚上演唱會,我姐妹被她騙了錢,讓我在演唱會結束的時候把她攔下。是!我是扯了她頭發,還……還踹了她一腳,可是我也沒殺她啊!”連著問了兩天,星期五晚和範瑤起過爭執的幾個女孩兒說辭基本沒有出入,程墨坐在一邊覺得這案子有點迷,看著不像是什麼大案,可沒有一個相關人員有嫌疑和動機,犯罪現場又乾淨得幾乎找不到其他線索,兩天過去了,連調查方向都明確不了。被問話的女生還在哭哭啼啼,程墨不甚刻意的打量了她一番,最後把視線落到女生挎在身前的包上。“你之前就認識範瑤?”“談不上認識吧,不過她挺有名的,混圈的基本都知道她。”“認識多久了?”秦小凡被問得愣了一下,旋即回答:“差不多……一年了。”“因為那個……”程墨說著,手指向女孩兒包上彆的胸牌,“汪昀?”秦小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包,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之前也是一個圈的,就是追的同一個明星,她在前圈是出了名的毒唯,但是因為出的圖不錯,有一群腿毛,我之前就看她不順眼……”女孩兒說完忙緊張的看向程墨,脖子向後縮了一下解釋道,“不過看她不順眼的可不隻我一個啊!我可沒殺她!”孫簫和程墨對視一眼,皺著眉出聲打斷:“什麼毒唯,什麼腿毛,你說清楚點!”“毒唯就是一言不合就罵人的粉絲,飯圈經常撕逼,罵起架來也是一個比一個惡毒,我們把其中戰鬥力頂尖的粉絲稱為毒唯。隻要和他們意見相悖,下到粉絲上到正主她們都照罵不誤,微博上點蠟,私信辱罵,甚至給愛豆寄動物屍體、寫恐嚇信這些事情她們都做得出來。”孫簫聽完“砰”的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們這群小姑娘!追星都追犯法了!寫恐嚇信這種行為嚴重了是要被刑事拘留的你知不知道!”“這都是她們做的,我也沒……”小姑娘還在極力辯解,程墨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點蠟”、“動物屍體”、“恐嚇信”這些詞在腦子裡環成圈,飛速轉了好幾周,有什麼答案好像和線索連在一起,可就是抓不著。“假肢……”電光石火間,程墨突然嘟囔出聲兩個字。因為聲音太小,即便是坐在離他隻有半臂距離處的孫簫也沒聽清,轉頭看著他低聲問了句:“程隊長,怎麼了?”程墨倏地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女孩兒,目光灼灼的問:“範瑤有沒有給哪個明星寄過假肢?”秦小凡眼底閃過清晰可見的詫異:“你怎麼知道的?”女孩兒話出口,抿了下嘴:“這件事發生挺久了,那時候我和她前圈的愛豆在劇組被不公平對待,粉絲撕過一次劇組和導演,假肢就是範瑤寄給導演的,不過這件事隻有混圈的幾個人知道,你們……”程墨沒答反問:“哪個導演?”“馮奇。”秦小凡說完,生怕他們不了解娛樂圈,又解釋了一句,“就是前一陣大火的那個《癮君子》的導演,馮奇。”——馮奇的工作室,程墨一點也不陌生,客人怡然自樂了,主人可笑不出來了。“馮導,我們怎麼說也是月黑風高,共處一室過的關係,您這一臉不高興可太讓我傷心了!”馮奇的助理聞言偷瞄了馮奇一眼,被馮奇發現後迅速低下頭,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憋屈樣兒。程墨見狀笑盈盈的自己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自在的猶如回了娘家一樣。“今天來啊,就是跟您打聽一下,一個半月之前,您被寄假肢的事。”馮奇聞言皺了下眉,看著程墨審視了半響才開口:“你想問什麼?”“那個給你寄假肢的小姑娘,她死了。”“死了?!”馮奇的助理眼睛瞪得溜圓。程墨看了他一眼,又轉而看向坐在助理旁邊的馮奇。“哈。”馮奇沉默片刻後,冷笑一聲,“程隊長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廢物,是不是你們警方破不了的案子,嫌疑人都是我?”“嘿!您還真彆說,我們調查了這麼多天,您嫌疑還真最大!”眼見著馮奇臉都綠了,一旁的助理忙出聲圓場:“程隊長!我們馮導演是公眾人物,一言一行都是在社會監督下的,您這麼意有所指,可是誹謗了!”“呦!”程墨一聽,翹著的腿立馬放下,俯身雙肘撐在膝蓋上,歪著腦袋看向馮奇的助理,“您這是在嚇唬我!您還真彆說,我還真挺害怕的!”“我……”助理一時語塞,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什麼。程墨的視線在兩人間轉了一圈,從位子上起身:“您放心,我今天隻是來了解一下當初被範瑤寄了假肢你們為什麼沒及時報警,以及後來這件事又是怎麼解決的。”“範瑤?”助理聞言皺起眉,先看了一眼馮奇,而後看向程墨,“給我們寄假肢的那個女孩兒……不叫這個名啊。”程墨眼睛倏地眯起,看著馮奇的助理問:“你確定?”“確定!”馮奇的助理點點頭,“那個寄假肢的女孩兒叫姚靖,後來查出來她在綠城集團工作,所以我對她印象特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