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夏天,雨說下就下,路麵開出了一片一片好看極了的大雨花。一輛顯眼的商務車行駛在傾盆大雨中。展翊坐在車裡看資料,原本他的整個外表,都散發著一種無形的脫凡超俗氣息,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瀟灑韻味。隻是這一刻的他,皺著眉頭,微微下抿著嘴唇,似是在生氣。片刻,他將資料往邊上一放,嗓音冷冷的開了口,說:“這就是策劃部熬了幾個夜晚給出的結果嗎?”坐在副駕駛上的人,身子打了一個激靈,雖在車上坐著,卻如同在大雨中被淋的透心涼一般。展翊淡淡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冷漠,說:“告訴策劃部,最後一個禮拜的時間若還沒有達到我滿意,集體給我滾蛋!南生集團,不養閒人。”南生集團,是整個江城生意場上的龍頭老大,涉及酒樓、醫療器械、金行、陸運、海航,娛樂。它的創始人秦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他鮮少出現在公司,特彆是結了婚後,他幾乎把所有重心都放到自己的小嬌妻身上。南生集團,從一開始他就全權交托給了展翊。展翊是秦漠的合作夥伴,兩人是戰友,一起摸爬滾打,一起勇猛作戰,一起通天暢飲慶功,一起經曆驚濤駭浪,一起退伍回鄉創業。也正是那些一起同生共死過的歲月,讓兩人早已有了惺惺相惜的絕佳默契。所以南生集團如今能做到商業魁首,除了秦漠的頭腦,還有展翊的手段。所以整個南生集團的人,聽聞展翊兩字,都會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因為展翊,是把南生集團當成了一個軍隊,他把部隊裡鐵的紀律嚴格要求在工作上。雖然過分嚴厲,但南生集團的所有員工,如今都是最優秀的,南生集團的福利待遇,也是全市甚至全國最好的。即便他們懼怕展翊,但內心深處,他們對展翊充滿了崇敬與感激。在他們心裡,展翊就是一個威猛的將軍,帶領著他們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副駕駛上坐著的,是展翊的秘書周岩,聽到展翊說的話,他緊忙記入腦海中,點頭回道:“是,我馬上聯係策劃部負責人。”展翊冷睿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說:“明天再說,今晚先讓他們踏實睡一覺。”語調雖冷,話語中的含義卻暖了幾分。周岩剛掏出的手機又塞回口袋裡,眼眸中有了一絲感動,因為策劃部的負責人,是他的心上人。展翊雖然嚴厲,但也不是不體恤下屬的人。司機李涯突然踩下了刹車,目光透過後視鏡看展翊,說:“翊哥,是嫂子。”展翊望去,原本冷煞的眼眸一下變得柔和起來。他看見秦木蓉站在醫院門口,她的神情淡漠,秀美絕俗的麵容不施粉黛,肌膚間少了一層血色,顯得蒼白異常,澄如秋水的雙目此刻有些茫然地望著銜接不斷的雨線。展翊的眉頭緊緊一皺,這是才下夜班嗎?“給我雨傘!”他對周岩說。周岩立刻下了車,撐著傘,打開後座車門。展翊接過雨傘,朝醫院大門走去。還未走近,就見一男人對秦木蓉說了句什麼。展翊懂得唇語,他知道那男人說要送秦木蓉回家。秦木蓉擺了擺手,保持了一點距離拒絕道:“謝謝你,陳醫生,這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一會就停了,等雨停了我自己回去。不麻煩你了。”陳醫生似乎並不打算放棄,說:“這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你做了一晚上的手術,早早送你回去你也好早早休息。”秦木蓉還是擺了擺手,說:“真的不用了,如果這雨不停,我就回值班室休息。”“值班室怎麼能休息好,我——”陳醫生還想說點什麼,忽聽有人叫了一聲。“老婆!”這語聲,溫溫柔柔,又堅定有力,淹蓋了下雨聲,清清楚楚地傳入陳醫生的耳朵裡。陳醫生不由朝雨中望去,一抹高挑的身影,穿著休閒,卻給人一種深刻的顫巍與懾窒的感觸,全身都宛似在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冰寒氣息。在這六月悶熱的雨天裡,陳醫生不由得脊梁骨嗖嗖發寒。展翊從雨中走來,走到秦木蓉身邊,看著秦木蓉的目光溫柔的能掐出水來,與他此刻那生硬冷酷的外表一點也不符。秦木蓉怔在了那裡,緩緩言道:“你怎麼來了?”展翊伸手,摟過她的腰身,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攬,話語也溫柔極了,說:“我來接你回家。”從始至終,他的眼裡,除了秦木蓉,沒有彆物,更彆說是對秦木蓉有非分之想的陳醫生了。秦木蓉雖然有些不適應,卻由著展翊摟著自己,跟陳醫生道著謝:“謝謝你,陳醫生,我老公來接我了。我先走一步。明天見。”陳醫生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看見秦木蓉隨著展翊,上了一輛昂貴的商務車,那輛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南生集團的車,因為整個江城,就這麼一輛車。而方才那個叫秦木蓉“老婆”的男人,看起來更覺眼熟……陳醫生微一凝眉,努力在想著什麼,等想起來時,他的瞳孔不覺間放大,不可思議極了。那……那是南生集團的副總裁,展翊!展翊上車後,接過周岩遞來的手帕,擦拭著自己半邊有些濕透的衣服,擦不淨,他索性解開扣,脫下外套,裡麵穿著短袖,他將微濕的袖口擼到肩上,露出他結實的肌肉。周岩又遞給秦木蓉一塊手帕,秦木蓉搖了搖頭,她沒淋濕半分,用不上。可很快,她又接過手帕,猶豫了一下,動作有些生澀地幫展翊擦拭著手臂。展翊瞬時一動不動,微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秦木蓉。秦木蓉手裡的動作小心翼翼,神情認真的就好像展翊的胳膊受了傷,她在處理傷口一樣。等擦拭乾淨,她才抬頭,沒想到會迎上展翊如炬的目光,她緊忙又垂下頭,往邊上挪了挪身子,十指緊捏著手帕,有些局促不安地開了口,說:“你剛回來嗎?翊哥。”這麼多年,她還是習慣了叫他翊哥,她對他的態度,也依然還是淡淡的客氣中帶著一種濃濃的陌生。即便他們結婚快半年了,她還是沒能融入角色中。在嗓子裡低沉的“嗯”了一聲,看了她有些蒼白的臉,展翊說:“怎麼沒開車?最近很忙嗎?”“車子送去保養了。醫院的工作就這樣。”秦木蓉還是沒敢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手帕上。展翊曾經說過讓秦木蓉換工作部門的事,他不希望她那麼辛苦,可秦木蓉拒絕了,秦木蓉說她喜歡忙碌的感覺,因為忙碌起來的時候,可以讓她忘記不該記得的事。展翊隻好隨她。所以展翊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說:“你不喜歡我回來?”秦木蓉一怔,隨即搖頭道:“沒有,沒有!”展翊不由輕笑出聲,說:“那你怎麼不看我?你看那手帕子都比看我多兩眼。”秦木蓉飛快抬眸看了他一眼,將手帕往一旁放去。李涯和周岩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連呼吸聲都不敢喘大聲了,聽到展翊輕笑聲,兩人的眼角餘光十分有默契對視了一下,麵部神情鬆懈了下來。原本前行的車子拐了彎,李涯知道,就算現在有十萬火急的事,展翊也會淡定的交代先送秦木蓉回家休息。跟在展翊身邊這麼多年,所以李涯問也不問就轉了方向。到了樓底下,展翊撐傘,護送秦木蓉到家門口。他說:“我一會兒有個會,你先休息,睡醒了給我打電話。”秦木蓉點了點頭。展翊轉身要走。秦木蓉突然叫住他:“翊哥!”展翊回過頭來。秦木蓉看他偏濕的衣服,有些歉意地說:“你不回屋換換衣服嗎?”展翊一笑,眸中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狡邪,說:“不用,我怕回了屋,就不隻是換衣服這麼簡單了。”秦木蓉若不是熬了夜班臉色蒼白,這一刻,一定會粉紅一片。怕被展翊看出自己的尷尬,不等展翊離去,她先進了屋,把門帶上。看著緊閉的房門,展翊焉得,又抿了唇笑了一下。可下了樓,走進雨中,他恢複了那個沉潛思深、睿智淡雅,眼神卻冷漠的男人。秦木蓉躲在窗旁,偷偷看著展翊上了車離去,她的眸中,閃過了一抹深深的愧疚。她和展翊,雖然結婚快半年,但兩人聚少離多,每次展翊抽空來醫院找她時,她不是還沒下手術室就是正要進手術室,眼神匆忙交彙過後,又擱上數天才見一次。她知道展翊是愛她的,可她始終不敢打開自己的心懷,她不是不想愛,也不是不去愛,她隻是害怕,有時候愛也是一種傷害。記得半年前,天空下著雪,在爺爺的墓碑前,展翊跟她說:你願不願意嫁給我?當時她茫然無措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說:我喜歡你,我想照顧你一輩子。如果你覺得我不討厭,可以試著接受我。她垂了頭,小聲地說:翊哥,我不討厭你,相反,我很崇敬你,可我並沒有嫁人的打算。他霸道地說:早晚都要嫁,你爺爺臨走前說的話你應該不會忘,他把你交托給我,我就有責任照顧好你。她還是很小聲地反抗說: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他一挑眉,說:你想違背你爺爺的遺願?她沒說話,可心卻道:爺爺是托你照顧我,又沒要你娶我。他又說:這樣吧,你隻管先嫁給我,如果你覺得在這段婚姻中,我做的不對,做的不好,你可以隨時離開。或者說,你若有喜歡的人,也可以隨時離開。我不會強迫你什麼,我會等著你自願接受我,並主動接近我。她說:對不起,翊哥——還未等她說什麼,他突然在爺爺墓碑前跪下身去,跪的筆直。他說:你若不同意,我就在你爺爺墓前跪著,向他老人家懺悔,做不到他臨終囑托,我對不起他。她有些生氣他如此霸道,霸道的甚至有些無理取鬨。所以她不管他,扭頭就走。雪越下越大,她轉身,看他仍舊固執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於是她心軟了,她走過去,淚含在眼中,說:彆跪了,我答應你。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忘記,她第一次被求婚,是在墓地旁。她並不是不喜歡展翊,若不然也不會答應嫁給他,隻是因為多年前的那件事,麵對展翊,她始終無法做到完全敞開心扉,偶爾與展翊獨處時,她會莫名其妙感到害怕,她總是自卑地覺得,那麼優秀的一個人,應該不屬於她,所以她不敢碰,也告誡自己,不能碰。衝了個澡,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滴答滴答的雨聲,秦木蓉閉上了眼。車裡,展翊拿著秦木蓉抓過的手帕,目光深沉。他也不由想起多年前,初見秦木蓉時的情景。那天,也跟今天一樣,下著雨。他剛好從公司前台經過,聽到秦木蓉語聲清冷卻不卑不亢地對前台言道:“你好,我找秦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