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人間的對峙(1 / 1)

越靠近地龍村,倒在道路旁的病人越多,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完全沒有隔離意識。一直跟在長孫蕁身後的大夫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從藥箱裡拿出六條熏了藥的毛巾,分發給其他人。劉信把毛巾遞給長孫蕁,長孫蕁正在打量患者,沒注意。小五甕裡甕氣地提醒,“長孫小姐,毛巾。”長孫蕁回頭看了眼小五,又把目光轉向劉信,她目光落到毛巾上,讚賞地看向三個陌生的大夫,“還真是大夫,知道要捂住口鼻,防止感染。”穿青衣的成年男人,禮貌地向長孫蕁點頭,“行醫幾十載,這點基礎忘不了。”長孫蕁嘴角揚起笑,目光緩慢地從青衣男人臉上掃過,繼續騎馬前行。劉信快行兩步,再次將毛巾遞到長孫蕁跟前,“小姐,毛巾。”長孫蕁搖頭,淡然拒絕,“不用。”劉信還想勸,小五騎到劉信身邊,扯開劉信,既然長孫小姐明知道瘟疫會傳染,那她一定有法子不受傳染。要不然她也不會接觸患了瘟疫的病人。黃義靠近一臉淡然的高思元,眼睛注視著長孫蕁,悄聲在高思元耳邊問道:“這女人這麼輕視我們,高大夫居然還能不卑不亢地俯首應答,小生真是佩服。”高思元睨了身材矮小的黃義一眼,騎馬先他一步,沒好話地說道:“你有本事跟她杠去。”黃義突然被高思元甩臉,他顯得十分不可思議,都是都尉送來的人,高思元跟他清高個什麼勁。況且長孫小姐是王爺未過門的王妃,他那裡敢跟長孫小姐抬杠!黃義憤憤不平地搖頭,這些人啊,就會欺負老實人。趕到地龍村,點狀分布的茅草屋,已經許久沒有人修葺,稻草零散地掉落在地上,顯露出一派荒涼。剛開始,長孫蕁以為村裡的人,都已經逃離出去了,等趕到一處吊腳樓,跟陸棲遲彙合,她才知道,原來是陸棲遲做了應急的隔離措施。長孫蕁晚小五兩步,走在小五身後,安靜地看著陸棲遲戴著口罩,為病人熏艾草。小五越走越近,陸棲遲聽見動靜,他回頭看向身後,瞧見捂著毛巾的小五,他下意識地越過小五,尋找走在後排的長孫蕁。兩人目光交彙,陸棲遲不露聲色地隱藏心緒,十分熟稔地說道:“來了啊。”長孫蕁驀然變得痞氣,她笑嘻嘻地走到陸棲遲身邊,手捏著陸棲遲的下巴,不敢放過一絲一毫地打量,她調笑道:“喲,膽子挺大的,屍瘟都敢碰,嫌自己命太長?”陸棲遲放下手裡的活,扯下口罩剛想跟長孫蕁解釋,長孫蕁拿出帕子倒上藥粉,用力捂住陸棲遲的口鼻。陸棲遲被藥粉嗆得咳嗽,他難受地想要扯開長孫蕁的手。長孫蕁惡狠狠地警告道:“你要是敢扯開我的手,我絕不會救你第二次。”每伴隨一次咳嗽,手帕上的藥粉都會吸進陸棲遲的喉嚨,誘發陸棲遲的下一輪咳嗽,讓陸棲遲尤為難受,咳得眼眶發紅。見藥粉吸得差不多,長孫蕁收回手,她再摸上陸棲遲的脈象,發現脈搏趨向平穩,她才戲謔道:“喲,大男人治個病還哭?你羞不羞?”陸棲遲咳的脖子緋紅說不出話,小五怕陸棲遲咳出毛病,他趕緊舀水遞給陸棲遲。陸棲遲剛想喝,長孫蕁順手扔進一顆藥丸,瞬間在水中化開。陸棲遲手腕頓住,他疑惑地看向長孫蕁,還未等到回答,劇烈的咳嗽又襲來,陸棲遲移開水,偏頭咳完,趁著疏解幾分,不再咳嗽的空隙,快速將水倒入肚內。長孫蕁明白陸棲遲的遲疑,卻看不懂陸棲遲未得到答複,喝水的爽快。長孫蕁這時候,還不忘占陸棲遲便宜,“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個鱉孫?”喝水用得葫蘆瓢,輕巧地砸在長孫蕁腦袋上,以示警示,“你能打過我帶的侍衛?”長孫蕁了然,她把心中剛升起的奇怪想法壓下去,她就說陸棲遲怎麼會對她這麼放心。長孫蕁不甘心地回懟,“你侍衛都是病秧子,不用我出手幾天就成為一堆黃土。”陸棲遲抓住重點,他問道:“什麼意思?”吊腳樓裡,分散在各個角落的病人,臉色發白脖子出現淺色白斑,奄奄一息地靠坐在木牆邊苟延殘喘。陸棲遲將地龍村的人,分成四批,聚集在不同的地方,分彆派兩名侍衛照顧,其他未病倒的侍衛外出巡查病發根源。陸棲遲所呆的吊腳樓是第三批,染了瘟疫,尚且能醫治的,由他來照顧。所以,陸棲遲染病的時間比較慢,病發速度也慢。其他六名病發早的士兵,想是照顧第四批無藥可救,陸棲遲也沒舍棄的病人,才會先陸棲遲和小五倒下。第二批有類似染病,還未確診的人,在另外一棟吊腳樓,陸棲遲讓小五帶著三名大夫,去醫治第二批病人。至於第一批,則是未染病的普通百姓,由周水看管,不得隨意走動。陸棲遲恢複平靜,他看向煙霧繚繞,隱約能看見人影的吊腳樓房,詢問長孫蕁,“能救嗎?”長孫蕁有些苦惱,她抓耳搔腮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好說。”第三批人確實能救,但她師傅留給她的藥不多,救也隻能救一部分。在長孫蕁心中,陸棲遲不會是這麼好心的人,她下意識以為陸棲遲留這群人有用,她斟酌地說道:“你把你要留的人挑出來,我試試能不能救。”鐵盆裡的炭火上蓋了厚厚一層艾草,猩紅的炭火在寒風的吹拂下,忽明忽暗,熠熠生輝。“啪”地一聲,炭火發出沉重的鳴叫。陸棲遲把長孫蕁帶到煙霧中心,環視一雙雙渴望求生的眼睛。“你挑。”陸棲遲本是想讓長孫蕁軟下心腸,儘力把所有人都救活。誰知長孫蕁真像挑物品一樣,將身體強壯,能夠承受毒性的青年挑出來,打算就地醫治。陸棲遲氣得拎起長孫蕁的後衣領,將長孫蕁提出去。門外寒風呼嘯,長孫蕁被熏得模糊的眼睛瞬間變得清明,她莫名其妙地詢問陸棲遲,“你乾嘛?這不是救人嗎?可不能耽誤。”說完,長孫蕁就完吊腳樓裡串。陸棲遲一把抓住長孫蕁,提起丟在外邊,“我讓你挑你就挑?”長孫蕁不樂意了,她梗著脖子嚷嚷道:“這不是你讓我挑!”陸棲遲吃癟無話可說,他隻能當長孫蕁沒腦子,需要他一句句分析,讓長孫蕁懂得不能舍棄任何一名病人的道理。“其他人也想活。”長孫蕁沉默下來,她總覺得陸棲遲心裡有事,要不然作為利用道具,他不會說得如此煽情。在吊腳樓裡,長孫蕁不是不懂陸棲遲的意思,但她的藥隻能救一部分人,既然陸棲遲做不了取舍,那她便幫他做決定。長孫蕁盯著陸棲遲將自己的底盤全盤托出,“我救不了,能救人的是我師父的藥,我剩的也不多,隻能挑強壯的救。”“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毫無頭緒的話,讓長孫蕁有一絲疑惑,也讓長孫蕁對陸棲遲多了分探究,她呐呐開口,“是吧。”陸棲遲輕笑一聲,看向從遠處走近的侍衛,提著東西走過來,他自嘲地說道:“還好我當年活了下來。”陸棲遲與長孫蕁擦肩而過,向侍衛走過去,他吩咐道:“是我思慮不周,裡麵的人,你挑著救吧。”“嗯。”小四、小八、十二臉色蒼白地站在陸棲遲身前,稟報道:“王爺,後山泉洞中發現數具腐爛的屍體。”遲疑了會,小八忍著惡心,繼續說道:“我們喝的水,就是從那山泉中所出。”小四心裡還泛著乾嘔,為了不讓王爺多跑一趟,他打開黑色布袋,將放在裡麵還沒有腐爛的斷手,送到陸棲遲跟前給他看。強烈的腥臭味,撲鼻而來,陸棲遲身體向後傾,眉眼間充滿不耐煩,以及嫌惡。小八預感不對,他連忙提腳踹向小四,讓小四趕緊把斷肢收起來,放遠點。小四也知道王爺這是發怒的征兆,沒等陸棲遲發話,他提著斷肢轉身往山上跑。“你去哪?”小四聽見王爺叫自己,他回首抽空回答,“扔回去。”……陸棲遲看見三個大夫,坐在第二批吊腳樓,悠閒聊天,他吩咐小四,“把東西扔給大夫,讓他們瞧瞧。”聽到這句話,小四、小八、十二眼裡蹦出金光,這幾天,他們混在瘟疫堆裡見多了腐爛的身體,腦袋被刺激得尤為暴躁。現在有人來跟他們分享,他們當然十分樂意效勞。小四腳下生風,瞬間跑到高思元身邊,將沒有係緊的黑布丟在他腳下。腐爛的殘肢滾輪在地,立在高思元身旁的黃義,被嚇得哇哇大叫。三名侍衛看見了,都樂不可支地憋著嘴笑。黃義想發怒,但看見是王爺的人,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小四咧著嘴,笑得尤為開心,“王爺,讓你們好好研究這殘肢,這有可能是瘟疫病發的源頭,你們可得好好保護了,要沒了,我就隻能把你們扔進後山的屍體堆,去研究了。”黃義苦惱地臉皺成一團,屍體怎麼會不腐爛,雖然是冬天但也隻能讓屍體,減緩腐爛的速度。黃義嫌棄地躲到高思遠身後,很明顯不想接這個爛攤子。高思遠倒是麵不改色,他提起殘肢,放在眼前仔細打量,良久,他看向陸棲遲,認真說道:“我懷疑瘟疫就是這些屍體引起的。”陸棲遲也猜到了,他轉身向周水管理的吊腳樓,來這裡之前,任憑他們怎麼問,都沒人站出來說這件事,難道他們都被蒙在鼓裡?陸棲遲打算用這件事當突破口,期望能有些收獲。周水正坐在小孩旁邊,跟他們隨意聊天,探取有用消息。看見陸棲遲,周水站起身,恭敬喊道:“王爺。”陸棲遲點點頭,他邊走邊問周水,“得到什麼消息嗎?”“有村民反映,村子還未染疫時,有個自稱神國的巫師曾預言,村子會遭遇大災,讓他們快速離開,如若不離開,則會遭遇滅頂之災。”“還有嗎?”周水看了眼,跟在身後一臉童真的小孩,他搖搖頭,“沒了。”陸棲遲快步走到吊腳樓內,他尋視一圈緊剩的十名村民,沉住氣,緩慢問道:“後山泉洞裡的屍體是怎麼回事?”村民麵麵相覷,黑黃的臉浮現迷茫,他們緊緊的縮成一團,誰都不敢先說話。見此,陸棲遲繼續發問,“巫師的事,你們為什麼不說?你們是想瞞報朝廷,維護神棍?”瞞報朝廷可是大罪,若有若無的威脅,讓村民心生害怕,有個彆忍不住的小聲嘀咕,“是巫師不讓我們說的,如果我們說了,他便不會再救我們。”未等陸棲遲說話,周水趕忙問道:“巫師怎麼救你們?他現在在哪裡?”吊腳樓又恢複了平靜,沒人再說話。陸棲遲眼神銳利的掃視村民,輕巧地放出一枚重彈,“我們一直在喝屍水,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會染上瘟疫,也是因為喝了屍水,難道你們還想繼續喝下去?”剛喝過水的人,立馬趴在地上嘔吐起來,其他人見狀迅速遠離他們,生怕經過胃部加工的屍水,會沾到自己身上,讓自己染上瘟疫。終於有人忍不住哭喊道:“我們也不知道啊,大人,請放過我們吧。”陸棲遲有些煩,幾天了,事情還沒有進度,整天呆在小村莊,說不定他的侍衛也會全數染病。重要的是,這群人根本沒有想向他說出事實的心,那他又何必費心思去救。陸棲遲走出吊腳樓,示意站在門外的小四,將殘肢泡入水缸內,讓周水舀水,給村民喝。周水拿著裝滿水的瓢,緩慢地走向村民,在村民的恐懼躲避中,隨即挑中一名“幸運兒”,捏住他的下巴,作勢就要往裡麵灌水。村民瑟瑟躲在一旁,不出聲也不敢去看。見他們還不說,周水手上用力,將瓢中的水,竟真的儘數灌進幸運兒嘴裡。被灌水的中年男人,雙眼猩紅,手伸進喉嚨,趴在地上狼狽地嘔吐。陸棲遲冷眼看著這群愚昧的村民,他冷聲道:“他吐出多少,你再灌多少進去。”冰冷的話,猶如給中年男人判了死刑,也給吊腳樓的幸存者,發出死亡警醒。中年男人不再嘔吐,他趴在地上,忍著嘔心,硬生生將要吐出來的水,又吞回去。最後還是趴在門外的小孩,忍不住站出來,脆生生的聲音,小聲地求情道:“你不要再為難我爹爹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向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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