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天霖，我愛你！”“木木放心飛，雨傘永相隨！”晏姿把降噪耳機的屏蔽功能開到最大，仍然無法抵擋身旁穿透雲霄的呐喊聲，她感覺自己就像被扔到沸水鍋裡的餃子，隻能任由熱潮沒頂，隨聲波漂流。她努力讓自己想點開心的事，比如晚上的麻辣小龍蝦，可是喊聲越來越響，她終於忍無可忍，摘下耳機，衝向棠大吼：“應援詞實在太土了，你自己看帥哥吧。”“啊，你說什麼？”向棠正配合其他人的節奏，奮力揮舞應援扇子，轉頭瞥見晏姿滿臉的怒氣，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主管，你可不能走啊，你的大恩大德我還沒報答呢！”“你在飯桌上報答我就行了，我已經是老阿姨，不像你們年輕人......”身旁的人又是一陣瘋狂的尖叫，把晏姿的抱怨淹沒。向棠一邊緊抓著晏姿不放，一邊踮起腳望去，空蕩蕩的舞台終於有了動靜，幾名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員正在調整立式麥克風。舞台上方懸掛著藍色和白色相間的氣球，和初秋天空一樣的蔚藍色，是粉絲選定的應援色。LED大屏幕上是喬天霖最新的雜誌硬照，大拇指輕輕按在薄唇上，仰角鏡頭下的狐狸眼更加性感迷離。“喬天霖21歲生日會”的漸變色字體在照片旁邊熠熠生輝。晏姿之前壓根沒聽過喬天霖這號人，在向棠的一再安利下，她才點開那部爆紅的網劇看了一會兒。她隻堅持了五分鐘，還是在兩倍速播放的情況下，就立刻退了出來。她對愛來愛去的玄幻劇過敏。向棠卻著了魔，因為沒搶到生日會的票，每天哭喪著臉上班。晏姿本著讓公司正常運轉的想法，去問肖銘深買黃牛票的渠道。結果沒過幾天，肖銘深就把兩張票給她：“票錢從獎金中扣。”這麼多年，我就沒看到過獎金的影兒。晏姿心中氣呼呼，臉上笑嘻嘻地接過票：“該扣，該扣，都怪我讓她的工作太不飽和了。”想到這兒，晏姿盯著大屏幕上那雙和肖銘深極像的狐狸眼，不禁又鬱悶到胃痛。她擰開飲料瓶，咕咚咚把裡麵的液體清空。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生日會遲遲不開始，粉絲漸漸情緒不穩，高喊口號的聲音也弱了下去，前排有的人似乎和工作人員爭吵起來。還好他們反應夠快，及時在大屏幕上播放喬天霖的網劇cut片段，迅速轉移了粉絲的注意力。片段循環播放了三遍，一個穿著藍色牛仔上衣和黑色破洞褲的男人才緩緩走上台，刺耳的尖叫聲要掀翻這座小劇場的頂棚。晏姿旁邊的女生捂著臉痛哭，“太帥了，啊啊啊，我要死了。”在叫聲和淚水齊飛的氣氛中，晏姿冷冷注視著喬天霖向粉絲揮手致意。他的笑容很標準，嘴唇咧開的角度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眼睛中卻沒有笑意，滿是不耐煩和敷衍。或許他清楚所謂的生日會，不過是粉絲自導自演的獨角戲，表麵上看，眾人為他的生日歡呼喝彩，實際上他的出現不過是發放舔屏福利，鞏固已有的顏粉基礎。晏姿搖搖頭，默默退到角落裡。喬天霖開始積極配合幼稚的遊戲環節，看上去興致盎然，晏姿又覺得用公關思維去揣摩他的心理，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或許他就是突然爆紅，通告過多有些疲憊，畢竟才21歲，有點心浮氣躁也是可以理解的。晏姿退到走廊的椅子上，又戴上耳機聽新聞，兩集社論節目播完，她返回現場去找向棠，發現粉絲都湧到台上排起長隊，不由得一臉詫異。“這麼快就結束了？”她查看手機時間，排隊兩個小時，候場一個半小時，正戲隻有四十分鐘？！大屏幕已經切換成“感恩粉絲大禮包簽售”，敢情不是福利會，而是割韭菜會啊！晏姿果斷決定先去飯店了，又是簽名又是合影，不知道要等到幾點。她先點了一盤口味蝦，默默吃完半盤，一個紙盒砰地摔到桌子上，向棠嘩啦啦拖動椅子，撲通坐下。晏姿一揚眉，“你吃了火藥桶嗎？”“太過分了，木木的公司會不會經營藝人，他在這種又愚蠢又吸血的公司裡呆著真是太可憐了，不行，我要在微博上罵死這個公司。”最要命的就是向棠這種“事業粉”。晏姿把可樂推到她麵前，“醒醒吧，你自己就是管社群的，還不知道公司的虐粉固粉手段？”“我當然知道，但是我真心接受不了啊。你看看這都是什麼破玩意兒！”向棠暴力拆解了那個本來就虛弱不堪的紙盒，劈裡啪啦掉出來一堆lomo照片、小徽章和卡片。“我花了299買大禮包，是想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她抓起幾個花裡胡哨的卡片，“這一堆優惠券都是消費才能用的，就差沒直接對粉絲說，趕緊把你所有的錢都掏出來吧！”晏姿撲哧一笑，確實沒見過吃相這麼難看的公司。“那太好了，慶祝你成功脫粉，快化悲痛為食欲吧。”“我才沒脫粉！孩子太可憐了，我們更要團結，讓他早日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向棠也不過23歲，稱呼21歲的男生為“孩子”，晏姿不是很能理解這種心情。還好她沒能抵擋住美食的誘惑，放開大吃，暫時不再抱怨。晏姿以為經曆過被割韭菜的暴擊，近期可以不用再聽到喬天霖的名字。沒想到第二天上班，方濤竟然主動提起這茬：“你們昨天見到喬天霖真人，感覺怎麼樣？”“就那樣唄，還不都是倆眼睛一鼻子，能特殊到哪兒？”“沒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嗎？”聽到這句話，晏姿隻好停下來，皺著眉頭說道：“實話說，我沒仔細看，你直接問向棠啊。”“我可不敢問她。”向棠的電腦屏幕還亮著，人卻不在，可能去拿外賣咖啡了。方濤站起身，突然湊近，欲言又止，焦躁地揪著格子襯衫，晏姿升起一絲不安。“出什麼事了？”方濤壓低聲音，“我......我發現了一個對喬天霖不利的爆料，不知道該怎麼辦。”“喬天霖又不是我們的客戶，你瞎操心什麼？”“這我知道，我什麼都沒做。但恐怕這事情壓不住，遲早會鬨大，我隻是擔心......”向棠拎著咖啡袋子走進門，方濤瞟了她一眼，默默溜回座位上。晏姿頓時了悟：原來這小子還對身旁的女同事藏著這份心思呢！她故意嚴肅地說：“澄雅公司的每個人都應該清楚，不能把個人情感帶到工作中。”向棠察覺到微妙的氣氛，推了推黑框眼鏡，“怎麼了？”方濤嘟囔說：“沒什麼。”向棠歪頭，仔細打量方濤，突然大喝：“好啊，趁我不在，打我小報告是嗎？我可沒有追星耽誤工作，我們向來都是拿多少錢，辦多少事的。”“真高興你們都記得這點。”晏姿甩上辦公室的門，卻沒法把疑慮也甩到身後。方濤到底發現了什麼？他不是愛找麻煩的刺頭兒，總是甘心當背景板，由於話太少，大家往往忽略他的存在。他平時負責媒體輿情監控，發現一些爆料也是很正常的。既然已經放狠話讓他不要多管閒事，就不方便直接問他了。最近沒什麼大客戶委托，晏姿隻能靠寫通稿和文案打發時間，她覺得可以瀏覽下八卦放鬆神經。“把昨天的輿情報告轉發給我一份。”晏姿給石飛宇留言，方濤每天都會提交報告，他會事無巨細地列出追蹤到的信息。“周末沒有什麼大新聞。”石飛宇迅速發來文件，“小晏，又急著開張啊。”短暫的休息是為了等待乾一票大的，熙熙攘攘的名利圈，從來不會有徹底風平浪靜的時候。水至清則無魚，攪渾水則來錢。雖然肖銘深沒定下KPI，也不能太佛係辦公啊。晏姿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快到午休時間。她撕開一袋芒果乾，開始瀏覽方濤的報告。不出意料，方濤列出了一些和喬天霖生日會有關的信息。向棠絕對低估了喬天霖的經紀公司，他們買了一大堆通稿，配上精修到如蠟像一般的照片，可惜咖位太小，沒激起什麼水花。有一個粉絲自建的“個站”引起了晏姿的注意。“木木今天看起來好累啊，生日這一天也辛苦營業啦，心疼敬業的寶寶。”這個站子的內容基本都是“彩虹屁”，即花式吹捧偶像喬天霖。但是關注它的人數很多。這一條毫無營養的動態下麵，有80多條留言。留言區裡，站姐好像和一個粉絲吵起來。吵架的起因不得而知，但雙方最後都上升到人身攻擊。站姐惡狠狠地威脅：“閉上你的狗嘴，再到處發私信亂叫，我就把你掛出來。”本來圍觀粉絲尬吹的歡樂，一下子破滅了。晏姿極其厭惡粉絲之間的互掐，所以從來不加入任何後援會，也不混飯圈。她私心覺得，飯圈的明爭暗鬥，比正主還邪乎。純粹因為好奇，晏姿點進被罵粉絲的主頁，發現她兢兢業業為喬天霖做數據，在送花榜上名列前茅。可是她的微博隻剩下十幾條，似乎一夜之間全都刪得乾乾淨淨，最後一條的發布時間是今天的淩晨四點，隻有寥寥幾個字：“彆想讓我閉嘴。”奇怪的感覺掠過心頭，座機電話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手一抖竟然掛斷了電話。過了十幾秒，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肖銘深手插口袋靠在門上，“脾氣見長，還得我親自來找你。”肖總從來沒有進過晏姿的辦公室，她慌忙起身，“您有什麼吩咐？”他把門虛掩，遞過ipad：“很奇怪的委托，我們向來不管粉絲圈的事情。”發到公司郵箱的是一封匿名郵件，遣詞造句幼稚張揚：“我們找到木木的公司，他們不管，沒有人守護他，我們就守護他到最後。畢竟是我們飯圈的人鬨出的事情，我們會自己解決，不會給他添麻煩。我知道你們公司隻要有錢就能辦事，你放心，錢我們可以眾籌，你開個價吧。附件是那個賤人的資料。”晏姿看樂了，“這個粉絲家裡有礦？”“你認真看了嗎？”肖銘深似乎沒懂晏姿的調侃，語氣變得冰冷，“告訴我這不是個玩笑。”晏姿打開附件查看，裡麵是一個女生非常全麵的個人資料。姓名、出生日期、家庭住址、社交軟件常用賬號、畢業學校等等，都清清楚楚地列出來。文檔的最下麵，隻有幾個鮮紅加粗的大字：“讓她永遠閉嘴。”這個女生的微博賬號，看著非常眼熟，正是晏姿剛才瀏覽的被罵粉絲。為了不讓秋風溜進來，窗戶關得很嚴實，晏姿卻感到一陣涼意竄上後脖頸。她捏緊平板電腦，斟酌了一會兒說道：“我想，我們不是收錢就什麼事都做的吧。”“當然，我們是做公關的，不是網絡暴力公司。”肖銘深揉了揉太陽穴，“一個普通的粉絲不會有我們的聯係方式。我懷疑是喬天霖的經紀人告訴她的。那個女人也是生意場的狠角色，和鐘妍關係不錯。”“借刀殺人，想得美，”看到肖銘深不想插手，晏姿鬆了一口氣，“還是報警吧。”“就憑一封郵件，怎麼立案？我現在擔心，如果我們不接，他們會找到其他人，這個女生就更危險了。”“我們不能接，但是可以也發一封匿名郵件，提醒她。”“或者把她約出來談談。”肖銘深彎起狐狸眼，定定地看著晏姿。“不是說不管粉絲圈的事......”“總之儘快聯係到她。趁她還沒離開燕城，把事情解決。”肖銘深推門離開，發現方濤站在門外，他毫不在意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晏姿又瀏覽文檔，女生最後落腳的地點是燕城的一家高檔酒店。為了一封匿名郵件，就要親自去見沒有委托關係的人，這不是肖銘深的作風。為什麼他也這麼反常？晏姿試著給這個女生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地無人接聽後，第七遍終於接通了，電話那端是呼嘯的風聲。“你不要再威脅我了，我都說出來了！哈哈哈，誰都彆想讓我閉嘴，嗚嗚嗚......”女生又哭又笑，情緒十分不穩定，晏姿心中一緊，“你誤會了，我不是......你聽我說！”風聲中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