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澈滿肚子的怒火不知道如何發泄，走了好一會之後，腳步漸漸緩下來。他想到了方才趙小梔回嘴他的一瞬間，他看見了蒙蒙大霧自她眼中而起，帶著潮濕的水汽，好像一眨眼，就會彌漫出一整個太虛幻境。他在心裡暗罵了自己幾聲“沒出息”，轉身，卻發現趙小梔依舊停在原地。餘澈挪到趙小梔麵前，趙小梔低著頭在揉眼睛，餘澈彎腰低頭，自下往上的看她。趙小梔沒想到他會回來，被這突然的大臉嚇的退後了幾步。她一抬眼，微紅的眼角便映在了餘澈眼中。他下意思的想，她是哭了嗎？因為自己？趙小梔看著他皺眉而思，率先開口道，“最近風沙大，眼睛進沙子了。”餘澈咳嗽了幾聲，趙小梔問他，“你又回來乾什麼？是覺得說我說的不夠爽是嗎，你還想怎麼說，我都仔細聽著，絕不回嘴，讓你一次說個夠。”餘澈方才平複的心情一下子又起了風浪，“這怎麼能是我說你呢，我不過是為你好，誰知道你上來就是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呢。”趙小梔尖利的回道，“本來就是你生氣在先。上次在醫務室，你的眼神不是早就表明了嗎？既然那個時候就已經顯山露水了，現在也不必來假裝好人。”餘澈捶了捶腦袋，心中直呼，明明就是她有錯在先，現在倒好，怎麼反過來了？趙小梔見他如此，轉身離去。餘澈揮手一拉，趙小梔被拽的踉蹌，“你彆走，你給我說清楚，我表明什麼了？我又如何假裝好人了？我倒想問問你，同樣是受傷，憑什麼周闊受傷的時候你是一臉擔心焦慮，到了我這裡就變成插科打諢，一副等著看我笑話的樣子。你自己說說，咱們倆錯在誰？難道周闊的傷是傷、血是血，我的傷就不是傷，我流的血就不是血了嗎？”趙小梔瞪大眼睛瞧著他，沒想到餘澈一咕嚕，竟然倒出這麼多話來。趙小梔後知後覺，好一會才總算把事情理清楚。她想，還不是因為你一天到晚放浪不羈、沒個正形，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要逞英雄，假裝沒事，她當然以為會沒大礙。餘澈見她如此反應，猛地一揮手，卻一胳膊掄在行道樹上。疼痛來的迅疾，他還來不及掩飾，眉山已然皺成了一團，身子半蹲著，嘴裡發出一聲長長的——嘶！趙小梔趕忙上前，“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要麼就好好說話，就算知道是自己錯了，也不帶打自個的。”餘澈緩緩抬頭，他此刻忽然很想把趙小梔掐死。他緩了緩，慢慢直起身。趙小梔走到他身側，順手將他的外套脫下半邊，整個動作自然和諧，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可是到了餘澈這裡，竟然多了幾分不明所以的意味。他屏息直視，盯著趙小梔微彎的頭。傷口早已結痂，因為方才劇烈的撞擊，又裂開了幾道深紅的血口，血液順著紋路沁出來，不一會就氤氳了一片。趙小梔道，“你彆動。”餘澈竟然真的乖乖不動，他一手把著胳膊，另一隻手僵硬的下垂著，不多時，半邊身子已然麻痹。趙小梔拿出紙巾，又拿出水杯倒了些白開水，待紙巾潤濕了一片之後，擰乾水分，小心翼翼擦拭傷口上的血跡。她一邊擦，一邊在傷口處吹氣，口中輕聲問道，“很疼吧！”餘澈如墜霧中，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到趙小梔是在問自己話，明明心中已經變得很柔軟，可是嘴上依舊不客氣的道，“廢話，要不換你試試疼不疼。”趙小梔不知道沒聽見還是故意沒有理會，傷口清理完之後，不無憂慮的說，“你還是去醫務室看看吧，到時候發炎或者二次感染就不好了。”餘澈終於回歸正常，麻溜的披上衣服，“不礙事，這點小傷不算什麼。”趙小梔一眼掃向他自大的神情，便真心實意的回了個白眼，很用力的那種。她恍惚間想起，那天鏡子裡的曆輕輕也是這樣翻白眼的，她當時在想這樣用力的翻白眼會不會眼疼，今天實踐了下，果然很疼。看來“傷人必傷己，痛人者必先自痛”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餘澈瞧見她這副樣子，頓時不滿了，“你瞧，又來了。”趙小梔沒有嗆聲，隻道，“你回去吧，我要走了。”餘澈也不再玩鬨，平靜地說，“比賽就彆去了吧，要不然，我去替你打？”趙小梔反問，“你叫趙小梔嗎？”餘澈悻悻，“你想過如果要是輸了，他會對你怎麼樣？再說了，就算你贏了，他也未必會乖乖的放你走。”“那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會吃了我？”餘澈聽她這副口氣，一時間又是氣又是憐，“劉飛是市中專的，你不是不知道市中專裡麵都是些什麼人，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麼事，猴哥也不一定能幫得了太大的忙。”趙小梔沒吭聲，心思卻百轉千回，半晌，悠悠道，“我自有主意。”餘澈沒聽見她的回答，以為她在考慮，不想趙小梔卻開口扯向了另一個話題，“你為什麼和猴哥那麼熟？”餘澈一時沒轉過彎，卻很誠實的說，“我很早就開始上網吧打遊戲了，一開始跟在他們大一點的孩子後麵混，後來他們打工的打工，出去闖蕩的闖蕩，就剩下我和胖子。沒有人帶著滿處瞎跑了，隻好待在網吧裡。一來二去，自然混的熟了。猴哥人不錯，這幾年幾乎是看著我們長大的，自然對我們很不錯。”“你家裡人都不管的嗎，就放任你這樣？”餘澈一轉身，臉上卻閃過一絲空茫和疏離，“不管。”兩人默默走了一會，餘澈心裡知道趙小梔斷然不會讓他代替她比賽，所以未再多言，隻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三個人平安的去也要平安的回；而趙小梔不是沒有把餘澈的話放在心上，隻是這一次，劉飛明顯就是衝著趙小梔來的，換了彆人，隻怕更不容易善了，可不論如何，她不能讓彆人白白同她承受風險，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到了路口，二人不得不分開。趙小梔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巷子，書包上的小狗掛件麵朝著餘澈，隨著趙小梔的步伐，小狗的頭也在左右搖晃，餘澈細細盯著，那小狗仿佛正在同他做幸災樂禍的嘴臉。餘澈大聲問，“你的小狗掛件哪來的？”“撿的。”巷口風大，說話聲很快就被寒風吹散。經過馬路的時候又起了一陣，冷的要命，激的人雞皮疙瘩都起了來，餘澈裹緊了衣服往回走。和劉飛比賽打遊戲的那天是周六，趙小梔正愁沒有合適的理由，李蘭就告訴她今天要出去辦點事，讓她不準亂跑，好好在家寫作業。桌子上留了幾十塊零錢，不想做飯的話，可以到外麵吃，趙小梔目送著李蘭離開才回屋繼續寫作業。九點半，她去網吧和餘澈、胖子碰麵。遊戲地點是一個叫“映隆”的網吧，聽他們說在市裡。猴哥從門裡出來，笑眯眯的說，“早去早回，有什麼事給我電話。”餘澈扯著嗓子回了句，“知道了。”公交車上，趙小梔直打瞌睡。餘澈掃了一眼，問道：“看書看的太晚了？”她點點頭。昨晚確實看書看的比較晚，可是淩晨一過，睡意全無。她又把以前用過的稿紙翻出來，那上麵有她曾經鑽研過的“獨門秘籍”。餘澈掃了眼胖子，胖子坐在最後一排睡得跟個死豬一樣。趙小梔的頭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車身顛簸，晃來蕩去的又將她的頭顛向一側，堪堪落在他的肩膀上。早已入冬，早上起來格外寒涼。公車晃蕩不停，但沒有晃蕩出半點熱度，反而把一星半點的熱量全抖摟個乾淨。餘澈用餘光瞄了一眼，趙小梔身子微縮，像是一個畏懼寒冷的小獸。他不敢動，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像電視上演的一樣，把圍巾給她圍上？他偏了偏頭，儘量低一點，再低一點。他輕輕地聞起來，若有似無，好像還夾雜著一絲奶香味兒。下一秒，車子突然猛的一晃，趙小梔乍然驚醒，她揉揉眼，“還有多久才到？”“下一站就是了。”她拍了拍臉，把窗戶開了一絲縫，寒風鬼哭狼嚎的往裡擠，方才的睡意此刻早已被風吹的一乾二淨。下了車，穿過兩條短街，一眼就看到了“映隆”的招牌。網吧比他們那個大多了，而且設施也很好。電腦顯示屏是時興的，屏幕大了不少，分辨率也是當下最新的；一樓是專門的遊戲區，機器新潮，花樣繁多，更是看不見有什麼油漆、按鍵剝落的情況。趙小梔選了一台遊戲機，餘澈和胖子各占一邊，陣勢莫名的有些滑稽。她仰頭轉了一圈，“你們找個機器玩會，這樣子讓我感覺很不舒服。”餘澈打趣道，“你玩你的，管我們乾嘛？”說話間，門外起了玩鬨。嘻嘻哈哈，笑鬨聲挺大。來人正是劉飛，他就像孰門客一樣，招呼打了一片。屋子裡的暖氣不是很足，這會人多了來，倒顯得暖和了不少。劉飛走過來，笑嘻嘻的說，“哎呦，還真是準時，倒是我遲到了。”他玩笑了一句，轉眼瞥見旁邊兩個男生，臉色立馬耷拉下來。他默默走到餘澈身邊，上麵打量一眼，唇齒間擠出一聲哼哼。趙小梔猛的站起，“說吧，怎麼玩？”劉飛見她不拖遝，隻好按照既定的安排走，“我們先和機器打，等級設置在高級。三個回合，看誰用最短時間通過。然後，我們各自選三個英雄，也是三個回合。和機器打的不算數，英雄互相PK時，隻要贏一回合就算你們贏，怎麼樣？”餘澈有些猶豫，趙小梔卻一口應下來，“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