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一天的打戲,加上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收工之後沐染真回到車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Sara就守在車門處,看著洛天回來了,才坐著自己的車回去。洛天上車發動引擎的時候,沐染真聽見聲音,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看著駕駛座的洛天,下意識問了一句:“到哪了?”洛天轉頭看她,車裡空調開得很足,沐染真披了一件外套,此刻外套滑了下來,洛天替她把外套蓋好,聲音是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輕柔:“睡吧,睡醒就到家了。”洛天的聲線清冽沉穩,就像鋼琴琴鍵被輕輕按響的聲音,輕緩地撫慰著她浮於表麵的疲勞,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腦袋一歪,繼續睡著了。可惜她這一覺睡得不怎麼安穩。從郊區回到她家,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可以夠她在車上好好補個覺,但她睡得正熟,便察覺原本緩緩行駛在馬路上的車子突然加速外加一個急轉彎,沐染真的身子因為慣性的原因被甩到一旁,在她的腦袋撞到車窗之前,被洛天一把撈了回來。也許是在車子上睡得不安穩,沐染真又斷斷續續地夢到了自己漂浮在海麵上的場景,洛天這一拉,不止拉住了她的身子,還把她從夢裡直接被拉了出來。她倏地睜眼,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茫然地轉頭看向洛天,卻發現洛天的表情不對。這是應敵時才有的感覺。沐染真坐直之後,洛天便把拉住她的手收了回去,雙手握著方向盤,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飛速行駛在路上,時不時還要超過前麵的車。劇烈的引擎聲終於讓沐染真徹底清醒,她晃了晃腦袋,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後麵的場景——有幾輛車正在追他們。洛天一開始就把自己車子的車窗換成了防彈玻璃,方才在沒什麼車子的那個路段,追在後麵的車子已經朝他們開過一槍,彆說傷到他們了,就連沐染真睡著都沒有被吵醒。所以那些人便放棄了子彈的攻擊,好幾輛車開始加速夾擊他們,洛天躲開了跟在後麵的汽車,但卻躲不過那些靈活的摩托車,那些個人不要命地跟著,在其中一輛車靠近駕駛座的車窗時,洛天猛地一轉方向盤撞了上去,摩托車的靈活性雖然高,但畢竟是兩個輪子,被這麼一撞,就失去了平衡,連人帶車翻倒在了路邊。洛天被摩托車追上來,是因為前麵有車擋著,撞翻那輛摩托車之後,前麵幾輛市民開的車子之間便出現了一條道,洛天又是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猛地又躥了出去。沐染真差點就被拍扁在了座椅靠背上。段景之的聲音從洛天身上的對講機上傳出來:“老大,你們身後有四輛汽車,加上機車的隊伍,目測這一次他們出動了十幾個人,並且攜帶槍支。”雖然現在也不是晴天白日,但他們這些人敢在法治社會的大街上,這麼明目張膽地追殺他們,已經是夠明目張膽地了。洛天依舊麵不改色,可沐染真卻察覺到,洛天緊繃的表情。身後又有一輛摩托車追了上來,拿著棍子狠狠砸在副駕駛座的車窗上,雖然車窗玻璃沒有受損,但敲擊玻璃的聲音卻把沐染真給嚇得失聲尖叫。洛天伸出一隻手撈起蓋在她膝蓋上的衣服蓋住了她的腦袋,然後又是猛打方向盤,把那輛機車上的兩個人給撞開。“蓋著衣服彆拿下來。”洛天道。這條路段附近有景區,市民來來往往的車子很多,洛天難免受限製,若是平時,頂級跑車要是想甩開幾輛摩托車還不是易如反掌,在這個路段被幾輛車子追上來之後,洛天隻能用車子撞開他們。這麼近的距離,他怕沐染真被嚇到,便拿著衣服蓋住她,不然她看見這些東西。可沐染真光聽著聲音,就知道這一路有多險象環生。後麵的汽車被段景之他們限製住,一直沒有跟上來,可那些騎著摩托車的幾乎是暢通無阻,穿梭在汽車的空隙,緊緊黏在他們的車子旁邊,但是他們一靠近就被洛天擠開,摩托車失去平衡翻到在路上,就算是對他們造不成什麼威脅了。也許是因為屢次被洛天用這種方式撞開,把那些人逼得沒有辦法,隻能又把槍支拿了出來,後車窗玻璃‘嗒’地一聲響,洛天汗毛一豎,牙關緊咬。沐染真這次是確確實實聽到了槍聲,這是她在雲南之後頭一次遇上槍擊案件,還是被人追著打,不免又想起之前被子彈打中的不愉快的經曆。可她沒有辦法,她幫不上洛天,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洛天惹麻煩,便老老實實縮在副駕駛座上,雖然害怕極了,她卻死死揪住蓋在自己腦袋上的衣服,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因為害怕而發出聲音影響到洛天。加速的車子碾過減速帶,車子猛地淩空躍起又快速著地,顛簸之下,沐染真蓋在腦袋上的衣服移了位,她微微抬起眸子,便看見洛天的側顏。那些人追得太急,挨個撞開實在不行,若是洛天一個人,倒是有時間也有耐心跟他們完跑跑卡丁車的遊戲,隻是他的副駕駛座上坐的是沐染真,他不想冒任何的險。在車子開到一個道路寬闊的路段的時候,洛天猛打方向盤,車子漂移的同時,他把車窗降下一條縫,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從身上把槍拿了出來,黑漆漆的槍口從車窗的縫隙伸了出去,‘嘭嘭嘭’連著幾聲之後,外麵像是死神索命一般的摩托車的油門聲終於平息了下來。車子依舊是飛速行駛著,但沐染真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危險,似乎已經排除了。但她還是低著頭,不敢拿開自己頭上的衣服,她透過衣服的下擺,看見了洛天踩在油門上的腳慢慢放鬆了下來。“沒事了。”洛天的聲音響起,同時,沐染真還感覺到洛天的手掌覆上她的腦袋所帶來的安全感。沐染真下意識抬手覆上洛天的手背,洛天的手非常冷,堅硬,帶著冰冷的力度,就像是色澤黯淡帶著極具殺傷力的冷兵器。剛剛因為害怕,沐染真的手心沁出了汗,她的手跟洛天的手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她的手溫暖,柔軟,像是春天帶著花香的那一縷輕柔的風。洛天的手對於沐染真來說是安全感,沐染真的手對於洛天來說又何嘗不是,隻有真真切切感受到沐染真還安然無恙,洛天一直懸著的心才徹底落了地。沐染真勾住洛天的手往下帶,洛天卻在手垂到衣服下擺的時候,反手拉住蓋在沐染真頭上的衣服。衣服滑落的那一刻,沐染真順勢抬頭,兩人四目相對。“沒事了。”洛天又重複了一次方才的話,手指輕輕捏了捏沐染真的手掌,然後放開了她的手。外麵依舊是霓虹燈斑斕,夜風清涼。洛天估摸著段景之他們也應該把後麵的人都解決了,卻遲遲收不到消息,落了地的心又有了一絲波動、又過了幾分鐘,一直平靜的對講機終於有了聲響,電波噪雜的聲音過後,隊裡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隊長,不好了,段副隊他們出事了。”洛天的心猛地一沉。因為逃避那些人的追擊,洛天把車開得有些遠,等他們把車開到醫院的時候,段景之跟另外兩個戰友已經被送進了急救室。沐染真知道洛天心急,但下車的時候還刻意等了她一下,沐染真知道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便把高跟鞋脫了,赤腳下車,也不等洛天反應,就拉著她一路往醫院跑。段景之的主治醫生是莫韶琪,沐染真跑到急救室門口的時候,莫韶琪正準備進入急救室,她看見聞訊趕來的洛天和沐染真,頓了頓腳步,朝著洛天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進了急救室。沐染真對於莫韶琪,便像是段景之對洛天一樣,方才洛天保護了沐染真,這次,換莫韶琪把段景之給拉回來。原本守在急救室門口的一群人,看見洛天過來,全都把目光投到了洛天身上,離得近的那一個,輕聲叫了一句:“老大。”洛天沉著臉,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堵得厲害,清咳一聲之後,才道:“怎麼回事?”其中一個男人上前一步,麵對攜帶槍支的敵人也能麵不改色的大老爺們此刻卻紅了眼眶,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一遍遍往回忍,才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道:“剛才那些人隻有四輛車,景之讓我們引開那些人,但沒想到,他們會突然被攻擊,那些人似乎就是為了景之,去攔截他們的人比去追老大你們的人還要多,另外兩個的傷勢沒那麼重,隻是景之他……”他說著就沒了聲。洛天依舊是萬年冰山臉,可沐染真的目光落在洛天的手上,他的手陡然收緊,手指關節已經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洛天似乎一直都是這樣,隱忍萬分,似乎天塌下來他都能麵不改色,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平靜之下的暗潮湧動。他安慰了這走廊裡的一群大老爺們,然後端坐在急救室正對著的那個位置,神色紋絲不動,眸子就像是冰封的湖麵,再也透露不出半點活力。不遠處還有一張空椅子,可沐染真還是選擇赤著腳站在洛天身邊,剛才跑得太急,她的鞋子就丟在了車上,現在安靜下來了,才開始感到腳底冰冷。沐染真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腳丫子。洛天的眼神一直盯著急救室的門口,好半晌了才把渙散的思緒收回,感覺站在一旁的沐染真動了動,他微微側頭,這才反應過來,方才沐染真是赤腳跟他跑進來的。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沐染真。沐染真原本想拒絕,說自己站著也沒事,但看著洛天現在的樣子,也就沒有跟他爭,乖乖坐了下來。洛天半蹲在她麵前,把她的腳握起,在自己的膝蓋上蹭乾淨之後,便用自己的手掌去包裹住她的腳底,想用自己手掌的溫度去暖沐染真的腳。可沒用,洛天的手比她的腳還要冷。沐染真看著他頭頂的發旋,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沒事的。”這是洛天經常對她說的話,每每遇到危險,洛天都會在解決危險之後,撫慰她道:“沒事的。”,如此,沐染真用這句話來安慰他。洛天沒說話,似乎在專心捂著沐染真的腳,沐染真也沒想他會回答,隻是半晌之後,洛天突然開了口。“我跟段景之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他是真的黑,我搬進宿舍的時候是傍晚,宿舍的燈有些暗,我隻看見他那口大白牙,後來一起參加訓練,一起進了部隊,好幾次都是我受傷,他卻屁事沒有,他還跟我嘚瑟,說自己這一身黑皮膚可以保護他。”洛天的聲音頓了頓,緩了緩,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沒想到這次他的皮膚不起作用了。”洛天儘量用輕緩的聲音把這件事說出來,可身邊那群大老爺們聽到這句話,就忍不住了。好麵子的起身借口去抽煙,實則是不想讓彆人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轉身走開的樣子竟然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年齡最小的那個,平時在部隊想家都會對著月亮傷感許久,聽到洛天的話之後,抽泣聲就響了起來。隱忍的抽泣聲在寂靜的走廊響起,就像是攪進湖麵的柳枝,攪動之後把平靜的湖麵漾起漣漪,一幫大老爺們一直緊繃著不發泄出來的情緒終於徹底決堤。隊裡的年齡最大的那一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扇在他背上,嗬斥道:“哭什麼哭,沒出息。”洛天有些疲倦地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沐染真自覺自己沒有勸他們的立場,便安靜地沒有說話,因為有人起身離開,沐染真旁邊的位置空了出來,洛天起身坐過去,也不知道是因為蹲著久了,還是因為段景之的事,他起身的時候,身子有些虛晃。沐染真隔著衣服握住他的手腕,讓他順利坐了下來。洛天知道自己控製自己的情緒,一言不發地坐著,帶著一個‘紋絲不動’的軀殼,死死盯著急救室的門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突然被人從裡麵打開。莫韶琪臉色發沉地從裡麵走了出來,白大褂上時醒目的血跡。大家的心在她出來的那一刻便被提到了嗓子眼上。莫韶琪走到洛天麵前,摘下了口罩,道:“洛少,抱歉,段景之的情況不太樂觀,我們已經儘力了……”洛天的腦子裡‘嗡’一聲響,整個走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凝重的氣氛籠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