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把洛瞳的小電驢丟給自己的戰友，讓他開著小電驢跟在車後麵，自己則開著沐染真的車把洛瞳送回了家，親眼看著她進了屋子之後才調轉車頭回沐染真的家。“洛天。”沐染真突然開了口，眼睛卻是望向車窗外，外頭的燈光流轉著打在她的臉上，洛天微微轉著頭，她的臉頰一半迎著都市紙醉金迷的燈光，一半被沉默靜謐的黑暗籠罩，洛天突然恍惚了一下。沐染真平時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喜形於色得像個透明的玻璃瓶，仿佛彆人看一眼就能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什麼。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喜形於色其實隻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鎧甲，她越是在意、、越是如鯁在喉的事，她表現出來的，就越是平淡，比如現在，洛天不知道，沐染真淡然的皮囊之下，靈魂已經曆經九曲十八彎，從12年前的遊輪為起點，如同龍卷風一樣肆無忌憚的把那些她想躲避的東西全部卷到她麵前。洛天嗯了一聲。沐染真撐著腦袋，伸出一隻手指輕輕點著太陽穴，她也不急，手指點了十來下之後，才重新開口。“今天跟洛瞳聊了很多，其中有一個問題，是我之前不太想提起的。”她道：“就是，我們現在麵對的這些事、未知的敵人、體內奇怪的血液，這些東西都是不可預測的，長輩因為這些事情喪命，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去麵對這些事情。”洛天沒說話，她又自顧自道：“我知道，你們會儘全力保護我，會儘全力揪出躲在暗處的人，可是洛天，我真的不想再有什麼人因為這件事發生意外了。”當年研究藥物的人和藥物都隨著遊輪沉入海底，若不是她跟洛天活了下來，這件事或許就翻篇了，沒有人會知道有人研究過這種藥物，就算知道了，也研發不出來，這件事終究會被時間掩埋。之前她被綁架訛事，也側麵反映了，是因為她跟洛天的相遇，才會有人想趁著這個機會卷土重來。她心裡一團亂麻，稍微浮現在表麵能被她抓住的問題，卻都是跟洛天有關。要是她跟洛天沒有活下來……要是12年前她跟洛天沒有遇到……要是12年後的今天她沒有跟洛天重逢……很多個要是糾纏在一起，編織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險些壓得她透不過氣。想到這，沐染真突然輕笑了一聲，道：“這些事情的開端，似乎就是從我跟你遇見開始，不管是12年前，還是12年後。”洛天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他好像知道沐染真接下來要說什麼，他也知道，他不想從沐染真嘴裡聽到那些話。他從未覺得遇到沐染真是一切不好的開端，他把那些不好的事當成了必然事件，而沐染真，則是無意中闖進來的。12年前的那天，是他父親去世的日子，但同樣的，也是遇到他遇到沐染真的日子。他是這樣想的，可沐染真的想法，洛天卻不曾深究過。她是怎麼想的？汽車勻速行駛在平緩的大道上，就連跟在身後暗中保護他們的那輛車上的人都沒發覺前麵這輛車上詭異的氣氛。沐染真把視線從窗外收回，略微一沉眸子之後便把視線投在洛天身上。洛天的手上已經不自覺沁出了汗，掌心粘膩，他在沐染真的注視下，有些不自然地調整著坐姿，想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坐著，但柔軟的坐墊此刻卻怎麼都不順心，他心裡無端冒出來一團啞火，無處發泄，腳上沒輕沒重地猛踩了一下油門。性能極好的車子在一瞬間加速，像是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後麵跟著的車子一個沒留意，就把他們跟丟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匆忙忙加了速跟了上去。但獨獨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沐染真，似乎沒意識到洛天的情緒變化，依舊側著頭看著他。良久之後，沐染真終於結束了對洛天的眼神審視，重新開口道：“可是我們還是遇見了，本該死在海上的我們奇跡般地活了過來，在各自生活了12年之後，還是兜兜轉轉地遇見了，你說……”她故意把尾音拉得老長，尾音的最後，她倏地放下了一身的防備，又恢複了那個喜形於色的沐染真，笑道：“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洛天：“……”他心裡有個東西在飄忽了好半天之後，終於落了地。他暗暗呼出一口氣，目不斜視。當然，沐染真說了那麼多掏心窩子的話，並隻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她是把自己心裡頭想的東西都說了出來。對於洛天，她能把這是事情全部說出來。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把身子傾向洛天，一雙眸子裡流轉著說不出的靈氣。“我們算是生死之交了，之前教授也說過的吧，那個時候注射在我們體內的藥物其實還不成熟，當年他們也抽取過我們的血液去化驗，但是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可是這麼多年，我們血液裡的藥物發生異變，這本身就是很小概率的事情。我們經曆過的那些，是必然之中的偶然，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她道，“雖然所有的壞事都是在認識你之後才開始的，但你從來都是代表好的那一方，是在絕望之中伸手拉住我的那個人，所以，要是哪一天我突然喜歡上了你，你千萬不要覺得奇怪，我對你的喜歡是有跡可循的，從12年前開始，經過漫長的時間線，最後終於情不自禁。”沐染真的眼神也不躲閃，就這麼直勾勾的望著洛天。洛天這次不止是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是整個人都咯噔了一下，還帶著車子一起，跟在身後的人隻看見前麵的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微微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沐染真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說的話，簡直就像是車子猛地轉了一個180度的急轉彎，饒是洛天經曆過那麼多生死攸關的時刻，也架不住沐染真的突然坦白——到底是一個母胎單身的光棍，平時看著無堅不摧，其實一沾上女色就會昏了頭。沐染真也不知道怎麼就說了這些話，也許是今天看見了洛瞳，這個跟洛天有著直係血緣關係的小女孩，比當初的她大不了多少，她突然想著，要是因為他們身體裡的藥物，洛天發生了什麼意外，那洛瞳該怎麼辦？就以這個想法為導火索，沐染真又順藤摸瓜一般地把之前一些被她忽略的事情給翻了出來。從當年洛天跟著她走出遊輪開始，從她在遊輪上被那些人帶走洛天主動站出來跟她一起被抓走開始，從他們漂浮在海上洛天死死拉住早已暈厥的她開始，再到最近發生的事，她被販毒的製片人挾持的時候，是洛天第一個衝上來，她被人從醫院綁架的時候，也是洛天救了她……以至於到了現在，她已經本能地把洛天的存在視為安全感。再一想，洛天是真的好，是那種她可能會喜歡上他的好。洛天在彆的方麵反應迅速，可突然被沐染真這個拐了一百八十度的話給砸蒙了——他以為她要說什麼要遠離他之類的話，在腦子裡已經醞釀好了應對的話，可還沒有說出來，沐染真突然改變了戰術，往他沒有任何防備的地方來了致命一擊。他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愣了半晌，他有些木訥地點點頭，道了一句：“我知道。”沐染真：“……”她突然後悔說了剛才那一席話，要是人類說出的話能想發消息一樣，兩分鐘之內可以撤回該多好——那些研究什麼能改變人體基因的非法組織應該去研究這個項目的，她一定會往裡投錢。一陣掏心掏肺卻隻換來洛天一句輕飄飄的‘我知道’，沐染真覺得自己的真心遭到了輕視，麵子上掛不住，腦子拐了個彎，把另外一件自己耿耿於懷的事情給挖了出來。她氣鼓鼓道：“我們洛少爺果然是閱女無數，見多了大場麵，所以遇到什麼事都寵辱不驚，彆的不提，就段師傅前幾天跟我說的，洛少校你從大學開始就桃花朵朵開，在軍校遇到了個頂頂好看的姑娘，差一點還跟人私定終身了。”後一句是沐染真自己加上去的，反正在她心裡，洛天跟那個女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沐染真的語氣那叫一個義憤填膺，可洛天卻一臉茫然，什麼頂頂好看的姑娘？他把沐染真這段話翻來覆去研究了好幾遍，再從自己的記憶裡找出相關的事件，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那個會彈鋼琴的？”沐染真：“……”果然是用情至深啊，都這麼多年了，竟然還記得那麼清楚。洛天這麼多年，唯一一個能跟他搭上桃色新聞的，就隻有那個大學裡的那個姑娘。包括段景之在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大學時對一個姑娘上過心，會在路過鋼琴教室的時候駐足聽那個姑娘彈鋼琴，聯誼時看見那個姑娘被其他男生圍住，會主動幫她解圍，甚至她被教官懲罰，他都會替她出頭。這些事在他從軍校畢業之後進入部隊，還會被人提起，可那些人卻不知道，他會這樣做，其實都是因為，那個女孩子像極了沐染真。洛天17歲的時候遇到了沐染真，之後一年就進入了軍校，開始了漫長的軍事化訓練。發生過那種轟轟烈烈的事情，還險些喪命在海上，洛天怎麼可能會忘了沐染真。所以當他看見那個長相跟沐染真有幾分相似的女生時，才會留心，倒也談不上是喜歡，隻是覺得沐染真對他來說，是跟很特殊的存在，所以連帶著跟她有些關聯的人，他都會留意關注。他對那個女生真的沒什麼想法，甚至剛才沐染真猝不及防地提起來，他腦子裡想起那個姑娘，都是帶著‘很想沐染真的那個女生’這樣的標簽，但他又不能直說，就把話拐了個彎，說出‘那個會彈鋼琴的女生’這樣的形容。想起沐染真前段時間跟段景之獨處之後就對她轉換了態度的事，突然就能解釋清楚了，一定是段景之藏不住話，把這件事跟沐染真提起。他心頭莫名地舒緩，方才怎麼看怎麼都不順眼的馬路終於不再礙眼，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沐染真卻能察覺到，洛天的心情貌似還不錯的樣子。一定是因為想起了喜歡的女孩子心情才這麼好的。得到這樣的結論的沐染真險些氣得七竅生煙。沐染真翻了一個白眼，把身子轉了回去，用背影表達自己對洛天的不滿。哈，開玩笑，她可是沐染真，上過全球最美臉孔前三名的國民女神，大學的初戀再好，能有她漂亮嗎？但是，喜歡一個人好像不單單是因為她漂亮……所以是她的魅力不夠了？沐染真生了一路的悶氣，在回到家的時候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最近好像經常為了洛天的事情而生氣。難道她真的喜歡上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