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風趕到嵩昭醫院的時候,俞芬芬已經被蓋著白布從搶救室推出。“抱歉……”醫生摘下口罩搖了搖頭,“送來的晚了些,人已經沒了。”葉風朝著牆壁猛地捶了一拳,咬牙道:“怎麼可能……死因是什麼?”“三氧化二砷中毒,也就是民間俗稱的……砒霜。”醫生目光凜然。“可她一直被關押在拘留所裡,接觸不到外界,難道是自殺?”葉風喃喃道。“不會吧,葉隊。她進拘留室的時候換過衣服,確保沒有隨身攜帶任何物品。而且,拘留室由我們值班看守,她也不可能搞得到砒霜啊!”王勇道。“難道是謀殺?”葉風眉頭緊皺,他從警生涯以來第一次遇見犯人莫名其妙在拘留所被投毒死亡的,“你們先回去檢查一下食堂的剩餘食物,還有調出監控,看看為她配菜環節有沒有什麼疏漏?”送走王勇,葉風順道去找了刑偵隊在醫院的調查組。“篩查的怎麼樣了?”葉風道。“符合條件的男醫生剛才都被召集在會議室裡訊問過了,沒有受傷的,沒有什麼可疑的。”陸宇道。“不過……有一個人也符合條件,沒有不在場證明,但他休了年假,現在手機也打不通。”王斌道。“誰?”葉風心下一沉,默默攥緊了拳頭。王斌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喃喃道:“是,是……林平。”“哎呀,林平怎麼可能是凶手嘛,人家可是林安的哥哥,刑警家屬。”陸宇撇嘴笑了笑,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諷刺。頃刻間,葉風耳畔傳來一陣轟鳴,與之相伴的是劇烈的暈眩感。他立刻伸手扶住了牆,才避免在同事麵前跌倒。隨即,他顫抖著摸出手機,試圖輸入那個刻在心裡的電話號碼。“葉隊,不用找了,林安的電話也打不通……”王斌說著,聲音乾澀。葉風狠狠揪了揪頭發,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道:“去林平辦公室找找看有沒有他遺留的帶毛囊的毛發、皮屑,帶回去交給辛梓辰。”“是,葉隊。”王斌還是沒有看他,直接轉身奔上了樓。而陸宇則抱著手臂慢悠悠跟在後麵,一句話也沒說。他們走後,葉風不停地撥著林安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卻始終是那個禮貌而冰冷的回複:“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葉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子開回局裡的,一路上,他感到身體裡的五臟六腑都揪緊了,隨時可能崩壞。等紅燈的當兒,他習慣性地用右手扶住檔把,目光瞟向副駕駛,卻不見那魂牽夢繞的人。她沒有出現之前,日子也過的不溫不火,不覺得痛苦也不覺得幸福。然而,與她在一起之後,再回想起過去前那些日子卻好像沒有真正活過。回到局裡,葉風飛也似地衝進法醫組,幾乎是撲向了辛梓辰。他不顧周圍人詫異驚慌的表情,一把抓住辛梓辰的衣服,瞪圓了眼睛嚷道:“林安究竟去哪了?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對不對?還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你就讓她走了?”辛梓辰冷著臉鬆了鬆領口,淡淡道:“她讓我轉達你的我已經照做了,其餘的我也不清楚,我更不能限製同事的人身自由。不過,我認為你應該靜下心來想想她的話。”葉風癱坐在法醫助理推來的椅子上,汗水大顆大顆從額頭滑下。心中努力思忖著林安留下的那句話……一定要堅守你的信仰!“我的信仰是……”葉風木然瞪著窗戶外一抹夕陽,突然想起在天洋化工廠門外林蔭路上相似的一幕。“那你的信仰是什麼?”林安問。“是你啊……”葉風閉上眼微微一笑,輕聲道:“我懂了。謝謝你,梓辰。”“那就去做你該做的事情。”辛梓辰鏡片後伶俐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少見的溫柔。“好。”葉風大步走出了門。——“葉隊,食堂的飯沒有問題,其他人吃的也是這鍋飯,沒人中毒。監控也查過了,不存在有人投毒的可能。”王勇道。“是誰將飯代入拘留室的?”葉風道。“就是我啊!我保證一點沒動飯菜。我和那個女人一點關係可都沒有!”王勇急得揪緊了衣襟。“行了,再想想今天還有沒有什麼人見過俞芬芬,不論他是什麼理由,什麼官銜。”葉風道。王勇皺著眉思索片刻,道:“有一個人去過,不過也不可能啊……沒什麼關聯的人。”“誰?”“是叫李雪吧,挺漂亮一個姑娘,說是和咱們局有聯合犯罪心理課題調研的,要采訪俞芬芬。”王勇撓了撓頭。“她自己進去的?”“是的,她脾氣可大了,說我們會影響她工作。大約半小時吧,她就出來了,沒發生什麼特彆的事。”王勇道。葉風臉色突變,道:“當時有監控記錄嗎?”“她不讓開監控,說怕我們竊取她的研究成果,不過,我沒聽她的,紀律我還是牢記在心的。”王勇道。“把監控調出來!”眾人圍在視頻前,看著李雪一邊問著俞芬芬常規問題,一邊平靜地記著筆記,一切似乎沒什麼可疑之處。“注意這裡!”葉風指著視頻畫麵上一晃而過的透明瓶子,“這瓶水是一直在拘留室的嗎?”“不是,咱們這裡不提供礦泉水。”王勇湊近了屏幕。“倒回30秒,減速播放。”葉風道。視頻畫麵倒退,隻見20分鐘37秒李雪從挎包裡迅速掏出一瓶礦泉水對著俞芬芬桌子上的紙杯倒了半杯,然後又立刻將瓶子裝回了包裡。5分鐘後,俞芬芬喝掉了紙杯裡的水。又過了5分鐘,李雪匆匆離去。“李雪走的時候是下午4點。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時候我剛回局裡。俞芬芬是什麼時候開始發作的?”葉風道。“不舒服是在4點半,昏迷是在5點20左右……”王勇道。“按照醫生說的服下砒霜後大約20分鐘到1小時發病,然後大多數在1小時內死亡,這與李雪倒水的時間差不多吻合。”葉風仰頭靠著牆,深深吸了一口氣,“難怪那丫頭表情怪怪的,可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莫非是為了那個男人?難道……真的是他?”“誰?”王野好奇地盯著葉風鐵青的臉。“額,沒什麼……”葉風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衫,“趕快帶李雪來局裡吧,彆太莽撞,先給留點麵子,畢竟她和咱們曾經是一個戰線的,更何況還有李隊長……”“是!”王勇轉身奔去。——李雪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坐在刑偵隊審訊室裡,而且是坐在被審訊的鐵椅上。那幫警員依舊對她客客氣氣的,將她從單位帶走的時候是從後門靜悄悄的,自始至終也沒有給她戴上手銬。她知道,其實她應該感謝麵前那個眉頭緊鎖、憔悴不堪的男人。“李雪,咱們已經算是患難朋友了吧。”葉風點起一根煙,“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請你來這間屋子。”李雪罕見地沉默著,目光似乎完全沒有聚焦。“你在給俞芬芬的水裡投了毒對不對?彆和我狡辯什麼了,犯不著!陸宇他們已經去醫院實驗室查過了,監控顯示是你偷了一定劑量的砒霜。”葉風緩緩吐著煙霧。過了許久,李雪抬起頭,啞聲道:“是我……”葉風咬著牙,用儘全力將煙蒂摁滅,道:“為什麼?你知道這是殺人嗎?你……究竟怎麼想的?她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嗎?”“我,我也是被迫的……”李雪皺著眉,大滴大滴眼淚從眼眶湧了出來,咧開嘴嘶聲道,“我爸他被綁架了!綁匪要求我殺了俞芬芬,不然……不然就殺了他!”“什麼?”葉風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昨晚11點多,我爸出門接了個電話就沒回家,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個匿名視頻,是我爸被綁在一個屋子裡奄奄一息……還有一條信息,讓我必須在一天內想辦法殺掉拘留所裡的俞芬芬,不然就殺掉我爸。如果報警被那人知道了,也是立刻殺掉他……”李雪伏在桌子上嚎哭起來,肩膀抽動著,“我沒有辦法,我不能沒有爸爸……俞芬芬本來就是壞人,我就……”事態陡然嚴峻,葉風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走,就見劉局長帶著陸宇一行人神色怪異地走進了審訊室。“劉局……”葉風低聲打了個招呼。劉局長微微點了點頭,衝著陸宇道:“說吧。”陸宇掏出一個小本子,讀道:“經過法醫組鑒定,對林平(男,29歲,嵩昭市人)遺落梳子上的毛發進行DNA檢測與從柴明指甲內提取到組織DNA檢測對比結果為完全相同。至此,所有證據都指向林平是618特大製毒廠殺人案主犯,同時也是秦詩月同夥,很大概率參與策劃了今年以來各大複仇刑事案件……”“把林平列為第一嫌疑人,全城通緝!”葉風一字一頓道。陸宇不屑地哼了哼,道:“那林安呢?”“沒有合理的證據與動機證明林安涉案。她很可能是受害者,現在處於危險中。”葉風道。“嗬嗬,剛才劉局已經和我們說過10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林克禮是局裡派去聶濤身邊的臥底,他為了乾掉聶濤和聶康兄弟倆無奈沾染了毒癮,最後吸毒過量加肝硬化去世。林平和林安作為林克禮的孩子完全可能為了替父報仇而謀劃殺掉當年團夥的餘孽。”陸宇道。“不會的,至少林安根本不知道林克禮是臥底。她一直以為他是罪有應得。”葉風道。劉局也點起了煙,歎道:“唉……當年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和宗剛,連克禮的媳婦鐘曉玉都不知道,孩子們就更不知道了。因為,當年聶康在獄中自殺了,他的門徒四散而逃,根本沒有被抓獲。如果把克禮是臥底的事情宣揚出去,保不齊林家人會麵臨那些人的報複。所以,這麼多年,我和宗剛一直保守著秘密……”“劉局,您確實把秘密保守的很好,可李隊呢?”陸宇意味深長地環視了一圈,“他退休前那麼照顧林安,還經常請他們兄妹去家裡,保不齊就被發現了端倪!也許他們早就知道了,謀劃了不知道多久呢!”“所以……林家兄妹就要綁架我爸嗎?”李雪瞪著無神的雙眼,聲音顫抖著,“我也認為林安和林平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