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加陰霾，嵩昭醫院大院內人頭攢動，人們臉上都帶著一絲怪異的表情。“年前婦科主任被害那事剛過去多久啊，這個月兒科一護士又出事了，據說死得特彆慘！”“我早就聽說這醫院風水不好，太平間建在了最陰的犄角，那是陰上加陰，百鬼齊哭，據說還得死至少4個人才能壓得住……”門診樓外排隊的人們議論紛紛。“告訴你哥注意安全吧，這個醫院……”葉風在大廳外掐滅了煙，“忒邪性！”“我哥不會有事的，在我心裡他是最厲害的人。”林安淡淡的語氣裡帶著一絲驕傲。沒人能懂，在過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當她被流言蜚語傷害，被欺負的時候，林平總能第一個衝出來護她平安。兒科護理站一片忙碌，走廊裡回蕩著孩子們的哭鬨，令人壓抑煩躁。“陳蕊是前年考上的醫院編製，我帶的她，小姑娘人不錯，和同事相處的也很好，我實在想不出誰會去害她……”護士長摘下眼鏡，擦了擦眼淚，“唉，天妒英才啊，我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專業技術紮實，對孩子們又耐心，不愧是私立醫院出來的。”“陳蕊還在私立醫院乾過？”葉風道。“聽她說過，剛畢業時候在私立醫院，具體的我不太了解。”“請問現在陳蕊的工資大概是多少？”“扣了五險一金4000左右。”聞之，葉風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甜美的呼喚：“安安，可算找到你了！我聽林平哥哥說你在我們醫院查案。”兩條穿著白袖子的胳膊已經攀上了林安的肩膀。“雪兒。”林安驚喜道。“這位是？奧……就是你天天說的那個，人很厲害，不過長得痞裡痞氣的那個葉隊？”李雪輕蔑地打量了葉風一番。“我，我什麼時候天天說他來著……”林安慌忙拽著李雪轉到了另一側，臉漲得通紅。“評價很中肯！”葉風壞笑著拍了拍手，“不瞞你們說，要不是後來我被強製送到省會念高中，可能初中就輟學混社會了，沒毛病！”李雪見葉風很是放得開，頗有些像自己在美國時的朋友，於是大方道：“葉大哥，我叫李雪，是安安的發小，剛從美國回來，是心理谘詢師。我這次來找你們是有正事。我們醫院的精神科與你們警局設立了聯合犯罪心理研究課題，我們副院長和你們劉局是負責人，我呢是主要研究員。”“哦？原來你就是劉局說的那個普林斯頓心理學高材生啊，原來是個小姑娘，我還以為得是個戴著眼鏡的悶油瓶呢。”葉風驚訝道。“嗬嗬，好了，我們先來說說案子吧。”李雪自信一笑。隨後，她帶兩人回了辦公室，從電腦裡調出了警局傳來的資料，道：“被害人陳蕊我在醫院了解過了，是個老好人，沒有仇人，沒有競爭對手，也沒有情人、情敵，可以說是個身世清白的好姑娘。所以，警方現在絲毫找不到凶手殺害她的動機，也就更找不到凶手是誰咯？”“沒錯。”葉風點點頭。“這個時候就要用到心理學分析了。我在大學選修過犯罪心理學，中國這個領域涉獵很晚，其實FBI早有專門的研究人員分析變態、連環殺人者，他們在選取作案對象時都會或多或少暴露自己。”李雪調出了被害人屍體拚接照片，“我們分析凶手的時候，首先要看屍體狀態，這能最直白地體現凶手的訴求。”“訴求？”“對，我們要把自己想象成凶手，窺探他的內心。首先，陳蕊死後被分屍，隻有頭部被硫酸燒焦嚴重，身上並無傷口。其次，從以往陳蕊的生活照來看，她十分年輕貌美，擁有青春活力。所以，我認為凶手的訴求是毀掉她的臉，毀掉她最美的地方。對了，你們警方認為凶手性彆大概是？”“我們認為是男性，以分屍手法來看，屍塊斷麵整齊乾淨，這符合男性凶手的分屍特點，也符合男性的體力和心理素質。”林安道。“很好，那麼我認為這個凶手投入的情緒是嫉妒與憎惡，他憎惡美麗卻勢利的女人，同時嫉妒她們的青春與活力。他一定很自卑，生活在貧民窟，從事低級體力勞動或無業，對於女孩子來說非常沒有吸引力，年齡的話大概30-40歲，未婚獨居，可能一把年紀了也沒有正經談過戀愛。曾經長時間暗戀過某人，遭遇過情傷和自尊的打擊。最近可能發生了一些令他沉入穀底的事情，激發了他的報複欲望。陳蕊年輕漂亮，充滿青春活力，可能是他隨機選取的目標。”“茅塞頓開啊！真有你的，雪兒。”林安道。李雪甜甜一笑，輕鬆道：“過獎了，我呢就是幫你們把嫌疑人的範圍細化，具體怎麼找證據就靠你們咯。這種心理變態的凶手很容易連續作案，你們要加油了，不然很快就會出現下一個受害者。”“好的，將心理側寫立即發給陸宇，尋找嫌疑人時作為重要參考。”葉風靠在滑輪椅子背上，腳一蹬椅子立刻滑到了門邊，“走吧，哥哥帶你們吃飯去。”“案子沒破，還有心情吃……”李雪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臉鄙夷。“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寧可少睡一宿覺，不能少吃一碗飯！走啦走啦……”葉風帶著兩人來到了醫院東麵胡同深處一家十幾平方的小門店。“時間緊迫，妹妹們就湊合一下吧，不過這裡的燉肉麵我敢保證是嵩昭最好吃的！”葉風端來三個青花大瓷碗，裡麵是滿滿的手擀麵，上麵澆了一大勺褐色肉湯。林安盯著浮動的肉，腦子裡是法醫工作台上拚接的屍塊，鼻子裡好像已經聞到了那股腐爛的味道，於是半天沒有吃下多少。“咦，還真挺不錯。”李雪倒是十分買賬，吃的津津有味，“葉大哥，你是老城胡同長大的嗎？連這種蒼蠅館子都知道？”“是啊，像不？”葉風從口袋裡掏出兩個核桃在手裡盤得有模有樣。李雪拍手笑道：“土到極致就是潮！我就羨慕你們胡同串子……”“嗬嗬……”林安腦海裡響起一陣冷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李雪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土著，而是江氏集團的大公子，富可敵國，來嵩昭市不過一個多月，但已經吃遍了半個城。林安聽著兩人聊天，目光卻轉向了玻璃門外，明明已經習慣了在社交領域做一個旁觀者，但不知為何原本止水般的心泛起了失落的波。門外的小路上，兩個身影緩緩走來，一個穿著灰色呢子大衣，圍著駝色羊毛圍巾，那不正是……“哥……”林安不禁脫口而出。“林，林平哥哥嗎？”李雪猛地撂下了筷子，向門外看去，隻見林平身邊跟著一個年輕俊秀的男孩，兩人有說有笑。“呼……還好不是和女人一起。”李雪又優哉遊哉吃起了麵。林安笑了，李雪果然和小時候一樣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一點藏不住。於是，報複性地打趣道：“奧……原來我哥喜歡男孩子啊，難怪一直沒女朋友！今天情人節和男朋友逛街很開心吧。”“什，什麼啊？我不信！”李雪踹開椅子徑直向門口追去,“我先走了啊，安安，我幫你跟蹤他查查清楚……”離開飯店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雪，灰蒙蒙的街道流動著販賣玫瑰的攤販，一片片鮮紅色給這個單調的季節增添了一抹明媚。“你真覺得李雪的心理分析全對嗎？”葉風瞥了一眼端坐在副駕駛的林安。“是啊，和我們的現場調查不謀而合，確定了動機就更好辨認凶手了吧。李雪真的一直都那麼優秀呢……”林安喃喃道。“哦？你羨慕她？”葉風道。“是啊，如果……”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林安盯著簌簌落下的雪花，想到如果李宗剛是自己的父親，自己是不是也會像李雪一樣開朗和自由？“哼，還是不夠細心啊。”葉風撇嘴一笑，“我教過你的，不要總分析來分析去，要從第一現場找線索！李雪說的有道理，但破綻也很多。凶手選擇陳蕊做目標，根本就不是隨機的。”“為什麼？”“陳蕊看似全無被害理由，但實際生活中有許多疑點，比如陳大叔說她每個月工資有萬把塊，但護士長卻說她工資隻有4000，就算是她為了讓家人放心撒了謊，但照片裡她的時尚大方，裝束並不便宜。而且她家裡雖然淩亂但是電器一應俱全，連咖啡機都有，哪裡像省吃儉用補貼弟妹的窮苦姐姐啊……這些零碎的訊息聽起來似乎和案子毫無關係，但再深入問個為什麼也許就能順藤摸瓜。”葉風突然俯下身，伸手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林安的額頭，柔聲道，“不要迷信權威，在必要的時候，要堅持自己的判斷，這個世界上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就更不會有人相信你！”“啊……”林安胡亂撥了撥劉海兒，掩飾那一“點”引發的心臟海嘯。她第一次發現那個男人也有溫柔與睿智的時候。突然，一陣急促壯烈的“命運交響曲”響徹車廂，林安紅著臉接通了電話。“林安，幫報葉隊一聲，符合側寫的嫌疑人找到了，你們若在路上就直接去交道口外大街18號院3號樓！”聽到電話裡陸宇興奮的叫喊，葉風一個急轉彎調轉車頭，向城南區飛馳而去，引發了後麵一列車齊聲鳴笛。林安默默抓緊了安全扶手，車速終於追上了心跳，望著匆忙後退的街景竟有一絲心安。這個情人節，似乎不像去年那樣孤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