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醫院走廊靜悄悄的，一盞頂燈壞了，不停閃著白光。查房回來，楊麗輕輕帶上門，打著嗬欠看了一眼手表，打算小睡一會。隻要一切處理妥當,馬上就能休年假了。如果不是那人突然造訪，今天將會是完美的一天。想著想著，她頭靠在辦公椅上，意識漸漸模糊。半夢半醒十分，她隱約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莫非是護士來了？她掙紮著想坐起身，試圖從朦朧睡意中醒來。突然，一條濕漉漉的毛巾從腦後探了出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一絲不掛躺在辦公室的單人床上，手和腳都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她努力側過頭去，隻見一個帶著藍色無菌口罩的人反鎖了門，緩緩走來，手中拿著注射器。“你，你要乾……”她剛要喊叫，嘴巴便被塞入了一團棉花，噎得直流淚。“你若配合的話，沒有那麼痛苦。”那個人熟練地將針頭紮入了她的皮膚，“這裡麵混了30%麻醉劑。”那剩下的70%呢？楊麗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開始嘍。”那個人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把手術刀。刀子在楊麗的小腹上橫向劃開，一層又一層，血液汩汩順著她的大腿流下。最後，那人將手伸入了她的腹腔，緩緩割掉一個器官拿到了她的眼前。“認識嗎？”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物體。作為婦科主任，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絕望與恐懼在心頭蔓延，她感到胃裡翻腸倒海，但在麻藥的作用下卻吐不出來。這時，那人手中的器官變成了一個鐘擺在她眼前閃動，一下，兩下，漸漸，她的意識開始了錯亂……突然，她麵前出現了一張臉，一開始陌生，後來漸漸清晰。原來是你……你還是來了……她的心再次顫栗起來，終於想起了一個名字。——清晨，天剛破曉，一輛警車呼嘯而來，停在了嵩昭人民醫院樓下。警笛聲尖利刺耳，引得來往行人議論紛紛。葉風端著一杯黑咖啡，“砰”地一聲重重摔上車門。林安跟在他身後，腋下架著筆記本，額前碎發被風拂起，露出一張嚴肅而憔悴的臉頰。“今年究竟是怎麼了？剛開年連著三起命案……”王斌嘟囔著鎖好了車。陸宇對著葉風的方向眨了眨眼，嘲諷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唄。”一樓大廳，幾個護士麵色慘白，抱成一團顫聲道：“楊，楊主任的辦公室就在走廊西麵儘頭。”打開婦科主任室的門，雖然見慣了血腥場麵，刑偵隊眾人還是被眼前的慘狀震驚了。單人床上綁著個女人，臉上蓋著白布，身上一絲不掛，已被開膛破肚，鮮血流了一床一地。雖然戴著口罩，還是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這麼慘，是不是楊大夫得罪了什麼變態患者啊！哇……”陸宇彎下腰乾嘔起來。辛梓辰帶上白手套，眉都沒皺一下就開始了例行檢查。周圍人看著他就像看著妖怪一樣。“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夜11點到今天淩晨2點。死因是失血過多加上氣管被嘔吐物阻塞。”他用手背推了推眼鏡，皺起了眉，“這個時間好像有點熟悉嘛。”葉風定了定神，緩緩走近女屍，發現她胸口上放著一個血淋淋的器官。“那，那是什麼？”“子宮。”辛梓辰淡淡道，“子宮切除術，刀法不錯，很精細。”聽了這話，葉風的臉刷一下白了，努力把湧上來的黑咖啡咽了回去。辛梓辰掀開了屍體臉上的白布，麵色忽然凝重起來，道：“似乎不是簡單的醫療糾紛！”隻見那張臉極度扭曲，雙目圓瞪，嘴幾乎咧到耳根，似乎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哦……果然很熟悉啊。”葉風沉吟道。很快，昨夜在婦科值班的醫生護士們被叫到了主任室外的走廊裡問詢。“您就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林安道。“是……早晨應該去查房的，楊主任從來沒有遲到過。今天卻遲遲不見她來，於是我就去辦公室找她，敲了半天門沒人理，我就直接開門進去了，沒想到看見那一幕！”小護士驚魂甫定，胸口劇烈起伏著。“那最近楊大夫有沒有什麼異常呢？”思忖片刻，護士長道：“昨晚楊主任可能心情不太好，不怎麼理人，晚飯也是一個人去吃的。”“心情不好？她今天有沒有見過什麼特殊的來客？”護士長搖搖頭，道：“醫院人流量太大了，我們實在不好判斷。不過，我記得她上午還好好的，大概是下午4點吧，我們一起會診，她的臉色明顯差了很多。我當時還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找到一個目擊證人！”王斌帶著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跑了過來。“林大夫！”走廊裡幾個年輕小護士眼睛裡瞬間亮起了星星。“哥？”林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林平摘下口罩，微微一笑，道：“我猜今天安安就得來現場。今天中午哥哥請你吃醫院食堂的燉大骨頭！”“哥……我在工作！”林安皺著眉打斷了他，“沒有彆的事情就不要來添亂了！”“咳咳。”陸宇滿臉黑線，“這位林大夫剛才找到我們說在臨近作案時間見到過被害人。”“的確。我記得是晚上12點半吧，我從外麵透氣回來，在樓道正好看見楊主任從辦公室出來，和她打招呼也沒理我，估摸心情不好吧。”“時間確定沒有記錯嗎？”林安問。“沒有吧，我恰好在大廳看了一眼時鐘的。對了，這條走廊有好幾個監控，你們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林平衝著林安眨了眨眼睛，“哥哥很厲害吧，是不是也能當刑警了？”“你呀，快去上班吧！彆煩我了！”林安一把將他推出了門，引得小護士們發出一陣失望的歎息。副院長出麵，當晚的監控錄像很快被調了出來。錄像顯示，晚上10點楊麗離開病房，在護士站簽了一份文件，之後獨自走進了主任室。12點40分，她去了趟洗手間，步履匆忙，頭也沒抬。走廊十分安靜，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進出過主任室。“這麼說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應該在淩晨1點到2點之間嘍。”林安在筆記本上重重畫了個圈，“一個晚上都沒有嫌疑人進過主任室……莫非有人很早之前就藏在屋裡？”“不會的。你看這間屋子所有家具都是開放式，包括衣櫃，一進門無論誰藏在哪裡都會被看到。護士們都說晚飯後主任室還沒有外人。”葉風道。之後，葉風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坐在靠椅上，閉上眼想象著楊麗可能遭遇的襲擊。突然，他起身繞到了床尾，一把掀開了堆疊起的厚重窗簾，隻見後麵隱藏著一個漆成牆麵顏色的小門，十分不易覺察。“這個門從外麵能打開嗎？”副院長壓低聲音道：“這個門很少有人知道，是為了防止醫鬨留出來的逃生通道。門外的胡同也沒有安裝攝像頭。按理來說門一直是鎖著的。鑰匙隻有楊主任才有。”“剖腹手法專業，能從暗門進入……這麼說的話，凶手很可能是醫院內部人員。”葉風狠狠盯著門把手，“陸宇，采集門上指紋，與醫院所有醫生進行核對。”“天啊……這得對多久啊！”陸宇扶著王斌的肩膀哭天搶地。“還有，拷來昨天中午1點到今天淩晨2點的一樓走廊的監控視頻全麵分析。”葉風又補了一刀。——第二天一早，葉風風塵仆仆進了辦公室，手中揮舞著一個黑色U盤，道:“大家都來一下……在方維事故車的儲物箱裡插著個U盤，是和車子播放器鏈接的，目前已經被技術組修複了！”他將U盤插入筆記本，隻聽見播放器緩緩傳來一首英文兒歌，曲調詭異淒涼：“Mymotherhaskilledme（我的媽媽殺了我）Myfatheriseatingme（我的爸爸吃了我）Mybrothersandsisterssituhetable（我的弟弟和妹妹們躲在桌子下麵）Pigupmybones（撿起我的骨頭）Andtheyburythemuhearblestones（把它們埋在冰冷的大理石下）”兒歌大概播放了三分鐘之後傳來了一個小男孩幽幽的聲音：“你為什麼要殺了我，爸爸……”4分4秒，童聲音陡然變得尖利，持續呐喊著：“為什麼……為什麼！！！”刺耳滲人的童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久久回蕩，所有人都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目光呆滯。“啊——”終於，劉瑛捂住耳朵爆發了一聲尖叫。“彆怕，那是催眠前奏！”葉風如夢初醒般關掉了音頻，“我明白了，剛剛播放的音頻就是是用來催眠，以誘導方維產生恐怖幻覺的。一定是凶手在車上裝的U盤。”這時，辛梓辰穿著法醫工作服風風火火闖進了辦公室，道：“葉隊，楊麗的血液中果然檢測到了致幻劑！”“連環殺手！”大家異口同聲，麵色陡然嚴峻。截至目前，已經有三名受害人遇難，且都死狀慘烈詭異，而刑偵隊對於嫌疑人還毫無頭緒。“我認為破案的關鍵在這首童謠和音頻裡小孩子說的話，那肯定是凶手動機所在。他一定對方維恨之入骨，要他不僅付出生命代價，還要讓他陷入極度恐懼與自責中。”林安走到電腦前，在檢索界麵輸入了幾個字“格林童話”。“這首童謠的故事小時候我哥給我講過，還有一點模糊記憶。講的是一個小男孩被狠心繼母殺死。繼母用他的肉燉成了湯給他父親和弟妹喝。後來他變成了一隻小鳥，銜起磨盤砸死了繼母……”“你哥也真夠厲害的，給你講這種故事……”陸宇縮成一團，赤裸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林安講的故事確實可以把這個案子說得通。”葉風起身在白板上寫下了方維的名字，又在旁邊寫下了孩子，“假如真的是被殺的小孩複仇，那麼他的父親應該指的是方維。”“故事裡的繼母是盛蔓？她是方維的情人，似乎說得通。”林安道。“對了，方維和胡向楠還有個女兒，算是故事裡的妹妹！”劉瑛道。“這麼串聯起來的話，很可能是盛蔓為了得到方維的全部，不論是錢還是愛情，而殺了他的孩子，並且肯定是用隱蔽的方法，讓警察查不出的方法，所以，令愛孩子的人恨之入骨……”葉風在白板上又寫下了盛蔓的名字，然後用紅筆將兩個名字重重圈起，“試想一下，誰會為被害的孩子複仇？”“母親！那麼說是……胡向楠！”陸宇猛地拍了下桌子，“她肯定有機會將U盤插進車子裡，也有機會給方維下藥！”“可是，我有兩點想不通。”林安滾動著鼠標，“第一、凶手為什麼會殺楊麗？她完全不屬於這個故事……而且，我查了楊麗的資料，她和之前兩名死者一點關聯都沒有。她隻是個普通的婦科主任醫師而已，家庭背景正常，沒有任何賬戶異常，排除了收受賄賂。第二、凶手既然能完美進行開腹手術，應該是醫生，但胡向楠是家庭主婦，從來沒有工作過。”就在大家一同陷入沉默的僵局時，王斌氣喘籲籲跑了進來，道：“多虧檢查了全天監控，昨天下午3點40分，胡向楠進了楊麗辦公室，15分鐘後離開的！”“把胡向楠的資料調出來！”葉風道。林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跳躍，隨著鼠標重重一擊，牆上的大屏幕上顯出胡向楠從小到大的學習經曆。“就讀中學嵩昭一中，大學嵩昭醫學院，專業臨床醫學……”“臨床醫學？胡向楠完全可以掌握手術方法。”葉風沉吟片刻，猛地抬頭，“胡向楠大學班級是什麼？楊麗呢？”許久後，林安盯著屏幕顫聲道：“她們……都是嵩昭醫學院臨床醫學99屆01班。”“傳訊胡向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