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等來了一陣沉默，周琛宇鬆了手，打了個哈欠從床上起來。隻見他一邊走出屋子一邊自顧地納悶道：“奇怪了，難道你不正常？剛才那種情況下不會想親親嗎……”剛才要是有那麼一點點動心，現在就是動氣。“周琛宇！”秦曉麥提著枕頭幾個大步跨上去，她仰頭望著他，說話吞吞吐吐顯得沒底氣：“你、你的意思是我沒趁你睡著的時候偷親你是不正常？”他的手輕輕地搭在門框上，低頭看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這麼說。”秦曉麥冷哼一聲。他頓了頓繼續說：“常人麵對美色不都難以自持，還是說你其實是個聖人？”“你管我。”“哦……”他淡淡應了一句，“我倒是個俗人。”秦曉麥跟他抬杠，學著他把手搭在了門框上：“也對，你們飛行員哪種美女沒見過，挑個空姐隨便一站，都美得跟天仙兒似的。”周琛宇肯定地點點頭，長眉輕挑：“對。”聞言，秦曉麥臉一沉，表麵繼續含笑道：“那你去找她們唄，我之前見過那個就挺不錯。”他微愣，想了一下知道秦曉麥說的是誰，低沉道：“嗯，明溪是個非常溫柔的姑娘，也很善良。”看到秦曉麥臉色更豐富，周琛宇繼續道：“這次過年，還約我去她家。”秦曉麥靜了一瞬，破口而出：“你答應了？！”周琛宇倒也不隱瞞，如實回答：“還沒有，跟誰回家過年這種事，難道不是見家長嗎？你約我回你家，不也是這個原因？”秦曉麥語塞，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為何會得出這麼精明的結論。是她露餡了？還是表現的太殷勤太明顯了？她咬咬唇，聳肩道：“我就是覺得一個人過年沒意思，帶上個夥伴回去湊熱鬨。”看著她有點緊繃的小臉，周琛宇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就這樣？”秦曉麥攤手：“不然呢？”他不知為何笑出了聲，順勢捏了捏秦曉麥的鼻子，邊走向客廳邊說：“兩個美女同時邀請我回家過年，可能是三月十六日那天照了桃花，開始走桃花運了。”據說單身男女在每年的三月十六日和桃花一起合影，可以一整年走桃花運。秦曉麥賞他一記白眼，卻被周琛宇接下來這句話逼出了內傷。“你再努力殷勤點兒，我跟你回去的幾率可能會更大。”秦曉麥臉頰一燒，心裡十分竊喜，嘴上卻道：“白日做夢。”——吃回頭草是個什麼味，估計有經驗的人也不一定說得上來。這意味著在經過一段憋屈的自我革命鬥爭後，還是敗給從一開始就攪亂你內心一池春水的那個人。周琛宇早上飛航班，秦曉麥破天荒起了個大早，給他準備了一份便當。最近心神不定，稿子的事情一拖再拖，老板打電話來催了四五次《製服》的稿子，秦曉麥才不情願地打開了文檔。安子天買下了作品的版權，價格雖不低，秦曉麥心裡不是滋味。上次在電梯分開後並沒有什麼聯係，大概對方是氣急了。參加完金雯婚禮後秦曉麥經常會夢見她，夢見大學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記憶被時間剝奪得零散殘破，可大三那個夜晚一瞬間怦然心動的感覺還是無比清晰。真是青春啊！秦曉麥調侃自己。那鬨得滿校風雨的“烏龍表白”事件，最終變成了醜小鴨覬覦白馬王子的故事。安子天是極其注重外在影響的人，從他進入大學校園開始，就自帶著一種奪目的光環，成為眾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他不會和一般女生有什麼交集，來往較多的除了藝術學院家境優渥的學生，便是跟自己同在經管學院的富商之女金雯。秦曉麥是中文係的，在經管學院旁邊，宿舍也離得近。好在宿舍麵朝方位不同，男生宿舍看不到女生這邊。無奈的是，女生的洗手池窗戶可以看見穿著褲衩的男生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夏天，風景更勝。所以也經常有男生故意穿著稀奇古怪的褲衩，在走廊上逗秀，女生舉報後，被導員罰寫五千字檢討。大學城裡的好幾所學校都離得很近，秦曉麥的學校和隔壁的民航學院就隻隔了一個防火通道。經常看到有男生大排大排的往柵欄外麵一站，對著操場上正步走路的未來空姐們直吹口哨。防火通道綠蔭盎然，環境很好，民航學院的環校河流經這裡，雖然隔著個鐵柵欄，但兩所學校在地圖上看幾乎已經連成了一所。環境清淨又宜人，再加上建有小亭子，除了約會的情侶們，有音樂學院的學生經常在防火通道上練習樂器，秦曉麥也會來這裡寫寫雜誌的稿子。青春一去不複返，她趴在桌上，看著玻璃窗外的藍天出神。突然想起金小胖說要幫她找大學表白的人，不由得覺得好笑。要是上天真打算給她續緣，她一定嚴肅認真對待。“叮咚——”電腦屏幕上傳來微信訊息的通知，秦曉麥趴在桌子上，斜著眼睛用手點開消息。安子天的微信好友驗證？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訊息，秦曉麥觸電似得嗖的坐直了身子。她點開對方的頭像查看，確認是安子天沒錯，況且對方驗證信息也發來了“我是安子天。”他又想做什麼？——“不知道這次會輪到誰大年三十休息啊……”在機場準備廳，周琛宇簽完到便聽到了項昊的聲音。他徑直走過去，淡淡說：“又不是新人，你還老想著休息？”項昊一臉委屈，仰頭躺在沙發：“逢年過節就不能想想嘛，在這麼下去女朋友都要吹了。”另外一個同事聽完，插了一句：“還好我們是單身，不懂得你心中的苦楚。”說著他笑嘻嘻地看著周琛宇，“是吧，琛宇？”周琛宇翻閱著手裡的簽派放行文件，輕描淡寫說：“不會啊，我也在意放假。過年想要和準女朋友回家過年。”此話一出，空氣靜默。項昊坐在沙發上呆愣地看著周琛宇，周圍的同事也都露出了驚訝地神情，周琛宇居然……交女朋友了？他們之間有一個傳聞，不近女色的周琛宇多半喜好為男，周琛宇對各種美女的追求都無動於衷，不得不讓人猜測。項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角一拉，有點鬱悶。周琛宇跟秦作家的事他知道，也沒少出謀劃策，可最近都發展成這樣了周琛宇也不通個氣，太不把他當兄弟了。心裡鬱悶著，聽那低沉的聲音響起：“項昊，這個周末時間留給我。”他合上資料夾，起身道：“對了，叫上你對象一起。”“這周估計不行，我跟倩倩要去趟星洲市。”項昊回答。“不然後麵點約？”正說著話，不知何時身後已悄然站立一人，那人虎背熊腰，一股英氣從眼眉之間直射出來，隱隱有股大俠的氣派。所有人立式起身，表情各異：“秦……秦教員。”周琛宇將手裡的單子給他，秦教員嘴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天氣，再瞟了一眼給了多少油量和計劃的落地剩油，伸手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玄鐵墨水筆，輕輕巧巧地在放行單上簽上名。“去做準備吧。”說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電梯。周琛宇也拿上秦曉麥給他準備的便當拎起手提箱飛速跟了上去。項昊揉了揉肩膀，嘖嘖嘴，有些同情：“慘，琛宇今天跟他飛啊……”“畢竟快考試了，各大路神鬼怪都開始出沒。秦教員是當年的軍改民，曆史輝煌，就是太嚴厲了。”一人慘歎道，“在他手下考試，隻有百分之二十的通過率啊……”——停機坪上空天氣陰沉，不是一個好的預兆。周琛宇做完繞機檢查，握著飛行檢查單，看了看天色，蹙了蹙眉。“彆擔心，能正常起飛。”秦偉賢站在機艙門口，眸子裡是飽經風霜後的沉穩。“地麵早上好，星方7674，滑出。”各項準備工作完成，飛機申請滑出。“星方7674，可以滑出沿J11，D，J8前等。”駕駛艙裡靜悄悄的，周琛宇腦海裡閃過昨晚夢裡一些畫麵，令他心緒滿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去的一些事情，昨天晚上卻是整晚的夢，有小時候零星的片段，有在大學的時候，也有在美國培訓的時候……夢得太多也反而記不住了，隻是覺得整晚沒能休息好。一些人，一些事，他蹙眉沉思，隱約聽到有人在呼號。“你在想什麼？地麵在叫我們。”聽到秦教員嚴肅地聲音，周琛宇這才回過神來。“星方7674！星方7674！聽到沒有！叫你三次了！”雄渾的女聲激蕩在雙耳之間，令人耳鳴目眩，近乎能把這個頻率震到跳頻。周琛宇馬上按了發話鍵：“星方7374回答，剛才不好意思，乾擾了。”“星方7674，J8上F，滑到F10，01號跑道外等……”剛在三亞落地，就迎來了雷雨天氣，廣州片區大麵積延誤，這趟航班算是運氣極佳。上了機組車，周琛宇拿出手機，準備給秦曉麥發條消息。秦教員坐在他旁邊，看了一眼年輕人，問：“外培的時候是去的美國？”周琛宇微怔，隨後點點頭：“是的。在菲尼克斯。”“哦，那裡。”秦偉賢堆積著歲月痕跡的眼尾露出紋路顯得更深，他笑著說，“那是個好地方，鹿穀機場風景很美。”說著，教員話鋒一轉，問：“你是自己想乾這行？”周琛宇眼眸裡的光柔和了幾分：“一部分是為了我，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彆人。”“一個我非常敬重和感恩的人。”周琛宇認真回答。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才讓他有了夢想，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他一直相信，任何事情都是在軌跡上注定好的，就像飛機有固定的航線，人生軌跡也安排好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發生什麼樣的事情。秦偉賢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說話。平安降落在三亞鳳凰國際機場，剛剛上機組大巴，幾聲悶雷滾滾，雨點就啪嗒啪嗒砸在了車窗玻璃上。即使是冬天，三亞的氣溫依然保持著溫熱。這種熱度好像記憶深處的那個季節，根深蒂固地刻在骨子裡。“你今天起飛前在想什麼？”秦偉賢的聲音打斷了周琛宇的思緒，他回頭對視老教員銳利如鷹隼的眼眸，誠懇道：“抱歉秦教員。”想了想，周琛宇繼續道：“我有件事一直瞞著一個人。”雨幕裡的機組車，車內是長輩和晚輩的交談，秦偉賢皺了皺眉，習慣性地伸手去拿出口袋裡的香煙，又意識到現在是在車內，於是將抽出半截的煙又塞了回去。兩人的性格都屬於比較沉悶，溝通起來倒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周琛宇跟秦偉賢飛過兩次，恰巧前幾年剛飛完本場後的考核也是他監考，依然記得秦教員對自己的評語就四個字：不夠溫柔。對待飛機對待操縱杆要像對待自己的女朋友，無論是起飛還是落地都要動作輕柔，四個大字寫在考核表上，怎麼看怎麼不正經。“任何善意的隱瞞都是禍根。”秦偉賢沉思了片刻緩緩說，“人有時候在意的越多往往忽略的越多，還不如明白告訴對方，看看是否能理解。”周琛宇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秦偉賢淡淡一笑：“乾我們這一行，外行人羨慕，行內人叫苦，家裡人埋怨。久而久之，各種矛盾滋生，身體上的疲乏算不得什麼，不被親近的人理解，才是煎熬。”聞言，周琛宇有幾分詫異：“您有過這樣的經曆？”“算是吧……我女兒還年輕，不理解也很正常，但我真的……非常感謝我的妻子。”說到這裡，他低沉了抽了一口氣，目光有些遊離。還想聽他說什麼，機組車已經到達酒店門口。秦偉賢緩緩起身，轉頭看著周琛宇，嚴肅的臉龐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加油，年輕人。”注視著雨幕裡秦教員走進酒店的背影，周琛宇感覺這個人其實很孤獨，那種不被理解的感受他也曾有過，不善於表達，不樂於溝通，所以才有了被女朋友甩掉的黑曆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