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頭快累死了,他躺在張府西廂的床上,愣愣地望著漆黑的屋頂,心裡計算著此刻的肖寒去了哪裡?有沒有新的發現?這幾日他一直腳不沾地地尋找蔡璟,卻依然一無所獲,不禁有些泄氣。他翻轉身,納至喉間的歎息還沒吐出來,便聽見院中傳來動靜。聲音很低,小光頭聚精會神,還是沒聽清楚是什麼聲音。他從床上坐起來,摸黑走到門口,輕手輕腳地開了門,朝聲源處走去。“小賤人,去死吧!”“死老太婆,你以為這樣就能弄死我?”“哈哈哈,不弄死你我找誰來墊背?你以為躲在那兩個草包巡捕的眼皮底下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為什麼要躲?哈哈,我可不像你背了幾條人命還想跑路。”“你沒背人命?你敢說忠兒不是你殺的?”“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小光頭終於聽清楚了這兩個聲音,一道是張蓉的,另一道卻是消失多日的蔡璟的。他站在張蓉的房門口,看著房中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隨後悄悄拿過立在門邊的木棒,輕輕地走了上去。蔡璟和張蓉二人均像厲鬼一般披頭散發,口中謾罵不已,手腳並用地抓向對方,完全沒注意門口走進來的小光頭。就在這當口,小光頭一下衝了過去,將木棒朝著二人的後腦勺敲去。二人還沒反應過來,雙雙昏倒在地。小光頭有了上次被蔡璟逃跑的經驗,直接將二人捆綁後吊在了房梁上。他看著懸空吊住的兩人,不住搖頭,也不知肖寒何時回來,隻得提隻椅子坐在二人下方,靜靜地守著。可他沒想到,這一等竟是好幾個時辰,窗外已經透進白光。小光頭站起身,焦急地在房中走來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去找肖寒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肖寒的叫聲,他打開房門,一眼便看見肖寒衝了過來。此時的肖寒衣衫襤褸,疲憊不堪,寒意料峭的清晨,她額上竟全是汗水。小光頭忙拉過肖寒,確定她沒受傷後,這才問道:“寒姐,你怎麼弄成這樣?”肖寒擺了擺手,稍微平靜了下,這才看到吊在房中的蔡璟張蓉二人,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彆提了,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肖寒指著蔡璟問道。小光頭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回道:“昨晚啊,我發現的時候二人正打得火熱,我趁她們不備給她倆吃了幾悶棍,等敲暈後才把她們吊上去的。我怕再像上次一樣煮熟的鴨子飛了,我硬是連眼都沒合一下。”“辛苦你了。”她輕拍小光頭的肩膀安慰了下,接著說道,“我昨天跟蹤張蓉去了蔡家坡,不料又被這老太婆引到了樹林中,沒幾下就迷路了。我當時就想,估計是被老太婆調虎離山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回了張府,還好你在府中候著。”“那現在該怎麼辦?”小光頭問道。“收拾一下,把二人帶去府衙,公審吧。”“公審?”“嗯,我們不可能將人帶回小東門,等案情明了後,讓洪關鎮府衙的人決斷吧。”肖寒說著轉身,準備回房間換身衣服。洪關鎮府衙。聽說肖寒已抓住真凶,並將在府衙進行公審,鎮上的人皆簇擁在府衙的大門前。蔡璟和張蓉並排站著,二人手上的繩索已被換成了手銬。肖寒坐在前方用幾張桌子臨時搭辦的審判台上,她的旁邊還坐了幾個洪關鎮的公職人員,其中還有一直沒露過麵的洪關鎮的鎮長。肖寒懶得看這鎮長虛偽的客套,整了整情緒,直接開始問話。“說吧,你們誰先來?”見蔡璟和張蓉置若罔聞,她又問了一遍:“從林之蘭,不對,從張忠的失蹤開始,你們誰先說?”張蓉看了眼蔡璟,她眼中的仇恨一閃而過,她回道:“肖法官,那些事兒可和我沒關係,你們為何要把我抓來?”“沒關係?”肖寒冷哼一聲,不慍不火地說道:“昨日你去給張忠掃了墓,我沒猜錯吧?”“你……”“不錯,從你說你將要離開洪關鎮的那一刻起,我便覺得這其中有問題。按理說,目前整個張府就剩你一個名正言順的主人,你沒理由拋家舍業到外麵另謀生路,而且你當時下令拆房的時候毫不手軟,足以看出你對張家沒有絲毫留戀。你讓我們看到你通情達理深明大義的一麵,隻是想迷惑我們,讓我們誤以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這位姨娘蔡璟所為。可惜……”看肖寒欲言又止,張蓉不禁問道:“可惜什麼?”“可惜你太沒有耐性了,居然在案子還沒完結前就露出馬腳。你去祭拜張忠,迫不及待地宣泄自己的情緒,殊不知隔牆有耳……”“你跟蹤我?”肖寒的話還沒說完,張蓉竟忍不住問道。“不隻是我吧,當時的蔡家坡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肖寒看了看埋著頭的蔡璟,接著說道:“你當時被那個人的聲音嚇著了,這才回了張府。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準備趁昨夜天黑逃跑的,可沒想到你這姨娘居然也回了張府,於是你們發生了爭執,直到被小光頭抓住。”見張蓉不再回話,肖寒終於問道:“說吧,為什麼殺張忠?”“那是因為她想要奪回張家的財產。”張蓉還是不說話,肖寒忽然聽到蔡璟冷嗤道。“你放屁!”張蓉忽然撞向旁邊的蔡璟,她肥胖的身子雖然不甚靈活,卻力大驚人,蔡璟一沒留神差點被撞倒在地。小光頭連忙上去,拉開兩人,大聲喝道:“給我站好了!再動,一個不留,斃了你們。”張蓉甩開小光頭的手,冷冷地道:“張忠是我弟弟,我為什麼殺他?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尋死路。”“你憑什麼這麼說?”肖寒問道。“我被他們趕出張府時就想,他是我弟弟,我張家唯一的後。可沒想到他作死,居然約我到蔡家坡,然後說我知道他的什麼秘密?竟要殺我滅口!哼,既然他不仁,我又何必念姐弟情分,殺了他,我才能過清靜日子。”“張忠所說的秘密是什麼?”肖寒又問。“我怎麼知道,我見到他時,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殺我了,可他也不想想,就他那副被掏空了的身子,還能真殺了我?我當時搶過他手中的匕首,就朝他刺了過去,誰想就那麼一下,他竟真的死了。”張蓉說到這裡,苦笑一下:“我原本想就這麼安安靜靜找個村子生活,可沒多久丫環小琴居然來找我,說林之蘭死了,我在張家的時候,林之蘭對我這個姐姐還算敬重,於是我便又回了張府。”“你回到張府以後,發現蔡璟已瘋,然後便起了霸占家產的心思?”肖寒再問。“你錯了,我看她已瘋,確實同情她,雖然有時候會恨不得將她茹毛飲血,但一想著整個張家就剩咱姨倆,倒有了相依為命的心思,可誰想到你們會來。”“你為什麼那麼恨她?”“她害死了我娘,你說我該不該恨她?”肖寒見張蓉又憤恨地望向蔡璟,忙朝小光頭使眼色。小光頭隨之站在二人中間,將她們隔開。隻聽張蓉又說道:“她不過是我遠房的一個姨娘,我娘將她接進府中,當親姊妹看待,可她卻恩將仇報,和我爹做了那見不得人的勾當,而後更是害死了我娘。可惜我娘瞎了眼,沒看出她的真麵目,臨死還讓我和張忠伺候她終老,一個外人啊,弄得我張家家破人亡……”“哈哈哈……”蔡璟忽然狂笑起來,正在眾人莫名其妙的時候,她笑聲忽然停了下來,隻聽她說道:“親姐妹?哼,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什麼姨娘,我不姓蔡,我同你一樣,姓張,我是你的姑姑,記住了,我是你姑姑,不是你姨娘!”“你……你說什麼?”蔡璟話裡的信息非同小可,張蓉仿佛被天雷劈中一般,頓時傻了,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逐漸喑啞。“我是你姑姑,不是你姨娘。”蔡璟怒目切齒,一字一頓。“怎麼會是這樣?”張蓉傻問道。“我也想問,怎麼會這樣?忠兒死了,我兒子死了,而你這個賤種還活著。”蔡璟有些歇斯底裡,咆哮道。“你說……忠兒……張忠是……”張蓉的話沒說完,裡麵的意思卻不言而喻。隻聽蔡璟,應該是張璟回道:“不錯,忠兒是我的兒子,我和我哥,也就是你爹的兒子,而你,和你那短命的娘,才是我張家的外人,知道嗎?”她說完一陣冷笑。“不可能,這不可能。”張蓉早已失色,搖頭道。“要不是我哥堅持,怕彆人說我閒話,他又怎麼會娶你娘?不過你娘也是窩囊,明知道我們兄妹的事,還極力隱瞞,甚至還幫我撫養忠兒,哈哈……”張璟輕蔑道。她的笑聲比起剛才尖利了許多,笑聲回蕩,令人毛骨悚然。“你……你說謊。”張蓉仿佛脫力了一般,頹然地坐到地上,連肖寒連叫她幾聲都沒聽見。等張璟停下來,肖寒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很好奇,既然張忠是你兒子,你又為什麼要殺了他媳婦林之蘭以及她肚裡的孩子?”“為什麼?”張璟冷哼一聲,接著說道:“這小賤人,自從進了張府就沒一天安生,當她得知忠兒的身世後硬是要死要活,差點把事情抖露出來,等到發現忠兒在外邊有女人時,更是揚言要殺了忠兒。我當時以為她說氣話,結果沒兩天,忠兒就真的失蹤了,我以為是她殺了他。”“就這樣你要將她殺死,一屍兩命?”肖寒慍怒道。“我沒殺她,這是她自己找死,我隻是讓小琴幫了她一把而已。”肖寒沒想到在這裡聽見小琴的名字,她忙問:“小琴?是她殺了林之蘭?”“我原本以為你們這幫巡捕很聰明,卻沒想到隻是虛名而已,都到這份兒上了,我也不怕再跟你多說幾句。”張璟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誚之意,她說道:“自忠兒失蹤後,我便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當時就想,不管他是不是被林氏那賤人害了,我都不能留著她,我不能養虎為患。所以,我讓小琴每頓飯給她添了點好東西。”“是水銀?”肖寒驚道。張璟並沒回答肖寒,而是顧自說道:“可我沒想到,這小賤人命竟然那麼硬,整整拖了半個多月才死。可是直到她死,還是不見忠兒身影,關鍵是她死都不承認我兒的失蹤跟她有關。”“張蓉說,當日她看見林之蘭明明已經下葬了,你是怎麼將屍體換成紅花的?而後又為什麼要留著她的屍體?”肖寒又問。“在那小賤人剛被裝進棺材的當晚,我就已經將她換到了密室,又怕棺材的重量不對被人發覺,這才又往棺材中倒了水銀,想著就算被人發現,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也可能被毒死。而留下她的屍體,是因為我原本計劃,如果忠兒還活著,那我就將她下葬,如果忠兒死了,就要拿她來陪葬!反正,她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張璟說完又冷哼一聲。“那你為何在棺材中放紅花?紅花可毒不死人。”肖寒再問。“紅花當然毒不死人,但妖言卻可惑眾,等全鎮的人都以為是百年前的厲鬼討債,誰還敢關注這事兒?”肖寒沒想到,張璟的心思如此縝密,她不禁問道:“這麼多的水銀你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我張家世代做著藥材生意,存些朱砂和水銀又不是什麼難事兒。”見張璟有些自得,肖寒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她又問道:“之前我還以為喬小姐是張忠殺的,如今看來她的死,應該是你所為?”“喬小姐?”張璟一下沒反應過來,然後又恍然大悟般說道:“哦,你說的是喬婉吧,她也該死。”“為什麼?”肖寒問。“忠兒之前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兒,我本來對她還有一絲愧疚。我一直找不到我兒子,就想著去喬府試試看。她和靜慧那小尼姑一樣,是最有理由陷害忠兒的女人,可小尼姑死了,林氏那小賤人又不承認,那就隻剩下她了。”張璟說著頓了頓,語氣卻平靜了許多,她的口氣像是說彆人家的事兒一樣:“我本來沒想那麼早殺她,可她居然詛咒我兒子,詛咒我兒子天理難容!忠兒已經失蹤那麼久,我怎麼能容忍她這麼放肆?”“就這樣你殺了她?”肖寒此時覺得這個女人不是裝瘋,她已經是真的瘋了。“當然不是,我當時隻是想嚇嚇她,不料她卻說要跟你告發我。哈哈哈,告發我,她一定不知道,你還是我請來的呢?怎麼告發我?”“我……是你請來的?”肖寒有點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你以為呢?難道一個死人還能真的給你寫信?”張璟諷刺道。“信是你寫的?”“不錯,聽說你們是神探,一直出現在上海的報紙上,連我們這些偏遠小鎮的人都耳熟能詳了。所以,既然你們那麼厲害,我就想請你們來幫我找到兒子,可你們居然那麼蠢,轉了那麼久還是一無所獲,所以我不得不把你引向忠兒平時接觸的那些女人那裡,盼著你們能找到點線索。”“你說的是翠竹庵?翠竹庵的人是你殺的?”肖寒問道。“不,那些尼姑是死在我兒手中的,哈哈哈,誰讓她們入了我兒的眼,但又不配合,現在好了,全都做了風流鬼,哈哈哈……”“你……我看你簡直就是個瘋子。”肖寒銀牙一咬,轉頭看向洪關鎮鎮長,對其說道:“鎮長,這兩人現在交給你了,既然案情已經明了,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就是你們的事兒了。”“是是是,肖法醫替我們破了這大案,我們該好好感謝才是。”實在見不慣鎮長惺惺作態的樣子,肖寒推諉兩句後,起身叫上小光頭,頭也不回地走出洪關鎮府衙。而她的身後,斷斷續續傳來張璟的聲音。“我是瘋子……哈哈哈……我就是個瘋子,哈哈哈……我是瘋子……”又下雪了,潔白的雪花覆蓋住了汙濁的地麵,整個世界安靜、聖潔下來。(全文完)
紅花葬案:第22章 公道難明(大結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