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後駕崩(1 / 1)

金雀釵 十三兒 1541 字 4天前

隆冬,把整個皇城掩埋在一片銀白中。灰白的天空簌簌地飄落著雪花,些許飛雪被冷風送進窗來,灑落到窗邊做針線活計的容蘭身上。絨絨白雪浸濕了線頭,似想起了什麼,她怔怔地望著那線頭出神兒。外頭的善存交差回來,見她開著窗,不免責備道:“你的身子才好了些,又肆無忌憚了。”說罷去把窗戶關好,並倒了杯熱水給她。容蘭放下手中活計接過抿了一口,笑道:“悶了好些天,想透透氣。”善存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自顧坐到碳盆邊拿鉗子加了幾塊碳進去。兩人都沒有說話,外頭風雪肆意,室內寂靜萬分。隔了許久,容蘭才心事重重道:“昨兒薑嬤嬤來過一趟。”善存偏過頭看她,沒有搭話。容蘭猶豫了片刻才接著茬往下說:“我怕是要去寧清宮當差。”善存愣了愣,吃驚道:“你是說伺候新來的那位?”容蘭點頭,善存不由得高興起來,“瞧你愁眉苦臉的,這可是好事!”“未必是好。”容蘭麵帶憂色,原本還想繼續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從十三歲入宮跟了薑嬤嬤八年,宮裡頭的醃臢事她見過不少,本來無意長留,隻盼再熬幾年便可出宮嫁人,如今卻被太皇太後指派到寧清宮當差,往後的清靜日子恐怕沒了。說起寧清宮的那位也確實倒黴,到目前為止她是大燕朝最年輕的太後,僅僅隻有十八歲。十八歲本該是女孩兒家最嬌豔怒放的年紀,可她卻成了寡婦。早前先帝與王皇後琴瑟和鳴,夫妻二人恩愛了好多年,奈何王皇後福薄,前些年因病撒手人寰,從此孝景帝鬱鬱寡歡,不理朝政,嗜好起煉丹術來。近年孝景帝沉迷於丹藥中,身體每況愈下。不知何種原因,太皇太後賜婚迎娶丞相之女上官櫟陽為後。哪曉得上官櫟陽剛踏進宮門不到半月,連孝景帝的麵兒都沒見著幾回,他就駕鶴歸西了去……事情很快就落實下來,容蘭不免憂心忡忡。太皇太後身邊的薑嬤嬤寬慰她道:“知道你是個知事兒的,我之所以薦你,是有兩個原因。”容蘭垂首不語。薑嬤嬤輕咳兩聲,道:“一來你聰明伶俐,在明月宮倒是埋沒了,我這般苦心也是想替你謀得好前程,他日你有了出息我也沾了光。二來時局不穩,近些年先帝荒廢朝政,我日日伺奉太皇太後也知曉些利害。現今的太後可是丞相家的人,嫁進宮來怠慢不得,你務必好好服侍,但凡太後的吃穿用度都需你親自檢驗,不得出任何差錯,明白嗎?”容蘭答道:“明白。”薑嬤嬤握了握她的手,“你是明月宮的人,去了那邊他們也不敢輕視你,日後若有不便之處儘管來找我,太皇太後會替你撐腰的,你無需懼怕。”容蘭道:“嬤嬤訓導得是,奴婢謹記。”話語一頓,知道這事由不得她,隻得退而求次提起善存,想讓她跟著過去,姐妹倆好有個照應。薑嬤嬤爽快地應承下來,讓她回去準備準備。沒隔幾日二人便被薑嬤嬤帶去了寧清宮。寧清宮服侍太後的宮女太監們都是些年紀輕的,看似機靈,辦事卻不夠老練沉穩。容蘭年歲比他們大,入宮時間長,資曆老,處事一套又一套的,又是薑嬤嬤身邊的人,自然鎮得住。隻消半月,底下的人便姑姑長,姑姑短地巴結了。待到開春宮中準予太後省親,寧清宮自是忙碌非凡。到了省親那天丞相府早早就候著了,一眾家眷接了金鳳鑾輿往迎春苑去。迎春苑布置得頗為用心,各處景觀,琉璃花燈雍容而奢靡,無不彰顯著歡快喜慶。瞅著那些華美布置,上官櫟陽的眼裡並未流露出高興,反而帶著絲絲難言的苦悶。容蘭無視她偶然流露出的情緒,乾咳兩聲,提醒道:“娘娘該更衣了。”上官櫟陽回過神兒,由她和朔月服侍著更換衣裳。先前從宮裡穿出來的衣服頗為隆重繁縟,雖有派頭,卻累贅老氣。這下換上常規服飾,稍微著下妝容,便把十八歲的嬌俏勁凸顯了出來。一品夫人朱氏攜家眷前來拜見,原本上官櫟陽欲行家禮,朱氏忙道:“娘娘使不得,使不得!”一乾人等紛紛跪拜行國禮。入宮後多日不見,母女姐妹們自要敘些舊話,容蘭等各色侍從被帶去彆處款待,迎春苑的情形自是不知。莫約等了半個時辰,本該到了眾人看戲曲的點兒,但不知何種原因被臨時取消了。直到正午才有仆人來報,說筵宴開席,容蘭等人前往伺候。丞相素來喜歡排場,款待太後的筵宴奢華又熱鬨。聲樂漸起,親屬家眷們圍在一起敘著家常,一派和睦的大家子景象。櫟陽麵色歡愉地與姐妹們嘮家常,她們無不豔羨她的尊貴。她心中卻冷笑,愈發覺得那一張張豔麗的臉孔令人生厭。筵宴後府裡問起戲曲是否安排,櫟陽準了,並點了幾出戲,皆是主母朱氏平時愛看的。待到申時,執事太監提醒快到回鑾時間了,容蘭請示賜物檢驗,櫟陽粗略看了看並無異議,她按例行賞。賜物被一一發放到朱氏及各親眷手中,無非都是些上好的綢緞、玉如意、金錁子什麼的。眾人接了賞賜齊齊謝恩,眼見時辰到了,櫟陽隻得與他們辭彆起駕回鑾。回宮後櫟陽悶悶不樂,時而癡呆,時而落淚,滿腹心事。容蘭怕她傷著身子,安慰了幾句,又提醒說明兒還得去明月宮謝恩,需養足精神。櫟陽這才作罷,臨睡前由貼身侍女朔月服侍吃了幾口羹,又焚了安息香靜心寧神,莫約一刻鐘才漸漸入眠。當天晚上是朔月值班上夜,整個晚上櫟陽都無動靜,朔月熬到淩晨便睡熟了。待她醒來已見容蘭和善存等宮女端著洗漱盆子進來。容蘭按照慣例去床邊服侍,誰知叫了好幾聲帳幔內都沒有動靜。她心下不禁生疑,難道是昨兒太過勞累睡得太沉了?輕輕地掀開帳幔,隻見櫟陽安然地躺在床上,跟熟睡的樣子無疑。當時容蘭並未多想,隻怕打擾了櫟陽好夢,輕聲呼喚娘娘。接連叫了幾聲櫟陽都沒有反應,容蘭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趕忙伸手去搖她的胳膊——櫟陽的身體早已僵硬。容蘭心下一駭,哆嗦著去試探她的鼻息,頓時腿一軟,跌坐到地上,再也起不來了。發現她的異常,善存忙走過去問怎麼回事。容蘭慘白著臉,嘴一張一翕的,似有話要說,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善存不解,轉移視線看床上,帳幔內死氣沉沉的氣息令她已有幾分不好的揣測,可真的摸過上官櫟陽的身體後,她才發起抖來。晴天霹靂!上官櫟陽死了!她竟然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死了!外頭的朔月久不聞動靜,進來看情形,見她們像失了魂兒似的杵在床邊,狐疑問怎麼回事。兩人都沒有回答。朔月自顧去看上官櫟陽,發現異狀驚叫一聲,語無倫次道:“娘娘,娘娘她……”她一臉驚恐,失去理智大叫著跑了出去。容蘭這才回過神兒,疾聲呼道:“快!快去攔住她!”屋內的宮女和外頭的太監們紛紛去追朔月,很快殿內的人們知道了情況,頓時哭喊連天的亂成了一鍋粥。朔月被抓了回來,她死命掙紮,像瘋子似的胡言亂語說要回去告訴丞相小姐死了雲雲。容蘭更是驚恐,立刻命人把她的嘴堵了,並將其捆綁在柱子上,由不得她放肆。整個寧清宮唯有善存與容蘭親近,她本想姐妹倆商量著出個主意,可善存早就被嚇傻了,像一灘爛泥似的癱軟在地上,毫無頭緒。容蘭隻得硬著頭皮主持大局,命兩名機靈點的太監去把寧清宮的所有人員都招集齊,封鎖消息。殿內的宮女們哭哭啼啼,擾得人心煩意亂,容蘭暴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誰若再哭便打死論處!”這一聲吼下來,眾人果然不敢再啼哭了,都恐懼地望著她。容蘭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嘴唇發抖,手也在發抖。隔了許久,她的心情才稍微平和了些,視線掃過眾人,最後落到一名小太監身上,道:“小安子,你速去明月宮找薑嬤嬤,把這裡的情形給她稟明。”頓了頓,用婉轉的語氣道,“差事辦好了,我定會竭力保你們的性命。”最後那句話她說得很虛弱,虛弱到連她自己都違心地相信起來,她能活下去,整個寧清宮的人都能活下去。在小安子去往明月宮的途中,容蘭疲憊地坐在柱子腳下,仿佛靠著它就能讓自己惶惶不安的心稍微鎮定些。善存方才驚嚇過度方寸大亂,現在才漸漸冷靜下來。她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都一片冰涼,“容姐姐,你害怕嗎?”容蘭的嘴唇動了動,想安慰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善存哽咽說:“我好怕死,我還這麼年輕,隻要熬到了出宮的日子往後便有奔頭了,可現在我卻活不成了,我們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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