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明星殺了人,法律和輿論會一起殺了她。而且,一旦嶽信海死了,林彗星手上就一點籌碼都沒有了。她自然懂得這一點,所以儘管很想用手術刀割斷嶽信海的喉嚨,她還是要控製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利用嶽信海,把盛湉從章建設手裡救出來。無論是她還是盛湉,都不能變成章建設手中的人質,否則她們倆的一番努力就都白費了。章建設也懂這一點,所以他拿住盛湉,不怕林彗星真的殺人。林彗星不肯被他牽著鼻子走,笑道:“當紅女明星又怎樣,我還是個演員呢,體驗一把殺人的樂趣,以後犯罪題材的影片都來找我也說不定。”“是嗎,那你殺啊!”章建設的聲音陰毒狠厲,“留下你們兩個小綿羊,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我們是不怕你的,隻是,如果嶽信海真的死在這兒,你逃出去以後,還有誰會信任你?嶽總的人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殺了他,然後取而代之?”“我們這種人,有今天沒明天,怎麼著都是活。可是,我現在就能讓盛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身體越來越疼,像火燒一般,彗星攥著手術刀的手開始冒汗。錯了,剛才不應該自己進來挾持嶽信海,應該換盛湉進來。這樣的話,至少盛湉可以安全等到警方營救。計劃失敗,現在自己出去當人質,或許能換盛湉一命。“好,我……”“林彗星你彆慫!”盛湉高聲道,“就在屋裡給我看好姓嶽的!”“閉嘴!”章建設惱怒至極,青筋畢露。他最恨人背叛,剛剛喜歡上這個小蘿莉,卻發現自己被她耍得團團轉。他箍住她的脖子,槍口用力懟在她的太陽穴上。彗星伸出左手,按住自己發抖的右手,思索應該怎麼辦。籌碼,籌碼……除了嶽信海的性命之外,她必須得多一點籌碼,先把盛湉換回來。對章建設來說,什麼東西最重要?是命,是嶽信海,還是毒品生意?“彗彗……”彗星一愣神,是她太緊張,還是心裡太想念,怎麼仿佛聽到了邱諦的聲音?“彗彗,彆怕……”彗星轉過頭去,便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到她身後,摘下了口罩。而剛才進入彆墅時出現的那個真醫生,抱著一身濕噠噠的衣服,藏進了文件櫃裡。同他一起藏在裡麵的,還有鄭修。收到盛湉第二次發出的訊息後,邱諦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他和鄭修研究決定,從後麵的那條小河潛入彆墅,查探內部情況,再做營救打算。坐船太招眼,容易被發現,於是他們遊過來,從會客室北側那扇巨大玻璃窗鑽進來。鄭修出示警官證,取得醫生和護士的信任,然後讓邱諦跟醫生換了衣裳。邱諦演《極寒》時飾演一名外科醫生,專門學習了很多醫學知識,還去醫院實習了兩個月。無論是外形、氣質還是言談舉止、專業知識,都可以假亂真。邱諦計劃借口跟章建設討論救治的細節,走出會客室,到裡麵去查探。他要確認彗星和盛湉的具體位置,以及章建設等人的武裝情況,將這裡的一切通過胸前的針孔攝像頭傳給外頭的特警。沒想到,邱諦剛換好醫生的衣服,把頭發擦乾,彗星就拿著鐵棍闖進來,一臉的凶神惡煞,活像個女閻王。邱諦又是擔心,又是氣惱,又是高興,最後都化作了心裡的一聲歎息:她沒事,真好。彗星眼眶一紅,又連忙忍住淚意:“你們知不知道,除了嶽信海之外,章建設還有什麼軟肋?”邱諦揉揉她的頭發:“用新型毒品配方,或許可行。”昆叔研製的新貨很是搶手,這配方隻有嶽信海和昆叔兩個人才知道。如果章建設想跟嶽信海到國外東山再起,這個配方至關重要。“用配方把他們引過來,”鄭修道,“那邊的窗戶位置看不清裡麵,狙擊手沒辦法實施狙擊。這間房裡可以,狙擊手正在渡河,五分鐘後到位。”鄭修給她指了指距離落地窗三米處,是狙擊的最佳位置。說完,鄭修向她行了個軍禮:“林彗星,這個艱巨的任務,隻能交給你了。”若成功,可一舉絞殺章建設一夥,大家都能平安無事;若失敗,她把自己暴露在章建設的槍口下,可能跟盛湉一道,一命嗚呼。邱諦將她往身後一攬,凝眉道:“她不行。”林彗星笑了笑,踮起腳尖在邱諦唇上印下一吻:“邱先生,就當咱們是在拍電影,這一回,我演的是個女英雄。”邱諦深深地望著她,想起初次見她的模樣。她站在舞台上,唱著自己的歌,渾身是勁,光芒四射。從那時起,他心裡種下了一個影子,再也放不下了。邱諦脫掉白大褂,將裡麵穿的防彈衣也脫下,給她穿上。他俯下身來,在她耳邊低語:“無論你想做什麼,都有我為你護航。”連日來的擔憂、痛苦、緊張、彷徨都被這簡單的一句話衝刷殆儘。如果說愛情真有什麼偉大的力量,那並不是改變世界,而是讓彼此有了笑著麵對世界的勇氣。彗星輕笑一聲,緊緊地箍住他的腰:“哦,明白了,咱們演的是鬥毒俠侶。”她這都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詞兒嗬!邱諦被她逗樂了,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呀!”彗星順勢捉住他的手,吻了吻,然後一咬牙,推開他的懷抱。時間緊迫,不容有失。她從文件櫃裡找了張白紙,邱諦拿筆在上麵手寫了一些配方公式,將其簡單做舊,疊好後塗上嶽信海的血。倆人在劇組沒白混,耳濡目染之下,做道具的功夫不錯,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林彗星,你沒資格跟我討價還價!”章建設不知道林彗星在裡麵乾了什麼,短暫的沉默令他心中焦躁起來。彗星跟邱諦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做道具,自己去拖住章建設。邱諦搖了搖頭,把她拉過來,將做好的道具交到她手上。“小姐!林小姐,請你不要這樣對待病患!彆,你不能這樣亂翻,會碰到刀口,我還沒縫合好!”邱諦衝著大門焦急地喊道。他跟剛才那位醫生的身高體型聲音都比較接近,稍稍一學,就能模仿個九成像。章建設怒道:“林彗星,我數十個數,你老老實實出來,我還可以留你們一命。否則,我現在就殺了盛湉,再進去殺了你!”“章哥,你猜我剛才在嶽總的身上發現了什麼?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公式,還畫了流程圖。再看上麵寫的標題,新型NR……嗬,如果我沒猜錯,這是應該昆叔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哦。”林彗星笑得格外張狂。章建設狠狠地踢了盛湉一腳,嘴裡不住地叫罵。邱諦對她點點頭,就這樣,先激,再誘敵上鉤。據警方可靠消息,昆叔這人格外謹慎,從不用電腦,所有的配方和製作工藝全部是手寫的。昆叔在剛才貨船的混戰中受傷被警方拿住,想再拿到一份配方,比登天還難。章建設隻知道昆叔把東西給了嶽總,卻沒想到嶽總會隨身攜帶,還被林彗星搜羅去了。聽到盛湉的慘叫,邱諦和彗星心裡都是一緊。“這麼激動?看來我猜的沒錯。嘖,這麼重要的東西,燒起來一定很好聞吧?”章建設陰鷙地道:“你想怎麼樣?”“章哥,實話跟你說,我們就是混娛樂圈的小明星而已,隻是想保命。隻要你放我們走,嶽信海我不動,東西我也老老實實交出來。”章建設心中細細掂量,如果有配方,出國以後就可以直接生產新貨,繼續跟大買方交易,搶占市場。如果配方沒了,嶽總之前的籌謀就全都白費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也都白死了。“好,你出來,我放你們走。”林彗星仿佛聽到了什麼大笑話:“哈,章哥,你在逗我嗎?出去?你那邊有兩個大男人,還有槍。你是讓我出去送人頭嗎?”“我保證不殺你。”“我不信。”彗星冷道,“萬一我一出去你就開槍,然後搶走東西,我找誰要保證去。”“那你想怎麼樣。”“你帶盛湉進來,大青留在外麵。我剛才看了,從會客室窗戶出去,就是屋後的河,那邊還有船。我和盛湉坐船走,東西就放在岸邊。等我們把船劃遠了,你再去拿。”“不行,你們把東西帶跑了怎麼辦!”大青道。“我帶跑這玩意兒乾嘛,它對我又沒用處!”林彗星道,“章哥,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不答應,那我們左右都是一死。那我就破罐子破摔,死之前拉人墊個背,嶽信海我殺,東西我燒,讓你們什麼也得不到!”盛湉甜笑起來,若非手被製住,她定要鼓掌:“嫂子,乾得漂亮!他們不讓咱們活,咱們就跟姓嶽的同歸於儘!讓盛樂翻不了身!”大青狠狠捏住盛湉的下巴:“閉嘴!”盛湉笑眯眯地瞅他,猛啐他一口唾沫。章建設思量片刻,換做彆的女明星,估計沒膽子同歸於儘。但林彗星和盛湉是一對膽大包天的,剛才他在二樓雜物間看到小六被打成那個樣子,就感覺這兩個女人心裡都住著野狼。林彗星敢同歸於儘,他卻不能。不過說到底,槍在他這兒,主動權還在他手裡。隻是槍沒有配消音器,一旦開槍就可能會引來警察,非常麻煩。東西他要,嶽總他要,盛湉他要,林彗星的命是嶽總的,他也得給留下。為今之計,不如先順著林彗星的要求。他先進會客室,一方麵確認嶽總的安全,另一方麵穩住她。就算她和盛湉乘上小船,也跑不了多遠。她們對這裡的水路不熟悉,劃船速度慢,他照樣可以把她們追回來,再做人質。“好,我帶盛湉進去,大青,你在這兒守著。”“是。”章建設打開門,押著盛湉進入會客室。室內,嶽信海被她挪到了北側的落地窗邊,正臉色蒼白地昏睡著。林彗星一手持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拿著那張折疊好的紙,紙上染血,血裡氤氳著些字跡。醫生和護士們抱頭蹲在左側的桌子旁,戴著口罩,低著頭,很是驚恐的樣子。“鬆開盛湉,讓她過來。”章建設把盛湉推過去。盛湉腳步踉蹌一下,險些栽倒,隨即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彗星身邊。彗星把刀子遞給她,從地上撿起打火機,點上火。“林彗星,你想死?”“不想,”彗星朝門努了努嘴,“現在,不許動,否則我立馬燒了它。盛湉,我們走。”章建設心中冷笑,她以為他不動,她們就逃得掉?到底還是女人,自以為是。彗星和盛湉向後退去。“等等,”章建設盯著那紙,“我怎麼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彗星心頭一駭,章建設距離窗戶還太遠,萬一他發現配方是假的,不過來怎麼辦?萬一他不等她們逃到外麵的安全區,現在就動手殺她們,又該怎麼辦?想到邱諦和鄭修就在這裡,她定了定神,把紙打開:“你自己看。”章建設向前走了幾步,仔細去看上麵的字。有點像配方,又不太像。他觀察林彗星的表情,她十分自信,想來東西是沒錯的。“停!不許再往前走!”彗星道再度點上打火機,讓火苗在紙張下麵招搖。“好,我不往前走。”彗星向盛湉使了個眼色,兩人從窗戶鑽了出去,一路朝河邊狂奔,章建設見她們轉過去,無暇看室內,立即往窗邊追去。突然,他停住了腳步,不對,常年在危險邊緣遊走,一種危險的感覺襲向心頭。那張紙,那張紙有問題。他以前去看過昆叔的實驗室,不喜歡看那些紙張筆墨,所以一般都直接拿貨。但是有一回,他瞄見昆叔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上有殘留的稿子。字跡……字跡不對!他又瞄了一眼蹲在一旁的醫生和護士,那個醫生始終抱頭蹲著,兩個護士女孩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驚恐地往文件櫃看,之後又看向外頭的樹。一個紅點在樹葉之間閃爍,是狙擊槍。該死的林彗星!她招來警察,把他逼得無路可走了!他得趕緊逃!章建設向後退去,緩緩地抽出配槍上膛。突然,會客室的大門被“轟”地一聲關上落鎖。鄭修舉槍指著他的頭:“現在,把手舉起來!”大青發現情況不對,立刻撞門。章建設舉槍射擊鄭修,被他躲了過去。一旁偽裝醫生的邱諦找準時機,撲過去把章建設牢牢抱住,試圖將他手上的槍打掉。大青撞開門,要去扭開邱諦。鄭修欲開槍射擊,卻擔心打中邱諦,不敢開槍,隻得與大青肉搏。邱諦用儘全身氣力,將章建設扭到窗邊,牢牢地摁在窗玻璃上。砰!一聲槍響,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袍,邱諦感到腹部一陣劇痛,全身的氣力霎時抽乾,緩緩向後倒去。“邱諦!”鄭修驚喊。彗星和盛湉聽到槍響,驟然回頭,遠遠望見邱諦倒去的身影。“邱諦!”“哥!”彗星瘋狂地往回跑,大腦一片空白,隻想立刻飛到他身邊,緊緊地抱住他,牢牢地扶起他,聽她再喊一聲“彗彗”。章建設看到她,最準她的心口再開一槍。狙擊手看準時機射擊,命中章建設心口。砰!砰!!!胸口中槍的那一刻,林彗星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麵,小時候被爸爸舉高高,長大後被媽媽訓斥,當姐姐後被弟弟纏著,上學時被老師罰站,選秀時被導演和觀眾限定人設,演戲時被網友罵慘……不管是悲傷的、難過的還是憤恨的、不甘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它們化作片片碎片,又被邱諦的笑容碾碎,消失於心坎。腦海中的畫麵突然定格在了那一天、那一晚。彙龍飯店頂樓的玻璃房花園餐廳,繁花似錦,晶燈如星,夜幕若海,幽香猶蜜,一襲紅毯鋪向遠處的餐桌,好一派浪漫無匹的景象。花海與燈海中央,一張長桌鋪了素色桌布,上頭擺放兩副餐具和一束香檳玫瑰。長桌左邊,一人端坐在桌位上。定製的西裝,儒雅的發型,精致的側臉,饒是坐著著,仍能看得出他身材修長、氣度不凡。捧著一冊書在看,那認真的模樣,使得他鼻梁上那架款式尋常的眼鏡都染了一層詩意。三天後,北州醫院的病房裡,邱諦靜靜地躺在床上,安詳地睡著了。林彗星坐在他旁邊,拿起一本《莎士比亞精選集》,用輕柔甜美的嗓音為他念誦。因為穿了防彈衣,她的傷並不致命,送到醫院當天就能下床了。她不顧身體的疼痛,每天都泡在邱諦的病房裡,喂他喝水,給他讀書,陪他聊劇本。讀著讀著,就趴在床邊睡著了。慢慢地,邱諦的手動了動,深邃的眼眸悄然睜開。腹部的傷口還疼,他側著身子,修長的指拂過她的發絲,揉過她的臉頰。她的睫毛抖了抖,一點濕意氤氳開來。她抬起頭來:“邱先生,你好……”“林小姐,你好。”彗星笑了,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個深深的吻。“林小姐,我好像……三天沒刷牙了。”彗星“噗嗤”一聲笑了:“老夫老妻了,怕什麼。”“老夫老妻?”彗星捧起書,作單膝跪地狀:“邱先生,你是否願意成為林彗星的丈夫,生死相依,不離不棄?”邱諦一驚,旋而笑了:“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