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諦退了機票,開車前往帝廈。一見麵,邱諦板著一張寒冰臉,“凍”得曲維達一哆嗦。這位被婚後發福擊敗顏值的曲總訕訕地笑了笑,道了聲抱歉,隨即將公司目前的風險一條一條說給邱諦聽。邱諦一邊聽,一邊朝會議室的方向走,不時點點頭。站在會議室門外,裡頭傳來激烈的爭論聲。如今,董事會分為三派:第一派認為應抓緊為夏總脫罪,穩住帝廈股價,等他回來主持大局。那些不穩定的項目,能保住的儘力保住,保不住就先擱下。集中有生力量主攻重點項目,也算是為帝廈這艘大船做一次“精兵簡政”。第二派認為不管夏總是否真的犯罪了,保釋、訴訟都是很麻煩的事情,會耗費大把的時間,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在股價震蕩、十麵埋伏的情況下,帝廈等得起嗎?故而必須及時確定新的總裁和發展方向。至於所謂的“精兵簡政”,那是相當不切實際的想法。一來,那些項目都耗費了帝廈大量的人力物力,放棄它們損失巨大;二來,一旦大眾知道帝廈在拋掉項目、裁撤人員,會以為帝廈徹底完蛋了,到時候股價會跌得更慘。第三派是中立派,說白了就是“一大撮牆頭草,沒想好往哪倒”。曲維達推開門時,爭辯正進行到白熱化的階段,有兩名董事吵得麵紅耳赤,就差爬到桌子上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了。“這時候還能吵起來,各位好興致。”邱諦雲淡風輕地撂出一句話。正吵到興頭上的兩名董事一聽這聲音,霎時愣住了。其他董事也紛紛轉頭看他,把剛才想加入爭吵的念頭壓了下去。曲維達向大家傳達了今天董事會的主題,選邱諦擔任臨時總裁,請大家投票。董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後舉起了手。他們心裡清楚,邱諦從來都不是貪圖名利、野心勃勃之輩,他表麵上毒舌,實則最講義氣。當初他們在邱諦的勸說下入股帝廈,這些年來可沒少賺錢。邱諦沒掛名,實際卻類似於公司的“獨立董事”。每次出麵,他從不說大話、空話,都是實實在在地出主意幫忙,為帝廈和帝廈的員工謀福利。如今帝廈飄搖,曲維達鎮不住場子,董事會裡這樣吵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邱諦真能有什麼實質性的辦法,穩住局麵,讓他當這個臨時總裁也未嘗不可。“等等!”一名中立派的年輕董事站起來,“現在帝廈不需要空降兵,需要的是真正的掌舵人,給帝廈切實可行的穩定策略。你,行嗎?”有幾個跟他關係較近的董事也站了起來,看起來是想給他架勢。剛才還吵得麵紅耳赤的兩位董事,此時卻難得地走到了同一陣營,一致挺邱:“老邱當然會有切實可行的策略。”“哦?那就說出來,讓我們在座的董事定定心。”其他董事紛紛望向邱諦,舉起的手也一個接一個地落下。邱諦掃視他們一眼,神色十分平靜,半點也不惱怒。他踱步走向總裁座位,果斷就坐,身體向前微微傾著,一副君臨天下的模樣:“都坐好。”站起來的董事們緩緩落座,隻是心頭依然不定。過不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在會議室裡響起:“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讓各位定心的。”董事們有些坐不住了。邱諦渾不在意,繼續道:“一來,有人不想讓我們定心;二來,在危機徹底解除之前,無論我說什麼,各位都不可能定心。關鍵是,怎麼做。”幾個董事微微點頭。“我想各位都有一些誤解,我們的敵人並不是股價,也不是股民。如果做任何事都盯著這些,必然一葉障目、擾亂思路。我們真正的敵人,有兩位,一位是內憂,一位是外患。”邱諦冷靜分析,“咱們先安內,法務部那邊已經傳來最新的情況說明,夏總是被人下了套。當然,找證據申訴之類,我和在座各位都不擅長,交給法務部即可。我們需要做的,是把夏總的事和公司的事務剝開。”“說的容易,”年輕董事道,“怎麼可能剝得乾淨?”“這裡有兩份文件。”邱諦示意曲維達把文件發給各位董事,“一份是夏總即將發布的卸任聲明,在真相大白之前,由我來掌舵帝廈。另一份是夏總簽署的股權轉讓書,將名下所有股份轉讓給我。”眾人一片嘩然,完全沒想到夏一鬆會做得這麼絕,又這麼信任邱諦,徹底放棄自己在公司的一切權益。他這等於是把自己和帝廈的未來,全部交給了邱諦。“你是說,要放棄夏總?”“夏總的意思是,帝廈這艘船按照既定路線行駛,不受性侵事件的影響。”邱諦的傾向很明顯是屬於第二派,這令第一派的董事不滿。“要是所有項目全部照常推進,不做篩選,以帝廈現在的人員和精力,根本推進不了。”邱諦目光銳利地掃向第一派董事,不怒自威:“是真的推進不了,還是有人敷衍了事?曲總。”曲維達將PPT投影到大屏幕上。幻燈片裡顯示出帝廈目前所有項目的資料,包括項目評估和人員配備。夏一鬆儘管花心又油滑,可在經營帝廈、審核項目上極為認真。所有影視項目不求量,而求質,它們都經過了專業的評估,配備的人員也都是他再三權衡之後敲定的。在項目款項上,他也從未讓項目短缺過。現在確實出現了撤資問題,幻燈片裡顯示出撤資的項目名、企業名和相應的款項,還不到打垮項目的程度。是有人煽風點火,誇大了撤資問題和帝廈的困境,以至員工乃至於董事都對項目推進沒了信心。“可以想見,如果帝廈拋棄了這些優秀項目,它們會落到誰的手中。”第一派董事們看到實打實的數據,都不說話了。邱諦站起身來:“各位,想想我們當初投資帝廈的初衷,真的隻是為了股價嗎?”邱諦和夏一鬆當初選擇的投資人,有些是影視圈導演,有些是知名編劇,有些是製片人,有些則是影視愛好者。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為了蹭影視圈利好的熱度而來,沒有一個是為賺快錢而來。他們對影視行業有深切的熱愛,對產出優秀作品有執著的追求,對帝廈最初製定的“精品影視”路線有強烈的認同感。董事們霎時恍然,全都坐直了身板,目光炯炯地望向邱諦。是的,讓好劇本、好作品走向千家萬戶,走向世界舞台,成為國家的驕傲,不才是他們最初的願望嗎?一名董事緩緩舉起了手。其他人齊刷刷瞪住他。這名董事一愣,連忙解釋:“不是要選臨時總裁嗎?”“……”董事們一個接一個舉起手,中立派的年輕董事見周圍人全都舉手,也緩緩地舉起右手。全票通過。邱諦向眾人鞠了一躬,接著道:“至於外患……敵人招數繁多,我們便見招拆招,絕地反擊。”車輛穿過乾淨整潔的街道,跨過河上大橋,最後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抵達柏林之行的目的地。沃姆療養院環境優美,有三座三層樓高的拱頂小樓,院子裡到處都是花草樹木,從大門到院子前的草坪是青綠色的,滿是勃勃生機。林彗星在劉燦的陪伴下來到沃姆療養院,邱諦在德國的朋友凱瑟女士做他們的向導和翻譯。沃姆院長是位六十多歲、麵貌慈善的奶奶,凱瑟向院長表明來意:來自中國的林小姐是善心人士,凱瑟前不久前來參觀,就是因為林小姐準備投資療養院。院長非常高興,帶林彗星一行參觀療養院。他們走過三座拱頂小樓,一邊走一邊聽院長介紹療養院的曆史和布局。“貴院也會幫助吸毒者戒毒嗎?”林彗星問過,凱瑟翻譯給院長聽。院長搖了搖頭:“一般不會,不過有些有吸毒史的病人害怕去戒毒所,我們偶爾也會提供一些援助。”一行人來到中間那座拱頂小樓的三樓,沿著走廊走向東邊的房間。凱瑟就是在這裡拍到了宋玨的照片,但是,偷拍屬於違法行為,她不能直接拿出照片,問院長宋玨的事情。同時,沃姆療養院對病人的隱私非常重視,輕易不會透露絲毫訊息,也不讓外人隨意進來。凱瑟之所以能在這裡找到宋玨的線索,還是因為一個剛出療養院的病人跟凱瑟是同窗好友,且跟宋玨住在同一樓層。沃姆院長停住了腳步:“療養院房間的布局大體如此,我帶各位去花園看一看,感受柏林清新的空氣和美麗的風光。”說完,她要帶他們下樓。“稍等,”凱瑟叫住院長,微笑道,“我上次來時,在這裡見到了Jade小姐。她很親切地為我指路,我還沒能感謝她。這次來,我帶了點禮物,可以去跟她打個招呼嗎?”“Jade”是宋玨在這裡的名字,既代表“美玉”,也令人“疲憊”。沃姆院長狐疑地問:“Jade跟你說話了?”凱瑟點點頭:“她說我和她的一位中國朋友長得很像。”“你知道她是中國人?”“是啊,我問她了,她說自己來自中國南州。”沃姆院長稍稍打消顧慮,放她去走廊儘頭的那間房。林彗星緊張地看著凱瑟走過去敲響房門,她在等,等著宋玨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門開了,林彗星剛要跑過去,卻發現出現的人是一個身形很瘦的少女,打扮跟宋玨很像,並不是宋玨。怎麼會這樣?她跟宋玨相識十年,睡過同一張床、穿過同一件衣服、蓋過同一張被子,連澡都一起洗過,不可能認錯。少女揉了揉眼睛:“您是?”“你是誰?”“Jade。”“不,你不可能是Jade。”沃姆院長走過去,親切地道:“Jade寶貝,睡醒了嗎?跟沃姆奶奶去用餐好嗎?”“好的,沃姆奶奶。”林彗星攥緊拳頭,感覺非常不對勁。她環視四周,發現走廊上的其他病人狀似無意地往她和劉燦這邊瞅,又收回目光。在他們收回目光前的那一秒,他們看的方向發生了一點偏移,而偏移的方向正是……她的斜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