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的消息就像盛夏暴雨，來得迅猛駭人，隻要沒有後續的推力，很快就會銷聲匿跡。林彗星不知道夏一鬆是如何操作的，齊嶼拚接的那段視頻放到各大視頻網站上之後，不到一分鐘就被全部撤掉。“林彗星劈腿”的新聞網頁全部變成了“404”，查無此事。熱搜本來已經安排上了，又在這條熱搜進入“實時上升熱點”之前，被全部撤下。那些嗅覺敏感的微博大V和娛樂公眾號發了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統統被一紙訴狀告上了法院。劉燦就是要向這些輿論口舌宣告，林彗星雖然是個爹（星雲娛樂）不疼、媽（經紀人金麗文）不愛的小可憐兒，但現在她有帝廈影視罩著。他們不惜花費人力、物力、財力，跟所有造謠傳謠的人鬥到底。這波操作所起到的震懾作用，讓那些微博大V和公眾號運營者紛紛撤下消息，讓這件事再翻不出什麼風浪來。林彗星保住了，邱諦也就免受牽連。劉燦又抓住了一個新爆點，將公眾的關注點轉移到了林彗星的作品上。《妖女斬》要開播了。開播時間選在寒假檔，能夠牢牢抓住喜歡仙俠題材的學生黨。因為是林彗星爆出“裸照門”風波之後的第一部劇，是她跟星雲合作的最後一部劇，又是她頭一回使用原音的作品，所以關注度很高。粉絲們看到最新片花以後狂吹演技，黑粉則認為吹噓原音很尷尬，隻能說明她以前太不敬業。路人們看到片花倒是給了不少讚，認為演技不說多精湛，至少不像以前那麼出戲了，而且男一男二當真養眼，尤其是男二號，跟女主相殺的變態戲份彆提多帶感了。邱諦這段時間掉下去的新媒體指數，又蹭蹭蹭地飆回第十一名。依照合同要求，林彗星和邱諦要參加《妖女斬》的宣傳工作。他們在籌備《人間失獨》的空檔期，參加了新劇發布會、路演以及綜藝節目。林彗星每次都十分配合，就算跟魏奇宣同台，也能化尷尬為互懟，化互懟為玩笑，化玩笑為劇情，讓現場氣氛跌宕起伏。邱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能不去就請假不去。但是，自從看到一個綜藝片段視頻之後，他突然換了風格。隻要魏奇宣參加，他就一定到場。這時候的邱諦就像護犢子的大狼狗，時時盯著魏奇宣的動靜。隻要魏奇宣對彗星做半點逾矩的事，他立馬不動聲色地將魏奇宣隔絕開，把彗星護在自己身側。比如在錄製娛樂綜藝節目《快樂一加一》時，要玩嘴巴傳餅乾遊戲。魏奇宣笑嘻嘻地蹭到彗星旁邊。邱諦立馬跟主持人和其他演員溝通，巧妙地在彗星兩側安排了兩個女演員，惹得魏奇宣很不爽。兩位主持人原想把男女主角湊到一起，豈料男二號橫插一腳。上頭給他們打了招呼，要好生照顧這位男二號。他們轉念一想，三角關係硝煙彌漫，更能增加節目的可看性和話題性，索性由著他了。果不其然，這期節目播出之後，“奇星CP”粉和新興的“諦星CP”粉掐起了架，角色粉們也是各種鬥，為節目帶來了不少熱度。然而，就在劇開播前五天，電視台和網站突然把宣傳物料下架了。林彗星擔心“限古令”影響下，仙俠題材難以順利播出，好在邱諦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內容早在審核的時候就調整過了，沒有什麼問題，主要是改名字。得簡明、直接、正能量，還得抓觀眾眼球。”於是乎，新一輪宣傳物料出來以後，林彗星發現“妖女斬”的字眼消失了，統一變成了——瀾止傳奇。對於演員來說，劇名改不改，怎麼改，都不在控製範圍之內。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把戲演好，把宣傳做好。改名風波在粉絲中激起了一些浪花，但也僅僅是一些浪花而已。對於所有人來說，隻要劇能順利播出就好。終於，在寒假前夕，《瀾止傳奇》首播。林彗星早早地備好了追劇神器——瓜子、花生、肥宅快樂水，叫上邱諦、芳姐和劉燦，守在電視機前等候。橘汁台的獨播劇場周一至周五晚上7:32分開始，縮短了新聞聯播之後的廣告時間，比其他台早兩分鐘開播，搶占這兩分鐘的觀眾。隨著片頭曲響起，林彗星正襟危坐，整個人都繃緊了。以前拍的劇，她從來都沒有看過正片，因為不想在電視上看到傻不拉幾的自己。而這一次，她一定要看，而且要每一個鏡頭、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仔仔細細地看。跟的敘事順序不同，電視劇的切入點是葉瀾止小時候的事情，所以都是小演員的戲份。一直到第一集的第十三分鐘，才出現長大後的第一個鏡頭。被父親嫌棄時的悲傷，爬淨天柱時的拚勁兒，突然跟小嬰兒互換身體時的驚駭……一集結束，廣告插入。林彗星瞄了邱諦一眼，想看看他是否滿意，卻見他麵色沉靜、不發一語，不知究竟在想什麼。“不錯不錯，”芳姐連連點頭，“眼神挺有戲的。”劉燦見邱諦沒有接話的意思，氣氛有點兒尬，便翻了翻手機APP，拿給彗星看：“確實挺不錯的，實時收視率和市場占有率在衛視裡排名第三，次於前段時間收視火爆的《前半生》和《老胡家的故事》。現在的網播量在穩步上升，首播當天能衝到前十就算強的了。這才剛播第一集，後麵進入主線劇情，會越來越好的。另外……”他又查看了其他幾個APP：“剛出第一集，雲瓣上還沒有評分。微博熱搜上了兩條，都在前五名。‘彗星演技’的超話熱度很高，有粉絲打卡的，還有不少路人粉參與。”林彗星點點頭，並沒有覺得意外。以前她的劇流量充足，時不時衝個榜首。這次的宣傳那麼足，劇的質量也不錯，收視率一舉破1，超過前兩名拿到第一名都是有可能的。收視率高、點擊率多，她當然高興。那代表著她的身價依然很高，以後正式簽約帝廈影視，她的話語權就更高。可是，她現在更在乎的，是邱諦對她的評價。“邱先生，你覺得呢？”林彗星傾身過去，做好了被他的毒舌批到體無完膚的準備。“被熊妖拔尾巴那裡，妝容不錯，眼神不夠痛苦。”“爬天柱山那一場，眼神太過堅毅，一開始女主還沒有那麼勇敢。”“發現護陣晶石變成男嬰時，驚訝是有了，但稍顯浮誇……怎麼了？”邱諦說著說著，發現仨人兒全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芳姐歎氣加搖頭，一臉“你這樣追不到女朋友”的表情。劉燦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笑道：“還……還是有優點的吧？”說完衝邱諦眨了眨眼，一副“Boss，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的模樣。“優點……”邱諦想了想，答道，“台詞沒念錯。”“……”“……”芳姐和劉燦一齊捂眼無語狀，這時候倒是有了幾分母子的默契感來。“台詞是後來配的，其實當時拍攝時不熟練，出了不少錯。”林彗星實誠地承認了。彼時她還沒有跟讓劉燦牽好線，還沒有認識邱諦，成日裡周旋於各種商演和廣告拍攝，劇本都是在路上讓助理嶽戈給念幾遍，哪裡記得住？如果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情，當時真應該好好演。“看出來了，”邱諦微微頷首，嚴肅的麵容上終於添了一點笑意，“配音裡的情緒，比表演時的到位得多，算是現在的你為過去的你救了場。”得了他一點肯定，林彗星眉梢添了些喜意，上半身又靠近他一些：“那你覺得，我這幾場表演中的缺點，應該怎麼改？”“爬淨天柱那裡，應該演出從膽怯到決絕再到堅毅的過程。”“等下！”林彗星從沙發上跳起來，飛奔回房間拿來小本本和簽字筆，又飛奔回來，在邱諦跟前坐好，要把他說的每一句話記下來。邱諦看到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又看到小本本上印著的大大的毛爺爺圖案，心裡登時軟悠悠的。笑意從心裡生根發芽，長出粗壯的枝乾，觸動了眼角眉梢。他輕道：“剛剛說的記下了嗎？”“嗯嗯！”彗星點頭，“我以前隻能抓住單一的情緒，這裡應該演出心態的變化。”她記完這一句，把“變化”二字圈出來，畫上一個大大的銅錢符號。“好，下一條……”芳姐和劉燦驚了：麵對邱諦的毒舌，林彗星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現場當起了乖學生？！隻見倆人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了表演，第二集開始之後，他們討論的範圍擴大到了後麵的幾場戲，甚至從理論上升到實踐，聊著聊著對起戲來。劉燦頓悟：這就是傳說中的“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啊。芳姐朝劉燦擠擠眼：“小燦啊，媽晚上吃少了，這會兒怎麼有點兒餓呢？”“哎呀，”劉燦立時捶胸頓足，“怎麼能讓母上大人餓著呢？兒子太不孝了！兒子這就請您去吃宵夜，請！”母子倆裝模作樣地跟那倆人兒打了個招呼。林彗星起來送了送，邱諦隻點了點頭就把她拽回來繼續聊戲。夜幕漸沉，兩集《瀾止傳奇》結束了。一聊起戲來，邱諦總有說不完的話，用不完的熱情。林彗星側過頭來，悄悄看他的側臉。不是第一次知道他顏值高，隻是每看一次，都更被吸引一分。不管她遇到什麼問題，他都會冷靜地幫她分析對策，讓她的心一點點變得踏實，甚至開始有了安全感。對她這種經常在鋼絲上行走的人來說，安全感是一種致命的墮落，因為它會讓她忘乎所以，耽於享樂，慢慢退化成毫無抵抗能力的軟體動物；但它也是一種奇異的誘惑，因為幸福，因為一種踏在實地上的安穩。那天佟雨秋說她決定放下了，從今以後認真鑽研戲劇，要贏出一條自己的路。她還說：“如果你喜歡上邱諦了，就跟他在一起吧。他喜歡你，也需要你。”這些天，林彗星仔仔細細地想過，邱諦確實喜歡她，但“需要她”？這怎麼可能呢？像她這種人，能幫得了他什麼呢？她所擁有的流量、名氣，他都不屑一顧。他們倆無論是實力、思想還是家庭，都是不對等的。現實不是偶像劇，不可能滿足小女生嫁給報道總裁、一腳踏入豪門的幻想。這樣的戀愛，就算不結婚，也不可能毫無壓力，更不可能有好結果。理智告訴她，不要再去想佟雨秋的話，離邱諦遠一點。身體卻在瘋狂地分泌多巴胺，讓她忍不住靠近邱諦。“彗彗，這裡聽懂了嗎？”邱諦突然提到她的名字，將她轟然驚醒。林彗星連忙坐正身體，把小本本拿回來，故作鎮定地道：“聽懂了，時候不早了，有什麼問題我明天再請教你吧。晚安。”說完，她步履從容地走進臥室，一關上門就猛捶腦殼兒，恨自己怎麼就被化學物質衝昏了頭腦。邱諦凝望她的臥室門，輕輕摩挲自己的臉頰，勾了勾唇角。她的獨特氣息還縈繞在那裡，讓他想不在意都難。他當然希望她能主動吻他，因為那代表著這段戀情的開始。隻是，不應該在此時此地，不應該在她沒有想清楚的情況下。他想要她的心，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容不得半點猶豫，更容不得任何後悔的可能。北州城的另一邊，同樣在夜色中無法入眠的還有一個體型肥碩、皮膚鬆垮的男人。嶽信海收到金麗文的彙報，穿上寬大的真絲睡袍，走到窗口點上一根雪茄。《瀾止傳奇》的收視率和點擊率都不錯，居然又讓林彗星那個小丫頭片子翻身了！當年就因為她，害得他被葛蓉和嶽丈狠批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在公司的實權被削弱，身邊也到處都是葛蓉的人。他在葛蓉麵前點頭哈腰、做儘醜態，好不容易保住了經營投資公司的權利。他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卑賤的女明星整得這麼慘。偏她不僅有腦子、有膽子，還有那麼幾分運氣，總能找到最合適的人做靠山。若不是帝廈連番出手，他早就把林彗星毀個徹徹底底了。“帝廈，邱諦，林彗星。”嶽信海用雪茄灼燒的那一端，在窗玻璃上劃出這三個名字，隨後將雪茄彈進垃圾桶。“那就好好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