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芹和鄭洋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因為兩人要外出打工,不方便照顧兒子,就把他寄養在老家,由鄭洋的父母照顧。原本他們準備等兒子大一點了,他們也能存點兒積蓄了,就把兒子接到身邊。沒想到,兒子三歲的時候不慎溺水身亡。她沒有錢,連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怎麼可能帶著孩子工作,更彆提讓孩子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到時候萬一因為她的疏於照顧,讓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死上十回也無法彌補。“那你呢?你們呢?”林彗星仿佛薛小芹附身,歇斯底裡地叫道,“你以為你們是什麼在世華佗、是什麼大聖人嗎?我啐!你們的孩子不也死了嗎?啊!”張冬青神色一暗,攥緊拳頭,隱含怒氣。護士走進來,掀開她的被子按壓宮底、排出惡露。她痛得慘叫:“護士,護士,救救我的孩子,他不是我丈夫,他要偷走我的孩子!”護士看看張冬青,又看看她,搖了搖頭:“產婦現在情緒很脆弱,作為丈夫就彆跟產婦慪氣了。”“不是的!”薛小芹猛地拽住護士的白袍子,蒼白著一張臉,乞求道,“我說的是真的,他真不是我丈夫,我的孩子在哪裡,你問問他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兒去了?!”她喊著喊著,豆大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好了夠了!”張冬青從背後緊緊抱住她,阻止她的歇斯底裡,“我沒帶走孩子,沒帶走!”薛小芹一怔,又哭又笑的:“真,真的?”“月子裡哭會回奶,你想讓孩子沒奶吃嗎?”“我不哭了,我……”她用力抹淚,“孩子在哪兒?”江春海老夫妻倆抱著孩子進來,說是剛才帶孩子打預防針去了。他們把孩子放在薛小芹身邊,薛小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點點孩子的小臉,霎時間喜極而泣。突然,她用袖子抹抹眼淚,笑盈盈地道:“媽不哭了,不哭了。寶寶,餓不餓,媽媽喂你好不好?”薛小芹撩開衣襟,不顧傷口的疼痛,側躺著喂奶,一邊喂一邊唱起家鄉的童謠。張冬青看到她一臉溫柔,被奇異的母性感染,有些動容。幕落,這場戲結束了。林彗星瞥見邱諦正盯著她胸前看,不禁漲紅了臉。雖然衣襟下麵還有內襯,不會真的袒露喂奶,但他這個眼神,還是讓人彆扭得很。她輕輕咳嗽幾聲,把衣襟合上:“咳咳,邱先生,彆太入戲,小心招來警察。”邱諦回過神來,思及自己剛才的蠢樣,也不禁紅了紅臉。其實,幕落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出戲了,那時候的他不是作為張冬青,而是作為邱諦在想:以後有了孩子,彗彗會是個什麼樣的媽媽?會像薛小芹這樣溫柔又倔強地保護著我們的孩子嗎?林彗星撇了撇嘴,他怎麼還在看她?難不成剛出戲就想起來“嚶嚶怪”告的狀,正思考著該怎麼教育她?突然,邱諦拉住她的手腕:“跟我過來。”剛走進院長室,邱諦突然抱住了林彗星,把她的小腦袋按在自個兒胸前。林彗星唬了一跳:“你乾嘛?”邱諦笑起來:“沒什麼,隻是在想,如果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你看他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彗星一把推開他:“我可還沒答應跟你在一起呢,什……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想太多了。”“不,想得還不夠多。”邱諦盯著她的眉眼,柔柔地笑,“如果孩子長相隨你,一定會很漂亮。”“隨你才漂……”林彗星一怔,差點兒被他帶溝裡了,趕緊把心裡冒出的話壓回去。她抿了抿唇:“請正視自己的身份,矜持,請矜持。”“已經很矜持了,”邱諦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道,“不然,你會被嚇跑。”彗星咽了口唾沫,心跳驟然加速,不是嚇得,而是被他那磁性的嗓音撩得。一個大男人,長那麼好看就夠惹人犯罪了,偏還生就一把迷人的嗓音。她穩了穩心神,雖然自己對他也有好感,但從沒想過要進入一段新的戀情,麵對他的撩,還是能躲就躲為好。“邱先生,你跑題了。”林彗星不鹹不淡地道,“杜雨秋跟你說的事兒,你難道沒什麼要質問我的?”以邱諦的脾氣,一堂思想教育課是免不了的,沒關係,聽課比被撩好過多了。“確實……”邱諦終於恢複了以往的嚴肅神色,回到辦公桌後坐下,伸手指著前方的客座道,“有些事需要跟你聊聊,請坐。”林彗星鬆了一口氣,款款落座。“你發微博宣傳《人間失獨》的事,雨秋已經告訴我了。”邱諦道,“她個人會覺得不公平,有些抵觸,這很正常。安撫過後,她不會再找茬。”“你不是很討厭炒作嗎?”“你有心炒作?”“當然沒有!”她純粹就是想運用自己的影響力,給劇院做個宣傳而已。微博的內容都是話劇梗概、演員推薦之類的內容,完全沒有亂七八糟的炒作話題。誰成想到杜雨秋這兒就歪樓了。“謝謝。”“……”林彗星怔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你不數落我嗎?”這還是邱諦第一次對她說“謝謝”這兩個字,像他這麼毒舌的人,能讓他說出這倆字可真是不容易啊。邱諦樂了:“仇棋他們總為宣傳的事發愁,我又是個不愛管這些俗務的,讓他們愁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有個宣傳大使,他們都快樂瘋了,我要是把你這個‘香饃饃’數落跑了,他們還不得跟我拚命?”“那你剛才在排練的時候,那個吃了冰疙瘩一樣的態度……”“你演戲的節奏不對。”邱諦正色道,“台詞沒問題,情緒也到位,但是……怎麼說呢,我一開始還不確定,所以親自跟你演了一場,發現確實是這樣。你的節奏是跟著情緒走的,一旦情緒過激,節奏就開始亂了。你演的時候感覺不到,觀眾看的時候會感到亂,影響觀感。”“你都這麼說了,肯定有辦法調整,對吧?”林彗星笑眯眯地道。邱諦挑了挑眉:“這時候知道賣萌了,矜持,請矜持。”“不說就算了。”林彗星說著,轉身就走。“從第八場開始,後麵三場演出,B角上。”林彗星猛地頓住腳步,緩緩轉頭,不可思議地盯住他。《人間失獨》一共安排了十場演出,按規矩,必須是在A角無法上台的時候,才派B角上場。前七場A角,後三場B角這種事很少發生。早在讓她進入劇院之前,邱諦就已經做了籌劃。之所以讓她演話劇,一方麵是讓她找到新的目標,更好地磨煉演技;另一方麵就想讓她正式上台演出,親身麵對觀眾的反應,進一步了解自己的不足之處,在和觀眾的直接交流中去改進。她在舞台上已經可以放開了,但因為放得太開,導致情緒過激,刹不住車。換言之,她不懂得何時該放,何時該收,何時該釋放情緒,何時該給觀眾反應的時間和契機。要改變這一現狀,沒有彆的技巧可用,唯有上場開演。杜雨秋哭哭啼啼來告狀時,他先安撫她的情緒,向她做了解釋。林彗星作為流量明星想炒作的話,才不會僅僅發些宣傳語這麼簡單,一定會拿戀情或是和某某之間的矛盾說事兒,然後挑動網友刷“她最適合A角”的話題。這種事情最符合吃瓜群眾的興趣,也最容易引爆網絡。但林彗星沒有那樣做,何來炒作搶角之說?他擺事實、講道理,杜雨秋再說不出什麼來,隻能哭訴自己身為A角,被B角壓番的委屈。“那好,既然你不服,就戲台上定勝負。”邱諦提出,杜雨秋作為A角,出演前七場,林彗星作為B角,出演後三場。賽後做好評率調查,看誰的好評率高,以後話劇再安排演出,就由誰來出演。杜雨秋出演七場,比林彗星贏了一步;林彗星人氣高,又比杜雨秋贏了一步,如此倒也算公平。這天晚上,林彗星展開了新一波的宣傳,在微博裡放上彩排時拍攝的精彩片段,發起了評論抽獎活動。中獎的人可以免費獲得她簽名的門票,還能參觀劇院。這樣一來,就不僅是為劇做宣傳,更讓大家記住了“陽光劇院”這個名字。第二天,第一場演出即將開幕,陽光劇院門庭若市。有一些是被劇情概況吸引,主動買票前來觀看的,另一些則是“星海粉絲團”成員。林彗星在微博上聲明,前麵幾場演出並非自己上場,請大家和她一起欣賞她的朋友們的精彩表演。所以,儘管今天林彗星隻作為工作人員在幕後幫忙,還是有很多粉絲舉著燈牌前來支持。仇棋和芳姐望著觀眾席上烏泱泱的人,激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從陽光劇院開辦到現在,他們從沒見觀眾席坐滿過,哪裡像現在這般,還需要在二樓加席位。“有什麼好激動的,”杜雨秋畫好了妝,正在開嗓子,做上台前的準備,一看到觀眾席上的那些燈牌,就一肚子不痛快,“又不是看演唱會,看話劇不能亮燈牌不知道嗎?那些粉絲什麼素質。”仇棋皺了皺眉頭,因為第一次接待這麼多觀眾,工作人員忙做一團,收燈牌的事情忽略了。等會表演開始,這些燈牌一定會影響演員發揮,確實是個問題。他作為現場導演,拿起話筒說了好幾次,讓粉絲們把燈牌上繳。可眼看著演出時間就快開始了,主動上繳的人寥寥無幾。“交給我吧。”林彗星從仇棋手裡接過話筒,登上了舞台。粉絲們見到偶像,激動萬分,紛紛站起來高舉燈牌:“彗星放心飛,星海永相隨!!!”林彗星甜甜地笑著,伸出手隔空將收集到的“粉絲愛心”抓在掌心,又緩緩貼在自己的心口:“大家的鼓勵,我收到了,謝謝!”她鞠了一躬,粉絲們更加激動。“噓~~”彗星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粉絲們立刻噤聲。“今天我是陽光劇院的工作人員,有幾項工作要完成,大家願意配合我嗎?”“願意!!!”粉絲們齊聲道。“第一,話劇是現場演出,需要安靜的環境,請大家把手機調成靜音狀態,然後收起來。第二,我負責收繳燈牌,可是到現在還沒能完成任務……”粉絲們互相看了看,立馬將燈牌熄滅,一個接一個傳送給工作人員。整個過程快速、有序且安靜,不到十分鐘就全部完成。林彗星向大家鞠了一躬,請大家接下來欣賞演出,便緩步退下舞台。仇棋和芳姐向她豎起大拇指,今兒算是見識到了偶像的力量。她笑了笑,略過二人,冷笑著瞄了佟雨秋一眼。她懶得跟這人說話,隻消用行動讓這人知道,她的粉絲究竟素質如何。演出進行得很順利,演員們演技高超,將人物命運的跌宕起伏演得入情入境。當最後一幕薛小芹自儘時,許多觀眾流下了眼淚,席間抽泣聲此起彼伏。林彗星留心台上的演出狀態,及相對應的觀眾反應,拿著小本本做筆記。送走第一批觀眾,第二天是第二場演出。因為第一場沒看到彗星的出演,第二場演出時,“星海粉絲團”來人就少了很多,大部分是聽說話劇好看前來看劇的普通觀眾。加上有了昨天的經驗,仇棋提前安排將少量的燈牌收走,現場秩序井然,就等著好戲開幕了。就在林彗星拿出小本本複習昨天的筆記,準備今天繼續記錄時,練習室那邊傳來了芳姐的尖叫聲:“來人啊,來人啊!雨秋!”林彗星忙衝過去,但見練習室門外擠滿了人。“怎麼回事?”她擠不進去,隻能問周圍人。“佟雨秋好像死了!”一個工作人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