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諦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鄭洋”喊了下去。這家小劇院人手少，常常要一人充當多重角色。飾演丈夫鄭洋的男演員仇棋兼任話劇導演，有時候還要演一些小角色。佟雨秋的演技也是在N多角色的表演中練出來的，現在是劇院的台柱子。見邱諦磨磨蹭蹭不下去，仇棋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來，對著邱諦的肩膀就是一拳。邱諦也不惱，反倒笑著接招，反手又給了仇棋一拳。不止仇棋一人，劇院其他人，包括演員、場務、化妝師們見邱諦來了，都一湧而上，把他包圍起來。又是問他最近去哪兒耍了，又是開玩笑說他肌肉更結實了，又是罵他留下爛攤子不仗義，又是怨他的戲份沒法排練……“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芳姐，你的化妝技術又進步了，沒把雨秋化成大小眼。”“大同，給你介紹健身房你去了嗎，怎麼肉沒見少？”“雨秋，你剛才演得很好。”“……”林彗星驚愕極了，從沒見過一貫嚴肅的邱諦跟人說笑打鬨，這畫麵，就像看到冰塊在熱牛奶裡跳舞，太特喵的驚悚。“大家都忙瘋了，你倒好，見著美女走不動路了！”仇棋看了彗星一眼，笑著用胳膊肘子搗了搗邱諦的胸膛，“咱們的B角這麼大牌，有點兒大材小用了吧？”眾人的目光從邱諦身上挪到林彗星身上，神色各異。芳姐是演員兼任服化道，大同是演員兼動作指導，倆人都是一副看熱鬨的表情；仇棋審視著林彗星，思考她是不是能勝任角色；其他人則是一臉好奇，不明白邱諦一貫看不上流量明星，怎麼就突然把林彗星拽來劇院了。唯有佟雨秋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的目光一直黏在邱諦身上，滿目柔情，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跟他傾訴。當邱諦誇她演得很好時，她雙眸一亮，緊接著就挪到他身邊。可她剛要張嘴，就被仇棋岔了過去。她登時惱恨地瞪住仇棋，往他後腦勺上狠拍了一巴掌。“雨秋你乾嘛！？”仇棋納悶兒。“拍蚊子。”仇棋被她瞪得心裡發怵，不敢糾結巴掌的事兒，隻纏著邱諦和彗星問問題。譬如，彗星為啥來他們這個沒名氣的小劇院演戲，還是演個很可能沒機會上台演出的B角；譬如，邱諦怎麼這麼大魅力，能把大明星請來，給劇院增加人氣；再譬如，彗星的劇本練得怎麼樣了，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排練……“呃……”林彗星有些尷尬，深覺仇棋很有做娛記的潛質，問題比連珠炮威力還大。幸而她習慣了被媒體圍攻提問，沒有慌亂，故意忽略前兩個問題，笑問：“仇導，我剛剛看你們排練，可羨慕了。可惜我還沒拿到劇本，不然現在就想上場演一演，讓您指導一下。”“嗨，這還不簡單啊？”仇棋喜滋滋地道，“我那兒就有備份的劇本，你跟我……”“我那兒也有，這個不忙。”邱諦止住了仇棋的話頭，把彗星拉到了眾人麵前。仇棋納了一悶兒，以往邱諦最關心的就是劇本和演出，什麼時候拿劇本不忙了？“正式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林彗星，我的朋友。從今天開始，她就是陽光劇院的新成員，擔任《人間失獨》女一號薛小芹的B角。”邱諦非常正式地把彗星介紹給劇院的每一個人，又向彗星一一介紹每個成員的姓名和職務。他這樣的態度讓彗星心裡一暖，感覺自己受到了尊重。同時，他也讓劇院眾人明確彗星的地位，防止出現排斥或是職責混亂的情況。彗星甜甜一笑，向大家鞠了一躬：“我以前沒有演過話劇，不過我會努力學習，跟上大家的進度的。如果有不足之處，還請大家多多指教！”“好，說的好！”仇棋帶頭鼓掌。其他人覺得彗星沒有女明星的臭架子，反而像鄰家女孩一樣親切可人，也都鼓掌歡迎她。佟雨秋的目光在邱諦和彗星之間逡巡，眼眶脹得發紅，像是馬上就要掉下淚來。芳姐捏了捏她的手，小聲提醒：“胡思亂想什麼呢，老邱都發話了，趕緊鼓掌。”佟雨秋這才不情不願地鼓了兩下掌。介紹完畢，邱諦很自然地牽起彗星的手腕，帶她繞過後台，前往他的辦公室。彗星看到辦公室上的牌子，才鬨明白為啥他在陽光劇院的地位這麼高。牌子上寫著仨字兒：院長室。感情這家劇院壓根兒就是他開的！“邱……院長？厲害啊！”彗星四處觀察他的辦公室，基本色調為白色，配上藍灰色，走的是時尚冷淡風。整潔的書桌後麵，一整麵牆用木工板打造了書架，裡麵整齊地擺放了很多書籍。其中大都是戲劇方麵的書，還有國內外的名著作品。最特彆的，是書架最右側擺放了一台唱片機，上方一列架子上全是唱片，顯得很有情調。邱諦搖了搖頭，在書桌上找出劇本遞給她。據他所說，自己開這家劇院純屬興趣，沒什麼厲害的。劇院編排的劇目比較小眾，沒名氣，觀眾少，一直沒有實現盈利。開出工資低，很多人堅持不下去就離開了，留下的人裡除了佟雨秋之外，都是一開始就跟一起開劇院的元老。大家之所以還在，就是因為對劇院有了感情，對夢想還存有希望。林彗星在書架中央發現一張大合照，裡麵有瘦高的仇棋、富態的芳姐、健壯的大同等人，還有戴著眼鏡、斯文儒雅的邱諦。他們穿著民國時期的服裝，臉上畫著妝，應該是剛剛演過一部民國劇目。照片裡，邱諦笑得很溫柔，與他平日裡嚴肅毒舌的模樣判若兩人。“佟雨秋是什麼時候進劇院的？”林彗星的八卦之魂開始燃燒，“我覺得她喜歡你，難不成，她是為你來的？”邱諦瞄了她一眼，伸手賞她一個爆栗：“劇本一個字沒背，你是準備上台當傻子嗎？快去背台詞！”彗星抱著劇本撇撇嘴，乖乖悶頭苦背去也。下個月就要麵對張固安導演，她必須在這一個月之內把台詞背熟、把動作記清，還得和其他人對戲排練。話劇要在舞台上表演，隻有一次演出機會，不像拍電影、電視劇那樣可以NG重來。她第一次演話劇，肯定會出現很多錯漏，這就更需要多次排練。一個月，鴨梨壓力山大。彗星在院長室裡背台詞，芳姐有事把邱諦喊了出去。過不多時，敲門聲響起。“請進。”彗星道。“吱呀”一聲，門開了，佟雨秋直接進來，走到彗星麵前，把手裡厚厚的一遝劇本擺到她麵前。林彗星瞥了她一眼，笑道：“佟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先看看我的劇本。”林彗星點點頭，翻了翻她的劇本。這不翻不知道，一翻嚇一跳，佟雨秋實在是個認真到極致的演員，劇本已經被她翻得泛黃，邊角處有了些破損。裡麵密密麻麻地做了筆記，對每一場戲做了分析、安排，有時候空間不夠，還貼上了便簽紙。林彗星從來沒見過哪個演員吃劇本吃得這麼用功的，想想自己以前連台詞都背不下來，更是自愧不如。不過，佟雨秋突然把自己的劇本拿給她看，是要做什麼？如果換作和藹可親的芳姐，她會覺得芳姐是要把好東西給她分享，幫她一把。可是，瞧瞧佟雨秋這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這充滿不屑的眼神，林彗星還是把好的猜測丟進了垃圾桶。丫是來挑事兒的，偏她林彗星從來不怕事。“筆記做得不錯，所以呢？”林彗星向後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道。“我為這個角色做的準備和努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多。而且無論是外形條件還是演技，我都比你強。”林彗星“噗嗤”一笑：“你挺直白的，我喜歡。不過要是遇到個厲害的就退縮，我早就滾出娛樂圈了。”佟雨秋這種人直來直往，處理起來比秦悅那種陽奉陰違的要乾脆得多。彗星也不惱，將劇本合上，遞到佟雨秋麵前：“戰書收到了，一個月後，咱們比個輸贏。”“你必輸無疑，還是先退出吧，省得到時候太丟臉。”“臉是我自己的，丟不丟我說了算，就不勞你費心了。”林彗星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我要看劇本，就不留你喝茶了。”佟雨秋忽而漲紅了臉：“這是邱諦的辦公室，你沒有權利讓我出去！”“沒錯，邱諦說了算，他留我在這兒看劇本，他留你了嗎？”林彗星原本嘴皮子就溜，最近在邱諦身邊，更是耳濡目染了噎死人不償命的技術。佟雨秋被堵得說不出話，臉都快漲成豬肝色了，才憋出兩句：“你彆以為邱諦喜歡你，就拿自己當劇院的女主人了。就憑你，邱諦很快就會看出你根本不適合他。”“佟小姐，菜可以亂燉，話可不能亂說。邱諦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們隻是朋友而已。倒是你……”林彗星沉下臉來，警告道，“你喜歡邱諦就去跟他告白，告白成功我恭喜你，告白失敗就檢討自己。我勸你不要把自己感情的事情扯到我身上，我沒興趣。”偶像劇裡常常有這種女人，自己搞不定男主，就把責任全推到另一個女人身上，然後各種使壞下絆子。都說故事來源於生活，其實生活中也有這種女人，天曉得她們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喜歡人家就想方設法去勾引啊！勾得到才算本事，甭自個兒修行不夠就瞎禍禍彆人。“你，不喜歡邱諦？他，他……怎麼會……他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也對……”佟雨秋低著頭嘀嘀咕咕，也不知瞎嘀咕些啥。林彗星懶得理她，拿起自己的劇本研究起來。佟雨秋出師不利，先是碰了個釘子，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軟硬兼施皆對林彗星無效，隻得悻悻地出去了。剛碰到門把手，門忽然自己開了。隻見邱諦拿了張唱片開門進來，跟她打了聲招呼。佟雨秋一看到邱諦，不知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兒，立馬眼眶泛紅。不過三秒鐘，豆大的淚珠便從長長的眼眶裡滾了出來，配上她清瘦的臉龐，瞧著煞是可憐。“雨秋，怎麼了？”邱諦關心道。佟雨秋看看他，又扭頭看看正微笑看戲的林彗星，再低頭看看自己懷裡緊抱著的劇本，帶著哭腔道：“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我去排練了。”說完，她踩著小碎步衝了出去。邱諦回身出去，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