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斬》這部劇是網絡改編的作品，題材是當下小年輕們嗜好的仙俠虐戀。女主角葉瀾止乃是妖族頭號廢柴的小公主，她為變強去尋寶，卻不料跟仙門老師祖互換了身體。從此，小公主變成小男嬰，跟人格分裂的仙門老祖兩個人人格——淨渠仙君和淨渠邪君相愛相殺。路上遇到個表麵風流倜儻、內在變態詭詐的男二號妖王雲狐後人——夜坤，還有一個從內到外散發著“我是壞人”氣場的仙門傲嬌真人——凝華。這夜坤和凝華給男女主添了不少堵，還招來了恐怖的魔族。幸而主角團一路披荊斬棘，將原本敵對的仙門和妖界聯合起來，打敗魔族，乾掉壞蛋，恢複三界和平。該劇融合了仙俠、虐戀、互換身體、打怪升級的作品，實乃無聊消遣、無事找虐之必備良品。受“限古令”的影響，上星播出很是困難，因此打一開始就朝著打造“精品網劇”的路子上走。這樣一來，情節、台詞、虐戀方麵的審查不會太過嚴苛，可以更加自由和年輕化。以前吧，所有人都把眼光放在上星劇上，對低成本、低質量的網劇不屑一顧。隨著《靈魂擺渡》《白夜追凶》等網劇的爆火，市場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大牌的明星演員們也從樂於接受精品網劇的邀約，到開搶網劇資源。作為該劇的兩大出品公司，星雲娛樂和瑞躍影業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拚命往劇組塞自家藝人。林彗星是星雲娛樂的一姐，成為女主角自是當仁不讓，順道幫自家公司奶幾個新人。女二號凝華這個角色，本來是星雲的一個新人上的，後來被塞了個小網紅秦悅過來。瑞躍影業則是把一哥魏奇宣整來出演男主角淨渠，把新捧的小鮮肉杜臨睿推到了變態男二夜坤的位置上。隻可惜杜臨睿作死，因為肇事逃逸事件被輿論抨擊，所以被換掉了。如今夜坤的角色花落誰家，尚未可知。晚上有一場戲，是女主葉瀾止與反派男二夜坤在鹹陰城暝丹府初識。風流公子玩出各種花樣勾引葉瀾止，把男孩狀態的女主角勾得一愣一愣的。一開始葉瀾止誤以為來者是仙門弟子藺子言，隨著勾引的進一步加深，她反倒理智地看出他是大妖，從而跟男主角淨渠仙君暗中配合，破了夜坤的結界，讓夜坤狠吃了個大虧。之前林彗星跟導演請假時，導演說過，今晚這場戲是男二粉墨登場、女主情竇初開的重要戲份，必須提前到場講戲。她人是到了片場入口，卻遲遲沒有進去。為了還原原著中的世界觀，劇組在雲台影視城西北的一處角落搭建了一座“鹹陰城”，從陰森的結界幻陣，到熱鬨的妖鬼街市，從爐火飄香的暝丹府，到土豪到沒朋友的城主府。演員從哪裡進入，從哪裡出去，全部是實景，可以一鏡到底、一氣嗬成。後期隻需加一些光影特效，成片效果會很真實。影視城跟星雲娛樂簽了協議，等《妖女斬》拍攝完畢，“鹹陰城”的布景不拆。以後拍攝仙俠劇遇到類似場景，可以直接來取景。狗仔和粉絲們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消息，知道林彗星今天會來片場，早早圍了過來。工作人員疏導了好些時候，才把他們隔絕在片場外圍。林彗星穿過擁擠的人流，終於站到了暝丹府外。腳丫子還沒踏進門檻兒，就聽見幾個場工議論。“哎哎哎，你們說今天林彗星會來嗎？”“昨天聽副導演說會來，不然這場戲沒法拍。”“可我怎麼聽說鐘製片和洪導想換女主？那林彗星還來乾嗎？”“那誰知道啊？估計……是還沒決定？”“甭管她來不來，我最感興趣的是……”一個場工壓低聲音，“她的胸真像照片上那麼大嗎？”“你有無碼的照片？來來來，有好東西怎麼不趕緊分享！”“我哪有，我也是看評論裡說的。”“信你才有鬼，趕緊著趕緊著！”……林彗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裡的劇本都快被她攥碎了。忍，忍，忍！她深吸一口氣，摘掉棒球帽和假短發，堂而皇之地走了過去，笑盈盈地打招呼：“下午好。”場工們一見是她，驚掉了下巴。剛才還以為旁邊這小子是哪個新來的小助理，誰成想竟是他們討論的主角兒。這背後說人還被撞見，尷尬癌都犯了。“好，咳，彗星姐好……”林彗星頷首示意，從容向熱鬨的片場內走去。“喲，彗星姐回來啦？”秦悅洪亮的聲音從裡麵傳來，“這天天熱搜上著，卻聯係不上，我們可都擔心著呢！”片場驟然安靜下來，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彗星身上投去，或好奇、或閃躲、或淫邪、或鄙夷……它們就像一根根釘子，把彗星牢牢地釘在恥辱架上。秦悅走出來，她在拍完了反派女二凝華乘坐白鷺降落鹹陰城的戲份，妝還沒卸。隻見她身上還穿著一襲白衣，顯得清新脫俗、飄逸美麗。那臉上洋溢的熱情笑容，配上那故作熱絡的語調，讓彗星感到一陣反胃。林彗星徑直向前走，與秦悅錯身而過。“彗星姐，這是還生我氣呢？”秦悅舔著臉追過來，仍堆著笑，“那視頻的事兒我也是受害者，誰知道咱們好端端的試戲，就這麼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去了，還添油加醋地搞個什麼‘掌摑門’。你放心，隻要有人來采訪，我一準兒把那事解釋清楚！”林彗星斜睨了她一眼，秦悅真是跟她演的‘凝華真人’一般欠揍。之前導演說要加一場女主葉瀾止掌摑凝華的戲，開拍前秦悅找彗星對戲，說好配合假打，但彗星打過去的時候，秦悅故意沒躲開。不得不說，秦悅找人偷拍的角度實在是好，一點兒也沒有擺拍的痕跡。秦悅靠踩彗星炒作上位，卻還能站在被害者的立場上，免於輿論抨擊，可謂受益頗豐。可她仍不滿足，利用易釗整了一出“裸照門”，要讓彗星身敗名裂。現在，她又想三言兩語甩了鍋？笑話！秦悅見彗星不理她，又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甩鍋的話。“說完了嗎？”林彗星回以標誌甜笑，眼神卻比刀子還銳利，更是打好了回懟的腹稿。“說完啦，”秦悅的心理素質杠杠的，也知道見好就收，迎著冰刀笑眯眯地指了指裡頭，“這新搭的棚你還沒見過吧？走走走，洪導等著呢，我給你帶路。”秦悅在前頭一邊帶路一邊介紹暝丹府布景的分布和機位安排，遇到相熟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還能熱情地打個招呼。表麵上看，這是性格開朗、待人熱心的蠢萌美人兒，可實際卻是好一朵白蓮花，暗戳戳害人還能片葉不沾身。走過幾個院落，兩人遠遠瞧見“明雪院”裡有棵歪脖子樹，樹下擺著攝影機和監視器，監視器後頭坐著個中年卷發男。微胖的身材，隨性的灰色T恤，標誌性的黑框眼鏡架在他的牛鼻子上，讓那雙綠豆眼顯大了許多。這位便是《妖女斬》的導演——洪孝明。洪孝明有二十年的導演資曆，跟星雲娛樂更是有十幾年的合作關係，拍過各種不同類型的電視劇。他發揮有些不穩定，拍過豆瓣評分8.9的懸疑片《關山飛渡》，也拍過豆瓣評分3.4的爛梗偶像劇《愛你在心口難開》。但不管如何，能在這行業混二十年的，都不是簡單的人。林彗星正要同他打招呼，卻見秦悅先一步扭過去，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了遞給洪孝明，臉上露出甜死人不償命的笑來：“洪導，您都看了好久了，累不累呀？喝口水歇歇吧？”洪孝明一雙綠豆眼盯著監視器裡的畫麵，隨手接過礦泉水瓶，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小秦，謝謝啊。”“看您說的，這麼見外。”秦悅將纖纖細手往洪孝明肩上一拍，笑得分外妖嬈，“噥，瞧瞧誰來了？彗星姐，咱們的林大美女！”林彗星皺了皺眉，秦悅想乾什麼？表現出自己和洪導關係好，跟她示威嗎？洪孝明似乎對秦悅的示好十分滿意，沒有任何推拒的意思，從兩人的肢體距離開看，比剛開機那會兒親近了不少。洪孝明在圈裡有些風流韻事，但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自打他那位夫人披掛上陣，把那些鶯鶯燕燕封殺之後，最近可沒聽說他招惹什麼女人。難道……等等，事情不太對。在《妖女斬》裡，凝華一直是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是女主葉瀾止的師姐，法力在葉瀾止之上。目前拍攝的戲份是劇情的前半段，彼時的葉瀾止還是隻“小弱雞”，哪兒來的膽子和本事去掌摑凝華？誠然，現在很多劇都喜歡加些掌摑戲份，增加矛盾衝突，讓劇情更有看點。但洪孝明是圈內有名的邏輯控，對劇本邏輯的把控非常嚴格，就算是拍浮誇的偶像狗血劇，也很少出現比較大的邏輯漏洞。臨時起意加這種不合邏輯的戲份，不是他的風格。難道，“掌摑門”是洪孝明配合秦悅炒作的？又或者，洪孝明才是幕後的策劃者？林彗星心裡一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今天的戲份不用拍了。”洪孝明仍舊坐著，表情一如往常，口氣卻帶了幾分輕蔑，“凝華入鹹陰城的那場戲還得磨，你路上辛苦，先回賓館歇歇。”以前林彗星忙於各種商演、廣告、應酬，雖然她儘量不請假耽誤拍攝進度，但鑽研劇本和角色的時間極少，演技一直在“年度最爛”排名榜單上牢牢占據前十名。洪孝明原本並不想讓她來出演葉瀾止，但這年頭，流量就是收視率，收視率就是太上皇，得供著！加上彗星慣會賣好討巧，洪孝明待她倒也不錯。“爆裸照”這種事兒，在他眼裡其實不算事兒，關鍵是流量靈藥炒糊了就是毒藥，有林彗星在，他辛辛苦苦攢出來的戲很可能會被“廣電”給斃了。一想到這個，他就半點好脾氣也沒有。醜聞剛爆出來，製片人鐘康就跟他商量過換人的事，一是現在拍攝的還不算多，可以及時止損；二是合約裡有言在先，演員因醜聞影響劇集，片方有權換人。隻是這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合適的人選，不如先把林彗星晾一晾，拍攝其他部分。如此一來，可以一邊選替代林彗星的人，一邊看事態如何演變。“不用了洪導，您不是常說‘好戲是磨出來的’嗎？我可一直記著呢！”林彗星微笑，“今天要是沒有我的戲份，我就在這兒觀摩學習，背一背台詞、磨磨戲，您看可好？”這賣乖的模樣讓洪孝明心裡稍稍熨帖了些，他正考慮著，卻聽得秦悅滿臉崇拜地說：“喲，彗星姐這麼用功呐！這我們以前還真沒聽說過。早知道，我們這樣的後輩該跟在您後頭觀摩學習才對。”秦悅這番話立刻勾起了洪孝明曾經的不滿情緒，臉色又沉了沉。“初見夜坤那場戲，台詞我在飛機上已經背熟了，”林彗星沒理會她，直接跟洪孝明擺出勤奮刻苦的態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拍？或者，我先見見飾演夜坤的演員，跟他對對詞，可以嗎？”她跟杜臨睿倒是熟悉，也對過幾回台詞，按說不會有太大問題。隻是杜臨睿被換，新演員還不知是誰。全國成千上萬個劇組，甭說開機換演員了，就算了全拍完了突然換人都屢見不鮮。要麼是醜聞惹的，要麼是權勢惹的。杜臨睿根基尚淺，換得很乾脆；林彗星根基稍深，卻也在危險邊緣懸著。她突破重圍，突破心塞趕來拍戲，若就這麼被趕走，那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角色岌岌可危。有心人立刻就會蜂擁而至，搶奪角色。她警告自己：《妖女斬》這部劇的女主不能丟，尤其是在四麵楚歌的時候。“你都背熟了？”洪孝明有些不可思議，以前林彗星整日裡忙得腳不沾地，台詞都是臨時抱佛腳背出來的，根本不熟，停頓、語氣什麼的全是毛病，隻能用配音來彌補。林彗星陪著笑，忙將手裡攥著的劇本遞過去。洪孝明略翻了翻，抬頭瞄了她一眼，又翻了翻，不時點點頭。劇本裡做了注釋，包括語氣、停頓、心理、動作設計等，不僅詳實，還十分準確，顯然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做足了功課。她正處在輿論風暴的漩渦裡，居然還有這等定力！洪孝明的目光停在一處批注上：“你知道葉瀾止麵對夜坤的魅惑，為什麼還有一絲理智，猜出他並非藺子言？”林彗星從容回答：“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葉瀾止很聰明，但越看越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哦？”洪孝明來了興致，側目瞧她。彗星道：“她其實是自卑，從心底裡覺得不會有人喜歡她，所以懷疑夜坤的真實目的。”見他微微點頭，她接著道：“葉瀾止單純懵懂，被帥哥迷住的同時還保有一絲理智，所以我必須演出既驚豔又理智，既沉溺又害怕，又既歡喜又自卑的複雜感情。”“確實很複雜，”洪孝明斜睨她，“你演得出來嗎？”他之前之所以讓她提前回來，正是為了跟她闡明這個角色心理的複雜性。他很擔心，她之前演啥都是蠢萌甜美係的，可彆把葉瀾止演成個大花癡了！“當然！”林彗星立刻作保證，“我會讓您看到我的努力的！”洪孝明口氣中的輕蔑稍減：“既然你還不那麼累……先去換裝，等會兒人來了就先拍著，不行再回賓館休息吧。”言外之意，若這戲演的好，可以留下來拍著，換不換人還得走著瞧；若這戲演的不好，直接拍屁股滾蛋得了。畢竟一個炒糊了又沒實力的明星，等同廢物。食之無味，棄之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