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未關,夜風吹過來,將窗簾刮得烈烈作響。窗外的霓虹燈絢麗多彩,透過透明的落地窗,穿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易釗的臉上,斑駁而猙獰。對陷入瘋狂的男人,多說無益。林彗星雙手握拳向頭頂迅速伸展,同時雙腿勾住易釗的腿窩向外用力一撇。易釗四肢一時無法支撐,重重趴下。她左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右手捂住他的口鼻,向左狠狠一扭。趁他歪倒在地時,她利落地起身,右掌給他額上一道重擊。易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彗星蹲下來拍拍他的臉,發現他昏了過去。她將他拖到沙發上,給他蓋上薄毯子,才長舒一口氣,揩了揩額上的汗。液晶電視的黑色屏幕上倒影出她狼狽的模樣,黑色衣裙被撕得破破爛爛,齊肩卷發被扯得淩亂不堪,如火紅唇被吻得汙臟,染得滿臉紅痕,宛如血蛇爬過。這一瞬,她的模樣和七年前重合,同樣的侮辱,同樣的狼狽。但如今的她心有城府,從容處理,神情冷靜,再不是當年那個驚慌失措、瑟瑟發抖的小可憐兒了。自從七年前的那件事後,她努力健身,學習格鬥,為的就是保護自己。隻是,她沒有想到,第一次使用格鬥技術對付男人,對付的竟然是易釗。易釗這樣對她,她難受又憤怒,恨不能立馬一腳跺了他的腦殼。但是冷靜下來,她發現其中有些不對勁兒。他這個人,看起來陽光開朗,實際上心思深重,這也和他從小混圈、過早接觸現實有關。可無論如何,他並不是一個多疑衝動、精蟲上腦就不管不顧的男人,否則他也不會戀愛兩年都尊重她的想法,不越雷池半步了。今天他會這樣,定是有人故意挑撥。這個人知道她和易釗的關係,知道易釗的軟肋,一定是他們身邊親近的人。她翻出易釗的手機,用他的拇指指紋解鎖,搜查通話記錄和微信,卻發現記錄一片空白,明顯是被刪除了。那個人是誰?經紀人?助理?司機?狗仔?黑粉?有什麼目的?利用易釗的疑心拆散他們?利用他們的矛盾製造緋聞、抓爆點?利用緋聞爆點毀掉她,毀掉他,還是……毀掉他們?彗星心裡一震,側眸去看窗戶。剛才易釗刻意把窗簾拉上,就是要杜絕狗仔的拍攝,可是因為風的緣故,此時窗簾的縫隙,足夠狗仔將方才那一幕拍攝個八九不離十。自從風尚娛樂工作室搞出《周周見》的爆料節目之後,明星因為沒拉窗簾被爆出的猛料一個接一個,次次都能命中靶心,把一個個大人物拉下風光台。所以安全起見,家裡的窗簾每天都是拉上的。沒想到,這次易釗居然自己上趕子著撞槍口!如果方才易釗強奸未遂的畫麵被拍下來,發布到網上,不止易釗完了,她也會形象受損,留下汙點。這可比公開戀情,炒作緋聞嚴重得多!她的心臟“砰砰”得,像是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她連忙衝向落地窗,把窗簾拉嚴實,稍稍穩定情緒之後,才扒開窗簾中央的一點縫隙觀察對麵樓宇的動靜。遠處的高樓霓虹閃爍,對麵那棟樓同一樓層的漆黑房間裡,紅光仍在閃爍。突然,手裡易釗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她下意識掛斷,卻見緊接著來了一條短信:林彗星,我盯著你。手機再度震動起來,她想了想,接通電話放在耳邊,雙眸死死地盯住外頭那點紅光,試圖探知來電話的人是否正是攝像的人。“喂?”電話裡隻有輕微的布料摩擦的聲音。“你是誰……”沒有回答。門緩緩開了,一道影子閃進房間,手持小型電擊器。彗星正值精神緊繃之時,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等她察覺到身後不對勁,卻已來不及了。她剛一轉身,就被那人擊中腹部。電流竄遍全身,她支撐不住,驟然昏倒。迷蒙之間,她看到窗簾縫隙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個高挑的身影……熱,火燒一般,從腹內竄起,燒得人扭曲呻吟;冷,皮膚驟然裸露,像是有無數條毒舌在攀爬。林彗星拚命向後爬,拚命爬,口中不停地喊“救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剩下寂冷夜色中詭異的“哢哢”聲,令人毛骨悚然。身後,一個男人全身赤裸,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跟著她,麵帶淫笑,像是篤定她是隻待宰的羔羊,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越是爬,他笑得越歡暢。等她爬到了儘頭,被一堵漆黑的牆擋住了去路,他蹲下身來,像拎小雞仔一般拎起她的脖頸,將她丟在床上,整個身體壓了下來。他的力氣那麼大,皮膚的觸感那麼惡心,露出那一身白花花、肥膩膩、皺巴巴的肉皮比案板上放了三天的肥豬肉還要腥臭。“易釗,救我!”雪白的天花板上,浮現出易釗俊美的臉。聽到她的求救,易釗轉動黑色的眼珠,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愛我,憑什麼要我救你。”“我愛你啊!我隻是不想結婚,我隻是不想結婚……”“彆自欺欺人了,你隻愛你的事業和錢,你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我是愛事業,愛錢!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錯嗎?有錯嗎!”易釗沒有回答,消失了。雪白的天花板裡出現一個婦人,頭上裹著毛巾,懷裡抱著個小男嬰。男嬰哭鬨不止,婦人便惱怒地丟下他,將頭上的毛巾拽開一道丟在地上,轉身去燒油鍋。隻見她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如六旬老婦一般蒼老。淩亂的頭發,滿臉的褶子,市儈的表情,剛把一袋炸丸子遞給顧客,就用沾滿油腥的手數錢。“媽媽,救我!”“喊喊喊!整天沒事就知道瞎喊!”婦人數錢數錯了,暴躁地吼到,“你媽我掙錢容易嗎?養你,養你爸,養這個家,還得替你爸還那些債!你倒好,跟你爸學!他寫那些破詩,欠一屁股債,你寫那些破歌準備欠多少?還要媽媽還多少年?多少年!”“媽,我不寫了、不唱了,我不學我爸,我替你們還債,我幫你們找弟弟!救我,好不好?”彗星乞求道。婦人充耳不聞,自顧自低頭數錢,口中喃喃:“五毛,一塊,都是錢啊,錢多好啊……都給我們長庚……”婦人帶著她的錢消失無蹤,男人的魔爪覆向彗星胸前。就在彗星絕望之際,天花板上傳來吟詩的聲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我來到這世界上,隻帶著紙、繩索和身影,為了在審判之前,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爸爸!爸爸!救救我!”“誰?是誰在喊我?我的讀者,我的知音,我的心靈的救贖?哦,不!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那聲音狂亂而熱切地吟誦,陷於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會給彗星任何回應。彗星怔怔地望著天花板,隻見那裡似乎被什麼東西砸碎了,連帶著自己的心臟也劇痛不已。裂紋自中央展開,像一張細密的蜘蛛網,網裡滲出一些粘膩的液體,吧嗒,吧嗒,滴落下來。忽然,那些液體滴進她的雙眼,她的麵前,一片血紅……“啊!!!”林彗星猛然驚醒,喉頭又乾又緊,全身上下比跑了場馬拉鬆還要疲累。外麵天色陰沉,雷聲陣陣,如若不是這陣雷聲,她不知還要在那噩夢中困鎖多久。然而,現實比噩夢更加噩夢,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全身赤裸,隻有一床被褥遮體。難道易釗蘇醒過來,把她擊昏,趁機侵犯了她?!她緊張地檢查自己的身體,幸好,雖然沒穿衣服,但並沒有被侵犯的跡象,隻是後腰被電擊的地方還有些酸麻不適。但這並沒有讓她徹底安心下來,反而讓她更加惶恐。房間裡,易釗給她買的物品不見了,床頭櫃上兩人的合照不見了。她顧不上穿衣服,裹著床單跑出去。客廳的沙發上早已不見易釗的身影,廚房裡他專屬碗筷杯子都沒了。公寓裡屬於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好像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一樣。林彗星四處找自己的手包,終於在客廳沙發底下發現了它,手機正安靜地躺在裡麵。因為電量耗儘,已經自動關機了。她匆忙回床頭櫃裡翻出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焦急地等候了半分鐘,才能開機。無數條短信、微信、未接來電、新聞推送如潮水般翻騰而上,手機不停地震動,震得手心麻燙。所有短信、微信都在問她,頭條上的消息是真的嗎?到底怎麼回事?她打開“頭條消息”,一幅幅打碼的半裸照展露目前,配上一行醒目的大字:驚爆“國民甜心”×空坐台,一夜百萬!其他的新聞網站娛樂頻道、微信公眾號上也全是這些內容,下麵網友評論大肆謾罵,觸目驚心。她的粉絲中,一部分粉轉黑,加入謾罵大軍;一部分忙著控評,號召大家不信謠、不傳謠。然而這時,那些所謂的“圈內好友”又“適時”站出來“不小心”說漏嘴,將彗星跟某些富商的過往抖落出來。再來幾個群演指責林彗星經常耍大牌,動不動就累了不能演,一個人找了四五個替身,自己念台詞都是“1234567”。於是,林彗星又成了“數字小姐”,成了“替身專業戶”,成了“不敬業”的代名詞。更有甚者,有人接受采訪,直指林彗星喜歡搶人男朋友。之前林彗星身邊幾個富二代朋友,都是她從彆人那裡搶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擺在眼前,令控評黨那些控評的話語看來起越發的空洞無力。粉轉黑、路轉黑、脫粉回踩比比皆是,粉圈一片血雨腥風。死忠粉們遭到了網友特彆是黑粉的攻擊,就快挺不下去了。一夜之間,林彗星從“國民甜心”變成了“國民綠茶”,還是帶餿味的那種。可笑的是,正主看到新聞,才知道自己原來有那麼多“豐功偉績”。如果隻是掌摑秦悅那件事,還是不難辦的,拉幾個工作人員澄清一下,再甩個視頻出來就行。沒視頻,造個模糊的視頻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現在,事態已經升級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一方麵,眾口鑠金,又有照片為證,不好澄清,搞不好就是第二個“豔照門”;另一方麵,就算澄清了,也已經在觀眾心裡留下了肮臟的影子,難以抹除。林彗星一邊看這些新聞和評論,一邊焦躁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咬手指,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直到口中嘗到一絲腥甜的味道,她才發現自己把手指咬破了。鮮紅的血,沿著皮膚的紋路暈染開來,就像夢裡那片血淋淋的天花板,讓她瞬間打了個寒顫。她給易釗打電話,想問清事情的真相,找到解決的方法。然而他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似乎有意斷絕和她的聯係。手機再度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林彗星深吸一口氣,做好挨罵的準備,接通電話:“文姐。”“喲,總算有人吭聲了,還活著呐?”經紀人金麗文罵罵咧咧、陰陽怪氣地說。林彗星冷漠微笑:“文姐開什麼玩笑,我當然得活著,不然,怎麼給您賺錢呢?”“少給我裝蒜!”金麗文吼道,“香麗爾的代表要談解約賠償的事,我好不容易才穩住,你自己過來跟人家解釋,快!”香麗爾是國際大品牌化妝品,給她的代言費很高,同樣的,也要得到相應的回報。合同有規定,因明星醜聞產生不良影響,後果由她承擔。事態繼續嚴重下去,她身上的幾個代言都得解約賠償。所有賠償加在一起,少說也得有一千萬。公司是不會幫她的,金麗文也不會,帝廈更不會,最終都得她自己杠。林彗星仿佛看見自己剛剛爬到深坑邊沿,突然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馬上就要把砸回坑裡去,順帶送她個頭破血流。她心裡一緊,有些頭昏腦漲,恍惚記起昨晚邱諦說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你的人設徹底崩塌,粉絲脫粉回踩,觀眾、廣告、片方都不再買你的賬,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