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妖 你怕不怕我?(3)(1 / 1)

風塵酒館 鰻魚Tech 2160 字 4天前

“她是死了嗎?”謝子染帶著小狐狸離開那河之時,她默默在心裡問道。“水魅依水而生,隻要有水,便能活下來。但,若是他們自己存了心不要性命,那便活不下去了。”謝子染從河裡上來,已是渾身濕透,他一邊費力將身上的衣衫擠乾,一邊這麼答道。人世間總是有許多這麼不得完滿的情事,相愛之人,卻總是因了種種的緣由,生死相隔。那些說好的來世,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得到呢?小狐狸在心中默默地哀痛了一會兒。半晌,才好似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驚恐地心道——“你能聽到我的心聲?”謝子染好似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一般,將她從濕透的衣衫中扯出來,放到蘆葦叢中,彎著腰,捏著她的狐狸臉道:“你是同我簽了生死契的靈寵,同我心脈相通,你說我能不能聽到你的心聲?嗯?”“你你你……”小狐狸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震驚不已。“那你不是也知道這河裡有個水魅?”小狐狸想起之前的幾個日夜,她不斷腹誹他極蠢,默默地在心裡罵他辱他,他竟全聽見了?“那是自然。”謝子染挑一挑眉,滿臉得意洋洋。“那你為何……?”小狐狸仰著頭瞧他,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衣衫幾乎已全乾了。“我為何不說出來,任由你覺得我蠢?”說這話時,他又兀自將小狐狸抱起來,手上凝了一股暖流,直從她的身子裡灌進去,灌得她原本濕漉漉的狐狸毛不過片刻便乾透了。“因我說過,這妖孽,由你來了結。”他重新將她抱至懷中,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道——“起初我還擔憂這妖孽術法極高,你一隻還未成精魅的九尾狐狸決計鬥不過,但總算她是自行了結,並未讓我出手,我沒有食言。“謝家三公子,從不食言。”小狐狸默默地翻了翻眼睛,卻又想起,她起先隻是意識到那精怪並不會輕易現身,直至第三個夜裡才猛然醒悟到,那或許是隻水魅。若是照謝子染說的這般,那他又如何證明自個兒在她之前便知曉這是隻水魅的呢?謝子染“撲哧——”一聲笑,彎腰拔了根長長的蘆葦,放到她眼前。“有何不妥?”小狐狸看了許久,搖搖頭。“那些坊中人日日都走過這蘆葦叢去到河中,若是平常,這裡必會被踩踏得如同荒野一般。可你瞧,這片蘆葦叢卻好生地長著,半點不曾被壓彎,若是沒有一方精魅護著,怎會如此?“你是不是在想,那怎的不是這蘆葦成了精魅?”“那些坊中人每日去的是哪裡?”他兀自問了一句,卻又接著答道——“是河中。自打我第一天來到這東坊,瞧見這些被惑了心神的坊中人,便知曉,他們是被取走了陽壽。”“可他們並沒有死去啊……”小狐狸不解。“正是因為他們沒有死去,好端端地活著,夜裡才能自行去到河裡。因那水魅要續她夫君的性命,可她夫君偏偏是七煞命,即便是取了尋常人全部的陽壽,到他跟前,也隻得極短的一段時日。那水魅試過幾次後,便隻得將眾多坊中人聚齊到河中,每日都隻取走他們一日的陽壽,用這些剛從本體剝離下來的、最新最鮮的陽壽來給她夫君續命。”“所以你看到那些坊中人終日沉睡,並不是他們不想醒,是他們沒有那一日的陽壽,根本就醒不過來。”“可是,你是怎麼瞧出來的呢?”眾人眼中,那些坊中人不過是沉睡了而已。“謝家千百年來,所學的,都是這樣的本事。”他這樣說起來,眼中好似突然多了一抹從前未見的傲然。小狐狸終於不再腹誹,而是打心底裡覺得,眼前這個人,當真是個厲害的角色。謝子染一路走至那大戶人家門前,小狐狸趴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看似乖順,卻仍舊不死心地問著。“你是如何知曉,那間屋子裡是她夫君的?”他準確無誤地將那夾雜著水魅之力的落葉全數掃進屋中,絕不是偶然。“我帶著你穿過了那樣多的回廊,見過的屋子也不下幾十間,她始終都未現身。可卻偏偏在那間屋子前,她不再藏身,甚至起了殺意,那必然是屋子裡有她所要看護的了。”小狐狸點頭時,眼角掃見大戶人家的當家帶著一家老小站在門前,謝子染立馬換了一副略顯肅穆的神色,同他初來那日,一模一樣。“當家的放心,那邪祟已被我除去,今夜坊中沉睡的人便都可醒來,這東坊也再無怪事了。”那當家聽了,兩腿一彎便要跪下來,謝子染立馬伸出手來攔了。“我受財辦事,這本就是我應當做的,當家的大可不必行這麼大的禮。”謝子染將細軟收拾罷,從東坊離開時,那當家仍執拗地要再送一程,謝子染說了許多好話,才謝絕了他那一番感謝之意。東坊之行終了,謝子染便要回方西了。他站在東坊外的林子裡,將小狐狸舉至他的眼前,盯著小狐狸的臉道:“你是隻九尾狐狸,長到這麼大,卻隻得三條尾巴,不會化人形,也不會說話,把你扔在深山之中,我不大放心。“你既是我的靈寵,便隻得跟我一道回方西了。”小狐狸不作聲,心裡卻想著,也好,跟著他,自個兒的修為也能提升得快些,自個兒想起從前的日子,也來得快些。想罷,又忽地意識到謝子染大抵能聽到,立馬抬頭望了望他,好在他隻是埋頭整理衣裳,好似並未在意,她才微微放了心。回到方西謝家之時,謝子染的雙親正坐在高堂之上。他進門前將她往衣襟裡塞了一點,她便聽話地不再亂動。謝子染走了進去。謝家雙親雖不說話,卻端的是一樣的威嚴,他們照例問了謝子染這一行的前後因果,便不再作聲。謝子染也不作聲,小狐狸等了半晌,有些納悶,便偷偷探出了半個腦袋,卻瞧見謝子染正伸出一隻手,在手腕上割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一滴一滴地放血到跟前桌上那盛著半碗看似清水卻又不是清水的碗中。小狐狸自覺這大抵是謝家捉妖後例行之事,可看到那半碗血,卻還是一驚,猛地叫出了聲。這可好,被謝子染的母親逮了個正著。“子染,這是?”她走下高堂,直走到謝子染的麵前,指著小狐狸露出的半個腦袋問。“我從路上拾來的一隻狐狸。”謝子染微微皺眉,一隻手上仍在放著血,另一隻手伸到懷裡,環住了小狐狸的身子,他並未提她是他的靈寵之事,倒不知為何要刻意隱瞞。謝子染母親的臉色忽地變了一變,卻也隻字未說。謝子染將那剩下的半個空碗全部放滿後,連包紮都不曾,轉身便要走。他母親卻叫了聲他的名字,複又繞到他眼前。“下個月瑟瑟要來,你這段時日就在府裡好好養傷,彆再亂跑了。”她說得關切無比,眼睛卻是直直地望著她……那眼神裡摻了許多的情緒,太過複雜,小狐狸參了許久也沒參透。但有一點她是確信的——謝子染的母親,並不大喜歡她。小狐狸在謝子染的院子裡過了將近一月的時日。而這一月裡,她長出了第四條尾巴,學會了些簡單的句子。她日日跟在謝子染身側。他在書房研讀,她便用四隻白毛爪子笨拙地磨墨,每每磨了一會兒過後便有些扛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去,醒來時,一張狐狸臉上滿是那人狀似無意中畫下的一道道墨印……他在花園之中練習術法,她便乖乖坐在花叢之中看著,有時興起,也會學著謝家的野貓去撲蝴蝶,可每每都被野貓的低吼和利爪嚇得退了回來……他在涼亭之中休息,望著池裡的芙蕖出神,她便趴在他腳下,仰頭望著他出神……唔,也有不跟著的時候。譬如謝子染小憩之時,她便獨自坐在院子裡的小道上,小小的狐狸腦袋裡不斷回想著從前的種種,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良久,隻得作罷。府中的侍女恰在此刻經過這條小道,那侍女不知在想些什麼,總之好巧不巧地便踩著了她。她痛得尖叫出來,一溜煙地便跑去了謝子染的臥房。謝子染被她擾得不得安眠,卻也不惱,抓起她腫了的一隻爪子,輕歎兩聲,取了藥箱來給她上藥。他的神情專注,動作輕柔,讓她忍不住盯著他發起呆來。藥上罷,他抬頭瞧著她呆愣的模樣,“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傻了?”在她眼前晃了晃骨節分明的一隻手,半是寵溺半是責怪道,“下次還坐不坐在路上巴巴地讓人踩了?”她撇撇嘴不作聲,他便揉一揉她的狐狸頭。那之後,他便默默地下了令,派人在那條小道上修了個小小的,隻夠她容身的石洞……他甚至還單獨在床上辟了一個狐狸窩,到了夜裡,他睡下前,便先將小狐狸放在他身側的狐狸窩裡,一人一狐狸每日同榻而眠。而白日裡他若是醒來,決計不會吵醒她,定要待到她自個兒醒來,到處去找他。每每從他書房的門後探出個腦袋偷眼瞧他,他才帶著笑眼嗔道終於醒了,而後將她抱進懷裡,再問她想吃些什麼。謝子染偶爾會出門,去到大街上替她買些喜歡的吃食,她便也理所當然地跟著。她趴在他懷裡,隻從衣襟裡露出一個頭來,遇到喜歡的吃食便仰著頭“嗯嗯啊啊”地叫兩聲。所幸,最近開始學會說“要吃”這兩個字了。有時他存了心逗她,便將那買好的吃食舉得高高的。她趴在他的衣襟之中,怎麼夠也夠不到,便會猛地一下跳出來——夠是夠著了,身子卻直直地往下掉。謝子染總是能及時地彎下腰接住她離地極近的身子,然後挑眉衝她道:“我若是不接你,你會不會摔死?”她不滿地嘟囔兩聲,心道原本就是你捉弄我,卻又不知何故,篤定他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她摔在地上。至此,不止謝家上下,整個方西都知曉謝家三公子養了一隻雜毛小狐狸,且寵溺得沒了邊。謝子染的母親終於不大能看得下去,於一個午後,跑來謝子染的彆院裡。正碰著他坐在涼亭之中品茶,小狐狸就蹲坐在那桌子上的茶盞旁,不停地用爪子撥弄茶壺的蓋頭。謝子染的母親眼見此情此景,不知怎的竟似有些難以忍受,幾個箭步上來就要提起小狐狸的腦袋,被敏銳的謝子染察覺後,生生地伸出了一隻手臂攔了下來。“子染!”她被攔在桌前,望著自家兒子如此護著那隻小狐狸,恨鐵不成鋼地喊道。“你難道不知曉……”她臉上的擔憂之色但凡是個明眼人,唔,還有明眼的小狐狸皆可瞧見。“我都清楚。”謝子染的臉色無端變得肅穆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不,應當是,和對待小狐狸時很不一樣,他生生地打斷了他母親將要說下去的話,繼而道,“我自有分寸。”話已至此,謝子染母親好似知曉了他的決心,卻又毫無辦法,隻得恨恨地盯著小狐狸,半晌,才扔下一句話後離開——“明日瑟瑟就來了,你準備準備吧。”小狐狸有些莫名其妙,圓溜溜的一雙眼睛直直地望向謝子染,那廝轉身麵向她時卻又換成了一貫的溫和且略帶戲謔之色,衝她笑了一笑。他的眉目如遠山,笑起來更是如同光風霽月,能讓天地為之失色。小狐狸突然就什麼都問不出口了。第二日午後,謝子染照常坐在涼亭之中品茶,小狐狸照常在他懷裡眯著眼打哈欠。遠處卻傳來一個侍女的聲音,那侍女由遠及近,直直地朝這涼亭之中走來,小狐狸撇了撇嘴——她知曉謝子染一向最厭惡旁人打攪。當然,這個旁人之中,不包括她。可這侍女卻不在意,走到近前,小狐狸盯著她,才發覺,她身側,還跟了一個女子。典型的深閨之秀。一身鵝黃色的長裙,頭上挽的是最時新的流雲髻,小小的臉上嵌著一雙好似隨時能滴出水來的眼睛,此刻正含羞露怯地望著……謝子染。顯然,這侍女是領著她來的。而謝子染呢?竟也沒有似平日被打攪後的不耐,反倒主動站了起來,衝那女子微微招了招手,口中喊道:“瑟瑟,你來了。”瑟瑟,就是那個謝子染母親在月餘前便提及要來的女子。是了,她昨日也說過的。可是她和謝子染是什麼關係呢?為何謝子染被她打攪了卻不惱?為何對她,好似同對旁人有那麼些微的不同?小狐狸想這些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心中那一絲絲的失落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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