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雀鳥的啁啾聲此起彼落，吐納調息了一晚上的陶嫿推開窗，看著窗外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用力抻了個懶腰。樓下，駱千軍已經起了，正搬著桌子往店外放，陶嫿見狀連忙跑下樓，簡單洗漱過後便開始幫忙。“店長早啊，在找什麼？”陶嫿從洗手間出來，看到駱千軍正在櫃台裡來回翻找，便隨口問了句。“血糖試紙。”駱千軍頭也不抬回道。“在左邊靠牆架子上第三排，挨著棉簽。”陶嫿想也沒想地回答道，順便走過去，在她說的位置找出兩盒血糖試紙。駱千軍看向陶嫿，眼神裡帶著些許驚訝。“很吃驚嗎？我記性很好的。”陶嫿嘴角帶著點小得意的弧度。在聽見“記性很好”這幾個字時，駱千軍垂下眼去：“嗯，很了不起。”“血糖儀，血壓計，試紙，都準備好了。”把東西一一放好，又在桌子外擺上幾個凳子方便老人坐，做完準備工作的陶嫿自告奮勇去買兩人的早飯。“小區大門往右拐就有早市。”駱千軍遞給她一張一百元：“想吃什麼就買。”“不用啦我有錢。”陶嫿沒接錢掉頭就往外跑，開玩笑，她可是要來幫駱千軍掙錢的，想積累財富必須要通過兩種途徑，或開源或節流，開源這方麵暫時還沒頭緒，隻能先從節流上下手了。沒錯，陶嫿身上可是揣著不少妙貞準備的錢呢，這些錢不能明晃晃送到駱千軍眼前去，可幫著改善改善生活，給駱千軍節省些日常開銷還是沒問題的。早市上彌漫著各種早點的香氣，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彙成最為真實的人間煙火。陶嫿跟著人流遊走在街道上，看啥不錯就買下來，竹筒飯、三鮮包、油條炸麵圈兒、豆腐腦、雞蛋灌餅，見熟食買了差不多，想到廚房裡那連蟑螂都養不活的冰箱，決定再去添點生鮮菜蔬。等她大包小包拎著回店裡時，張奶奶已經坐在桌子前跟駱千軍聊上了。“喲，怎麼是小陶出去買飯啊。”張奶奶頗為不滿地瞥駱千軍：“這種跑腿的活以後你自己去做，女孩子家家的，這大熱天在外麵跑曬黑了怎麼辦！”駱千軍笑笑沒說話。“張奶奶，是我自己要去的，再說了，店長要是去買菜，誰給你們體檢啊。”陶嫿把早餐往桌邊一放，“店長，你先吃點吧。”“對對，先吃點兒墊吧墊吧，反正現在還沒彆人來。”張奶奶也催他：“小陶你也來吃。”“我先把菜放冰箱。”陶嫿跑進廚房，把買來的生鮮分門彆類放好，又從塑料袋最裡麵掏出一束梔子。這束梔子摘下來的時間久了，葉片有點蔫，花苞將開未開，軟軟地歪在花枝上，陶嫿對著它輕輕一點，葉片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煥青春，花苞也挺直了脖頸迅速綻放。小小的廚房中頓時幽香四溢。將梔子找了個空玻璃瓶插上放到窗邊，陶嫿頗為滿意地拍拍手，轉身去吃早飯。等吃完早飯，小區裡的老人們也陸續開始聚集。陶嫿本以為這隻是一次簡單的體檢，結果檢查開始了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雖然隻測血糖跟血壓，但每一個老人駱千軍都會詳細谘詢許多其他方麵的健康問題，還專門拿了個本子做記錄。她坐在駱千軍身旁，時不時幫忙安裝下血糖針，對比試紙看下結果，但更多的時候隻是乾坐在那兒看駱千軍給老人們問診。沐浴在夏日的晨光中，陶嫿的目光肆無忌憚從他額前的劉海、茶色的眼眸、線條堅毅而優美的鼻梁與嘴唇，一路延伸到鎖骨處，儘情欣賞著這個在容貌方麵堪稱毫無缺陷的男人，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這樣看他。為什麼心中會閃過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呢？陶嫿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每年裡天庭下凡到人間曆練的各路神仙不知凡幾，這駱千軍說不好是哪路神仙轉世來曆凡劫，就算有些熟悉感也說明不了什麼——天庭每隔十年要開一次大例會，所有位階的神仙都要參加，神仙記憶又好，記住一個偶然擦肩而過的同僚相貌並不是難事。想到這裡，陶嫿按下心中雜亂的思緒，繼續專注看著駱千軍。從第一次相遇算起，她跟駱千軍也認識十來年了，可今天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柔和的神情，那平日裡愛抿成直線的嘴角此刻微彎著，眸子裡也不再是疏離淡漠的神情，反倒閃著溫情如水的光。“劉大娘，你的血糖要注意下了。”駱千軍看著試紙對比出的結果說道：“血壓還好，血糖偏高，最近是不是活動量少？我看你挺長時間沒出來跳舞了。”“嗨，彆提了，哪兒是我不想出來啊。”劉大娘擼起褲腿指著膝蓋歎氣：“前幾天踩著凳子拿東西，不小心摔了，喏，小駱你看，膝蓋到這會兒還疼呢。”駱千軍彎腰看了下劉大娘的膝蓋，上麵青青紫紫一大片，他眉心微蹙：“去醫院看過嗎？”“就是摔了下又沒摔折，不用去看。”劉大娘不以為意地搖頭。“就算沒摔折也有可能骨裂，而且到了老年，膝蓋半月板很容易出問題，去拍個片子看看總要放心些。”駱千軍翻了下做記錄的本子：“你醫保簽的是東三街上的第六人民醫院，聽我的，下午趕緊去拍個片兒檢查下，報銷完大概花40元左右，也不貴，彆以為是小問題不上心，萬一半月板出了問題，做手術可是少說要兩萬。”“這麼厲害啊，好好，我下午去看看。”劉大娘匆匆起身離開，又有新的老人過來坐下，重複檢查過程。等最後一個老人檢查完，已經到了十二點多。兩人合夥把折疊桌子搬回二樓雜物間放好，看著臉頰都被曬紅了的陶嫿，駱千軍嘴角微揚：“辛苦了。”“店長你又笑了誒。”陶嫿覺得駱千軍的笑堪比美顏暴擊，一顆心被這個笑容刺激的撲通撲通直加速：“你還是笑起來好看，比我死黨妙妙都好看。”駱千軍聞言嘴角一僵，曇花一現的笑容霎時凋零，一言不發地轉身進了廚房。陶嫿眨眨眼，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問題嗎？為何覺得店長在散發低氣壓呢？果然春暖花開隻是錯覺，冰封千裡才是常態。“噗。”一聲嗤笑從門口傳來：“小桃花，就你這樣的，還好意思嘲笑彆人的情商呢。”陶嫿氣哼哼回頭，店門口此刻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梳著時髦度滿點的發型，戴著漸變色遮陽鏡，貼身T恤毫不遮掩得顯擺著他精壯又不誇張的肌肉。陶嫿對天翻了個白眼，不管變男變女，妙貞都在用生命詮釋著何謂“行走的荷爾蒙”，風格也是極為統一了。“你來乾什麼啊。”想起這家夥昨兒晚上出的“餿主意”，陶嫿一下子警覺起來，看向妙貞的目光頓時飽含戒備：“不會真打算帶他去找什麼富婆吧？”後麵這句話，陶嫿還特意把嗓音壓得極低，免得被廚房裡的駱千軍聽見。“丫頭，你這小心眼兒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妙貞一臉不屑地瞥了瞥廚房方向，忽然伸出手捏住陶嫿的臉頰：“跟你開個玩笑就敢掛哥哥我的電話，嗯？還直接關機？翅膀硬了啊。”“還不是因為你出的主意太餿！”陶嫿是仙子動手不動口原則的忠實信奉者，上手也掐住妙貞的臉：“鬆開啦你個臭狐狸！”“你先鬆！”“你先……”“你們。”駱千軍的聲音冷冰冰響起：“換個地方掐，擋路。”陶嫿：……她的形象啊！！“還有，你哪位。”駱千軍直視著妙貞問道。陶嫿猛地想起上次妙貞過來還是用的女人形象，換言之現在這個樣子駱千軍是沒見過的，趕忙開口打圓場：“他……他是我哥！親哥！”妙貞意味深長瞥她一眼，歪嘴一笑：“是啊，我是這臭丫頭的親哥，我叫陶鎮。”駱千軍冷眼看他：“你好。”妙貞一拍陶嫿肩膀：“我妹子非要出來體驗生活，這段時間就勞你照顧了。”“好說。”駱千軍繼續惜字如金。“店長，我想帶我哥上去看下我房間。”陶嫿快被兩人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壓扁了，為了自救隻得開口：“可以嗎？”“可以。”在視線挪回到陶嫿臉上時，駱千軍眼裡的冰層總算出現融化的跡象，連語調也軟了幾分：“一會兒下來吃飯。”“知道啦。”陶嫿拉著妙貞走上二樓，進了房間後迅速麻利快地掐了個隔音訣。“你就住這小破屋啊。”妙貞環視著房間內的擺設，“這麼矮的房間住著不憋得慌？”“行啦彆挑毛病啦，人類的居所你想要多高啊。”陶嫿一挑手指，兩人身前憑空現出一副矮幾，上麵擺著一壺酒，一盤果子，兩個玉杯：“嘗嘗，剛起出來的桃花釀。”妙貞懶洋洋往矮幾前一斜，身後早有小腓腓跳出來給他擺好軟墊，再用兩隻小爪子抓起酒壺幫妙貞斟酒。“臭小子，那天就是你陰我。”陶嫿拿起果子丟小腓腓，對方跳著躲開，叼了果子呋呋叫著跑走。“嗯，好酒。”妙貞抿了一口桃花釀，眯著眼歎道：“就是張老兒家的瓊漿玉液，也比不上這一壺桃花釀。”“妙妙。”陶嫿伸手一把摁住妙貞的酒杯，似笑非笑看他：“你老實交代，為什麼看駱千軍不順眼。”妙貞一怔：“莫要瞎說，我哪兒看他不順眼了？”“還說沒有。”陶嫿鼻子裡哼了兩聲：“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一天兩天？我跟你認識好幾百年了，你剛才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對勁。”妙貞眼神一轉，強笑道：“我看他的眼神怎麼了？我還能看上他不成。”“切，你少岔開話題。”陶嫿放開手，給自個兒也倒了一杯酒：“我問你，駱千軍到底是什麼身份？”“他以前，是不是也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