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檢材到法醫室，唐小糖和市局那位經驗豐富的老法醫就能否依靠死者上顎破口處提取到的不完整DNA排除和鎖定凶手進行了一番學術討論。最終唐小糖還是決定回去試一試，雖然看起來應用性不高，難度也比較大，但如果不指望能夠鎖定而隻是作為排除的證據的話，在沒有其他決定性證據的案件中，這可能會成為避免錯案的一個重大突破。“我覺得雖然繁瑣，但成功率還是挺高的。我可以將這個作為下一篇論文的研究課題。”一旁旁聽的檀德受到了暴擊，小師妹怎麼可以這麼拚，協助警方查個案子，連論文都想好了。他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將“我是個廢物”的自我厭棄感壓下去。“師兄，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檀德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還不是被你給刺激的。學霸的師兄可真不好當啊。“沒事，我們走吧。”他敷衍地給了個答案，沒想到唐小糖也隻是敷衍地問一下，聽他說沒事，哦了一聲，就再也沒管他了。檀德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好氣啊。小師妹這種生物難道不應該是那種可愛的，軟萌的……目光落在前麵一身嫩黃色連衣裙，連背影都透著可愛軟萌的唐小糖身上。檀德感覺心更累了，他能想到他就算去和兄弟們訴苦，對方也隻會覺得他在炫耀。當真是寶寶心裡苦，但寶寶不能說。出了警局，唐小糖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溫平生，她有些詫異地接通，剛說了一句“溫先生。”便聽溫平生道，“往馬路對麵看。”她抬頭看過去，馬路對麵停著溫平生那輛車，他單手搭在車窗上，手裡還拿著手機：“這邊不太好打車，我就順路過來接你一下。”話音落，一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在唐小糖和檀德麵前停下：“姑娘，去哪兒？要送一程嗎？”……唐小糖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溫平生心上似有貓尾巴拂過，癢癢地卻又舒服了。一個人的笑聲怎麼可以這麼可愛。隔著一條馬路，他看不清唐小糖的臉，但他可以想象到，此事她嘴角那個可愛到讓他想要戳一下的梨渦一定出現了。看著唐小糖正穿過馬路走過來，他忍不住低咳了一聲，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一點點收緊。唐小糖帶著檀德坐到了後座，給兩人做了個簡單的介紹，真的非常簡單，一共就六個字“檀德，溫平生。”好在這兩人都對她的性格有一定了解，加上檀德是個自來熟的，倒也沒冷場。“溫先生，雖然我知道我隻是沾了小師妹的光搭便車的，但還是謝謝您。對了，溫先生看起來有些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我在峴城大學考古研究院工作，可能在學校裡碰過麵。”檀德回憶了一下眼睛一亮：“啊，溫教授！前兩年你有個關於絲綢之路考古的公開課，我去旁聽過。”居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溫教授，據說是最年輕的研究院院士，研究成果斐然，算得上是學校鎮院之寶級的研究員。而且聽說這位溫教授的家世也非常不一般，他們現在使用的最新的實驗樓好像就是溫家捐贈的。作為一個八卦愛好人士，檀德內心對這兩人的關係非常好奇，然而他並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和唐小糖的關係還不到能夠直接打聽她私事的程度。隻能在心裡暗自驚歎，他的小師妹竟和這位風雲人物關係匪淺，果然不是一般人。所以昨天那個帖子，自己還真是白操心了，這樣想著他便也脫口而出地說了。但唐小糖的反應卻和他預想的不一樣，她一臉疑惑：“嗯？不是師兄幫我處理的嗎？”“雖然你這麼信任師兄，我是挺開心的，但很抱歉，你師兄我真的沒這麼大本事。”開著車的溫平生突然咳了兩聲，安靜的車內，他這一聲的確很吸引人，唐小糖和檀德齊齊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啊，是溫先生幫得忙嗎？那真是太謝謝了。”他都咳得這麼明顯了，唐小糖又不傻當然什麼都明白了，“說起來之前還欠著溫先生一頓飯，你這就又幫了我一個忙，中午我請客吧。”“舉手之勞。這種風氣很不好，看到了就隨手管管。”哦，原來隻是舉手之勞，隨手管管啊。檀德覺得自己就像個檸檬，酸得很。但作為一名優秀的峴城大學的博士生，他顯然不是那種隻會酸的檸檬，而是一顆有夢想的檸檬。於是他迅速建立了自己在博士期間的宏偉目標——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小師妹的腿部掛件了，堅持將抱大腿事業進行到底，絕不動搖。定好了目標的檀德瞄了一眼溫大佬，注意到溫大佬發紅的耳朵尖，檀德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高嶺之花溫教授原來私下是這種悶騷害羞的人設嗎？中午這頓飯因為有檀德在場，溫平生雖然很想問唐小糖在警局遇上陸學成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感覺不太好開口，不過也因為有檀德，警局裡發生的事情他都一股腦兒地給溫平生說了。得知唐小糖從頭到尾沒搭理陸學成一下，溫平生愣是從九月曬死個人的陽光中，看出了幾分明媚燦爛來。吃完飯，三人一起回了學校，溫平生不放心地叮囑：“帖子雖然刪了，但那帖子太多人看見了，也許真會有好事者來蹲守。你晚上下課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吧。”溫平生是真的不放心，想到昨天在圖書館聽到的那些話，再一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不知多少人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就又氣又擔心。唐小糖點了點頭，一副乖巧地模樣。看她這樣子，檀德感覺紮心了，明明昨天自己表示擔心的時候，師妹你不是這樣的啊！你那令人毛骨悚然地蜜汁微笑呢？回到實驗室，檀德將今天去警局的情況和張教授交待了，張教授點點頭示意他們。唐小糖卻突然開口道：“教授，我想從‘不完整DNA在刑事案件中的應用方式’這個方向入手進行獨立的課題研究。”檀德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地提出來，雖然張教授對學生很好，但開學第二天就提出要自己開研究課題，哪怕脾氣再好的導師也會覺得這個學生好高騖遠，不太高興吧。張教授聞言抬頭看了看她，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為了下一篇論文？”唐小糖點了點頭。“我看過你在最新一期《遺傳》雜誌上發表的那篇《X染色體STR基因座的法醫學研究進展》【注釋1】，寫得很不錯。”張教授讚許地點了點頭，“年輕人有拚勁有想法是好事，在不影響你課業研究的前提下，你如果還有精力做，那就去做吧。”“謝謝教授，我會努力的。”檀德聽了一耳朵，再次震驚了。小師妹已經在《遺傳》雜誌發表過論文了？！好吧，灰姑娘的故事都是騙人的，大佬果然隻會跟大佬在一起。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檀德委屈極了，明明從小到大，他也一直是彆人家的小孩啊。為什麼帶著學霸光環的他，這兩天竟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渣渣了呢？他開始後悔選擇當張教授的博士生了。難道他的博士生涯都要在唐小糖這個變態一樣的參照物對比下，淒涼渡過了嗎？“師兄，你的眼神好奇怪。”檀德怨婦一般哀哀說了句：“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唐小糖：？？？張教授：“彆貧了，趕緊換上無菌服過來乾活。”果然在教授眼裡小師妹是朵嬌花，而他就是可以隨意踐踏的雜草。檀德抹了把並不存在的淚，換好無菌服，開始乾活。張教授脾氣雖然好，但也是真的嚴格，好不容易熬過一下午，聽見張教授宣布今天就到這裡的時候，檀德長鬆一口氣，感覺腦子都不夠用了。然而，等他收拾妥當卻發現唐小糖絲毫沒有要走的樣子：“你不走嗎？”“嗯，教授說了在保證不影響課業的情況下我可以做我想做的。現在我可以開始做我自己的課題研究了。”這個小師妹果然是怪物吧。拚不過，拚不過！“那行吧，你一個人小心點，彆太晚走，要是太晚的話，給溫教授打電話吧。”檀德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操心女兒的老父親。話分兩頭。溫平生那邊因為早上的爭論並沒有達成一個統一的結果，最終決定按照各自的方案來推進，他因為中午出去接唐小糖耽誤了一點時間，等手頭的事情全部忙完，發現已經是晚上7點了，但唐小糖沒有聯係自己。想了想，他還是拿起電話撥了過去：“你還在實驗室嗎？”“嗯，我和導師提了想要做一個新課題，導師同意了，但要在保證課業不耽誤的情況下，所以隻能利用休息時間了。”“之前在圖書館我看你在寫《X染色體STR基因座》方麵的論文，這麼快又有新課題了？”“嗯，想要做‘不完整DNA在刑事案件中的應用方式’這方麵的。”溫平生對吳夢雪一案有一定了解，知道目前陸學成是嫌疑最大的人，吳夢雪身上提取到了不完整的DNA證據。所以聽見唐小糖的研究是這個方向，他頓時感覺喉嚨裡好像被什麼堵了一下，不舒服得很。“是為了那個陸學成嗎？”他問，聲音都透著一股酸意。注釋1：《X染色體STR基因座的法醫學研究進展》這篇論文發表於《遺傳》雜誌2006年10期，作者為山西醫科大學法醫學院的任雲星老師和梁景青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