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小糖的突然回來,唐父表現得一點也不驚訝。“回來了?還沒吃飯吧?去洗個手吃飯吧。”唐帷勝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神色語氣就好像是看見每天下了班都會回家的女兒一般。唐小糖愣了一下,一路上她想過回家會遇到的情況,但顯然不包括這種——正常父母對待負氣離家兩年,連過年都沒回來的女兒,怎麼會是這種冷淡的態度!她真的不是充話費送的嗎?站在原地,唐小糖心情有些微妙了,甚至擔心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將行李箱丟給管家馮叔,唐小糖慢吞吞跟著老爹走進餐廳。門推開,看見滿滿一桌的菜,母親坐在桌邊看著她微微一笑,“餓了吧?吃飯吧。”餐桌上放的竟都是她喜歡吃的菜,呆立了數秒,唐小糖驀地反應過來——他們根本是早就知道她要回來。也是呢,她和表姐說自己分了手要回家,一心希望她和家裡關係緩和的表姐怎麼可能不告訴她爸媽呢。她隻是沒想到一直對她表現淡漠的父親,原來並不是真的不關心不在乎他。剛剛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突然明白是哪裡奇怪了——開門這種小事哪裡用得著勞動他老人家親自跑一趟,想來應該是等了許久,卻還偏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仔細想想,離家之後雖然父親從未主動給她打過電話,但每次母親打電話的時候似乎總能聽見他淡漠中略帶不耐煩的聲音。可是,如果真的不關心,又怎麼一直在旁邊聽完整通電話呢。她真是太遲鈍了,總以為父親不關心她,其實他隻是不善或者說不好意思表達出他的關愛,隻是以一種屬於他的很特彆的方法在悄悄關心著她。原來,不管在外麵受了多大的委屈,回到家就會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回來之前她有些忐忑,雖然在陸學成的事情上她及時止損,但當初她就是因為抵觸商業聯姻才逃家的,剛和陸學成在一起時,父親給她潑了冷水,說過他們長久不了。她當時說了什麼來著?她說再差也比沒感情的商業聯姻好。如今想想還真是打臉。父親當時也是被她氣到了吧,所以憤怒地表示要斷掉她的經濟來源,她也硬氣地回了不在乎,這兩年任是沒要他們一分錢。決定回來時,唐小糖想過父親看人的眼光比自己準,當年他應該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一直等著看她的笑話。她倒也不是輸不起,錯了就是錯了,她回來就是來認錯的。可是看到努力裝作無事發生並早早準備好一桌子菜的父母,她終於恍然大悟——他們怎麼會舍得故意看自己吃苦呢,隻不過,小孩子如果不摔一次跟頭的話,根本不會知道摔了會有多痛,和她說再多次不能這樣走會摔跟頭也沒用。隻有讓她狠狠摔一次,摔痛了之後不用說她也會知道走路該小心了。眼眶驀地有些發熱,她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唐帷勝,“爸爸,謝謝你。”唐帷勝猝不及防,一下子怔住。他這個女兒從小就性格淡漠,又由於一些陳年舊事,一直和自己不親。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伸出手在女兒背上輕拍了兩下,有些尷尬地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回家就好,沒事了啊。”方堇眼中帶著暖暖笑意看著丈夫和女兒難得一見的溫情畫麵,心中滿是欣慰。這麼多年了,這丫頭終於肯原諒她父親了,真的是……很不容易呢。如此看來倒還有必要謝謝那位陸學成,謝謝他心機深沉,有眼無珠,真是完全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伸手拉她坐到自己身邊,好好打量一番瞧著越發纖弱蒼白的女兒,方堇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回來就好,先好好歇兩日。剛好這周末有個酒會,既然回來了,那就一起去吧。”“好。”唐小糖無所謂地應了一聲,末了突然反應過來,“等等!媽,你不會是這麼急著要給我介紹男朋友吧?”方堇笑著往她碗裡夾了些菜:“彆這麼緊張,就是去認識認識人,要是有和合眼緣的那就多接觸接觸,沒有那就算了。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相親,你這孩子非要鑽牛角尖說什麼商業聯姻,我和你爸像是會賣女求利的人嗎?難道還會逼你嫁給你看不上的人?再說了,我們好歹比你多活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光總不會比你差。”嗯,好像……還真是這麼個理。陸學成是她自己選的,結果如何,清楚放在這了。想到陸學成,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他費儘心機、諂媚討好吳夢雪,所圖無非就是錢。所幸,她當初因為和父親鬨翻,不肯用家裡一分錢,也從未對他提起家世。所以,他從不知道,也再沒機會知道——其實吳夢雪那點身家資本在她眼中根本什麼都算不上。主要還是她一心沉迷學習,對衣食住行素來不講究,即使在和家裡鬨翻前,身上也沒什麼奢侈品。可笑陸學成便一直隻當她家庭條件一般,連打探她家底的興趣都沒有。對母親的話毫無反駁之力的唐小糖隻能點點頭,乖巧道:“哦好,那我去看看。”當晚,唐小糖躺在自己久違了的大床上,本以為會睡得香甜,不想多年來的生物鐘竟失效了,她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在意識到自己暫時無法入睡之後,唐小糖本著浪費時間可恥的原則,乾脆爬起來打開電腦繼續推進自己那篇論文。她必須要在開學前,在國內排名前三的期刊上發表一篇論文。這樣,開學後她就能以此為資本,向教授申請一個獨立研究項目。為了這個項目,她可以努力努力再努力,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電腦打開,進度表上顯示進度比前一天推進了5%,顯然昨天發現陸學成劈腿這件事並沒有讓她耽擱論文進度。從小父親就告訴她,不必為了一杯打翻的牛奶回頭,隻是這話說來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卻沒幾人,而她牢牢記在心裡,並嚴格貫徹了這個原則。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她感覺到了困意來襲,合上電腦重新調整了鬨鐘躺上床。這一次,她沾上枕頭沒兩分鐘便陷入了夢鄉。當真是一點也沒有浪費時間。次日,因為熬了夜準備睡到十點起床的唐小糖卻沒等到鬨鐘響起就被自己的親媽強行從床上拽了起來。美其名曰為了慶祝她跳出火坑,帶她去買新衣服,但唐小糖很清楚,她隻是被素來品位上佳的母親嫌棄了。唐小糖皺了皺眉,覺得很麻煩,但想了想,她離家兩年多,如今的衣櫃裡還真沒有一套能穿去參加晚上酒會的衣服。雖然要浪費一天時間來打扮,但她心裡清楚,母親心裡還擔心她對陸學成沒有完全放下,迫不及待想讓她借著這次宴會認識一些優秀的青年才俊。算了,一天的時間而已,就當是哄母親開心好了。果然,對於她的配合,方堇一路上都帶著笑容,開心的模樣好像是得了家裡允許可以出門玩耍的孩子。這讓唐小糖覺得自己這一天浪費的挺值。兩人一頓精致的早餐吃了一個小時,然後方堇帶她去了美容院。唐小糖任由美容師在她臉上身上折騰,並不知如何回應她們的恭維之語,乾脆閉上眼趁這個機會將自己欠缺的睡眠補了回來。一番折騰下來,也差不多到了中午。於是,又是一頓精致優雅企鵝慢吞吞的午餐,正餐之後還要來一杯下午茶。方堇還記得女兒喜歡咖啡,於是給她點了杯適合女孩子的卡布奇諾。唐小糖嘴角抽了一下,到底沒忍心打斷方堇的好心情,抱著喝奶茶的心情將那杯奶香濃鬱,口味甘甜的卡布奇諾乾了。方堇看她喝得乾淨,隻當她喜歡,笑著說起她小時候喜歡什麼什麼。雖然在唐小糖心裡方堇說的那些東西她都沒什麼印象,但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就是為了哄方堇開心,所以她開心就好。結束午餐,方堇帶她去了一家裝修風格帶著一股子高級厭世感的造型店,開始做發型和化妝。多年來對發型和著裝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的唐小糖對這種除了好看沒半點實用性的造型設計可謂是一竅不通,乾脆像在美容院一樣,丟給發型師和化妝師一句“彆問我,我不懂,你們看著辦就行。”而後便摸出自己新換的智能機,不甚熟練地點開一個外語軟件,帶上耳機開始認真聽外語新聞。終日埋首於書本中的唐小糖顯然對網絡世界涉足甚少,不曾看過網友精心總結的與理發師愛恨情仇的神帖。於是,當唐小糖在一聲“好了”的指令下漫不經心睜開眼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有種想學著簡彤那樣豎起中指罵句“fuck”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