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到宮牆前的時候，司徒漪一直有種不真實感。她，司徒漪，出生生活在某個小村莊，父母相繼病死，後來村裡發生饑荒，司徒漪怕自己餓死在家裡，從村裡跑出來流浪，一路上什麼能入口的都吃過，什麼鄙視白眼都受過，什麼地方都睡過，原以為這輩子她也許隻能這樣活著了，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大一些能被人收到家裡做工勉強養活自己不至於餓死，可是千想萬想，司徒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這個地方。代表整個天下至高無上地位的皇宮門口，而她，很快就要進去。雖然不知道進去後等待她的是什麼，可司徒漪在這一瞬間很恍惚，站在太師身後，愣愣的看著高聳的寬闊城門，心中百般滋味。太師提醒她：“我們該進去了，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司徒漪回過神，衝太師重重一點頭：“我明白。”進宮需要檢查身上有無攜帶不合適的物品，司徒漪自然是由女子檢查，出去後太師從一頂轎子中探出頭來：“你跟在轎子旁邊，一路上不要多言。”司徒漪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宮人們抬起轎子，司徒漪跟在旁邊，亦步亦趨的不讓自己被落下，全程微微垂目不到處張望，專心走路。皇宮實在是太大了，司徒漪又是第一次來，東南西北都不太分得清，跟在轎子邊走，一會拐個彎，一會過個橋，接著又是拐彎過橋，不知道走了多久，冬天司徒漪走出滿身汗，終於聽到前頭領頭的宮人喊道：“禦華殿到。”司徒漪抬眼，自有人掀開簾子迎太師下轎，司徒漪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好大好高，真好看，還有不知名的香味隱約飄散來去，能住在這種地方應該很舒服。在太師府中司徒漪被告知，她此次進宮是因為瑾貴妃需要一個機靈的丫鬟，宮中內務府選了好幾批過去給貴妃挑選，貴妃都不滿意，覺得太過死氣沉沉，便向皇上稟告，請自己父親在外頭給她挑一個機靈的丫頭，這隻是一樁很小的事，皇帝自然應允。而司徒漪，自然便是那個太師找到的機靈丫頭。跟在太師身後又步行了片刻，太師在前頭停下腳步，立刻有人從正中間主屋出來，麵色激動卻矜持的喊著：“父親。”“臣參見貴妃娘娘。”太師恭敬行禮。隨行的司徒漪連忙回憶著先前學習過的禮儀，雙膝跪地，整個人匍匐而下：“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這是司徒漪第一次說這樣子的吉祥話，麵對的還是這個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之一，出口的時候不免心顫，調子連帶著也抖了幾下，但總算沒有說錯。瑾貴妃趕緊攙扶起自己父親，而後扶著身邊人的胳膊輕聲道：“起身，抬頭，讓本宮瞧上一瞧。”司徒漪依言抬頭，貴妃看清她麵容的同時，她也看清了貴妃的樣子。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若單論容貌，這位貴妃大約不算絕頂美麗，可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和威嚴讓她整個人散發著不同的光彩，司徒漪僅僅盯著她看了一下就趕忙垂下雙眼，不敢再多看。瑾貴妃以眼神詢問太師，太師微微點頭，示意——這就是我給你找的機靈丫頭，瑾貴妃了然，道：“起來吧，你先隨本宮進來。”司徒漪站起來，想起禮儀規矩，連忙加上一句：“多謝娘娘。”進了主屋，瑾貴妃屏退所有宮人，隻留太師和司徒漪，司徒漪越發緊張，直挺挺立在那裡不敢動彈。“你叫什麼名字？”瑾貴妃坐在中央椅子上，太師則坐在另一邊。司徒漪答道：“我叫……回稟娘娘，奴婢姓司徒，單名一個漪字。”“司徒漪，好名字。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從現在開始，你站在這個地方，司徒漪就是你過去的身份了。”司徒漪一愣，下意識抬眼去看瑾貴妃。瑾貴妃微笑著看她，神色卻是威嚴認真：“你入了此地，司徒漪便不複存在了，旁人若再問起你，你便要回答，你的名字，是秋芩，明白麼？”司徒漪當然不明白，但她不敢直說，茫然的點了點頭。瑾貴妃微微提高嗓門朝外喊道：“春琴、夏勤。”這兩名字讓司徒漪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這個新名字的含義。“娘娘。”“帶她先去換衣服洗漱，將本宮這裡地形認上一認，有些什麼規矩一一說給她知道。”“是。”得到命令，春琴和夏勤都看著司徒漪，司徒漪給瑾貴妃和太師行了個禮，懵懂茫然的跟在兩個姑娘身後走了。主屋門關上的一刹那，司徒漪心裡忽然升起些許的後悔念頭——這個地方，看著豪華大氣，人漂亮，屋子好看，哪哪都比她以前流浪的時候好，可是，她覺得貌似少了點什麼……到底是什麼呢？司徒漪一時沒有回味過來，春琴已經在前頭催她：“你快些。”“是。”司徒漪沒有功夫思考彆的了，快步跟上。屋裡隻剩父女二人，放下端著的嚴肅麵容，瑾貴妃看著年輕一些了：“父親，這個小姑娘是有什麼特彆之處嗎？聽您說，她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在朝中和後宮裡沒有任何背景，您是如何找到她的？”“一個比較特彆的小姑娘，沒有根基沒有背景，現在看確實沒有特彆之處，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太師說著看閨女：“遠兒呢？”“去書房了。”瑾貴妃擠了擠自己的眉心，看起來很是疲憊，“遠兒成日想著玩，不求上進，讀書也不認真，女兒拿他沒法子。”太師笑嗬嗬：“孩子還小，愛玩是天性，你也無需太過苛責。”“道理我明白，我也不想苛責自己的兒子，可是父親，如今朝中形勢這般嚴峻，他雖然被陛下喜愛，不自己努力又哪裡能確保將來如願登上大統呢？”拋開太師父女兩人抓住難得的機會說話不提，司徒漪被春琴和夏勤領到後頭一間屋子裡，並被告知：“這裡是我們的住處，往後你也住在此處。”司徒漪站在門口往裡看，屋子挺大，靠牆的地方有四張床，其中兩張上頭有疊好的被子褥子，應該就是兩位姐姐睡覺的地方，桌子、椅子、臉盆架子、梳妝台和銅鏡都有，總之，司徒漪能想到的所有女子會用到的東西，屋子裡都有。她不太敢相信，指著自己：“我，我也住在這裡麵，嗎？”春琴和夏勤看著比司徒漪大上幾歲，且可能因為在宮中時日久長，她們兩人看起來比司徒漪成熟穩重許多，見司徒漪滿臉不敢相信的模樣，春琴夏勤都忍不住笑了：“是啊，往後你與我們一同侍奉娘娘，自然是跟我們一同住在這裡。”司徒漪咽了咽口水，內心激動萬分，她真的不用再受凍了：“謝，謝謝姐姐……”“我是春琴，這是夏勤，你以後叫秋芩。”春琴覺得這姑娘挺可愛有趣，像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屋子似的，開心的好像要哭出來了，“往後，在外麵，你隻需稱呼我們的名字，私底下，你可以喊我們姐姐。”“是，我知道了。”司徒漪擦了擦眼睛，滿臉認真，“謝謝姐姐。”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司徒漪得到傳喚，瑾貴妃要見她，司徒漪連忙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宮裝，沿著先前記好的路線找到主殿，一進屋便行禮，聽到瑾貴妃說可以起身後，司徒漪發現太師不見了，屋裡目前隻有瑾貴妃一人。住到新屋子的欣喜好奇一下被慌亂不安所代替，太師雖然不是她的親人朋友，可畢竟是這偌大後宮司徒漪唯一認識的人，有他在，心裡多少有些底氣，現在太師離開，司徒漪在這個地方真正是獨自一人了。瑾貴妃端詳了司徒漪片刻，微笑著開口道：“你是在找本宮父親嗎？”司徒漪忙低頭：“奴，奴婢不敢。”“沒什麼，是父親找到你，又送你進來的，自然會對本宮父親有依靠心理。”瑾貴妃看著很是和藹，不知道是不是卸下威嚴的貴妃裝換了更為日常的宮裝所致，說話也柔和許多。司徒漪低著頭：“是。”“今日是你進宮的第一天，本宮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瑾貴妃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語速放慢，“後宮之中看著繁花緊簇，吃穿用度都比普通百姓好上許多，但，在後宮之中生存，有一套跟外頭世界不同的法則。”法則什麼的，司徒漪一點都不明白，在她以前的世界裡，唯一法則就是不餓死。“這其中的事情十分複雜，本宮無法一一說與你聽，隻需你記住一句話。”瑾貴妃說道此處頓了頓，越發鄭重其事的看著司徒漪，“在這偌大的後宮之中，你誰都不能信，誰都不要真心喜愛，除了本宮和本宮的孩子。”司徒漪有些不解，忍不住微微抬眼看瑾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