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迎來了初雪。當時正在上英語課,九中的校規,冬季也要穿校服,於是隻能在外麵裹個大棉襖,身上貼著暖寶寶,手裡捂著暖手寶。語文老師在正手捧著課本讀著文章,不知是誰忽然小聲叫了句:“下雪了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移到霧氣蒙蒙的窗外,小雪簌簌落下,天地間霧凇朦朧。教室裡驚歎聲四起,語文老師看了看窗外,笑著將課本放下:“離下課還有十分鐘,不上課了,大家一起看初雪吧。”“好!”“才女謝道轀有句流傳千古的詩詞:白雪紛紛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起。”年近三十的語文老師攏緊衣領,目光平靜望著窗外的雪景,悵然說:“也許很多年後,你們還會記得這場初雪。”林歡喜側目看向老師,沒由來的心裡湧起一股難過,艾倫驚羨的目光像個小孩子般單純乾淨。林歡喜轉過臉龐,側身看向窗外,簌簌而落的初雪,她眼裡多了道身影,穿著黑色棉襖的男生背對著他,和旁邊的戴著眼鏡的男生說說笑笑。以後應該會記得這場初雪吧。十六歲的林歡喜想。一月份期末考試完,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收拾東西回家,教室裡喧嘩熱鬨。林歡喜和周圍的人一一道彆,和艾倫並肩走出了教室,身上背著沉重的書包,手裡還拎著紙袋。兩人說說笑笑走到樓梯道,看到程晏正背著書包等在階梯下的轉口。“哎,乾嘛呢!”艾倫問他。程晏回過身淡然的看著她們:“在等人。”艾倫哦了聲,林歡喜低下頭兩人走下樓梯經過程晏時,林歡喜腳步停下,轉過臉禮貌的說了句:“新年快樂。”程晏略微驚愕的看著她,囁動嘴唇回了句:“好。新年快樂。”林歡喜笑著嗯了聲,擺擺手:“再見。”銀裝素裹的世界,地上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天空霧氣蒙蒙,空氣都凝滯般。林歡喜哈著氣與艾倫走在街道上,忽然後頸一涼,凍的她打了個哆嗦,探手往後。“哈哈,歡喜你運氣也太好了吧。”是樹上的積雪抖落下來剛好砸中了她的後頸。林歡喜瞪了她一眼,收拾著脖子:“幸好沒直接砸中我腦袋,不然就傻掉了。”“你和程晏的關係好了很多哎。”“有嗎?我和他的誤會還沒解開呢。”“全班人有目共睹啊,物理課代表和化學課代表相處和睦,而且自從你那次代替他後,程晏還跑到老班那裡取消了聽寫的政策。”“啊?我怎麼不知道?不是老班取消的嘛?”艾倫賊兮兮的笑著:“據可靠人士報道,是程晏主動去取消的。”林歡喜轉過臉低低的哦了聲。走到樓道下,艾倫關切的問:“你這個寒假在這嗎?回頭找你要紅包啊。”林歡喜淡淡笑了笑:“不了,今年是第三年了,我和我媽都要回清遠去看他。”艾倫抿唇嗯了聲,擺擺手:“那開學見,新年快樂。”“新年快樂。”路程不遠,顛簸了幾個小時就到了。林歡喜和她的媽媽拎著沉重的行李一路投奔到了鄉下,這裡是爸爸的老家,她們熟門熟路的找到陳舊的兩層樓公寓式房子。花了一天的時間打掃乾淨,收拾好後兩人就去了市裡。清遠沒有下雪,但空氣質量並不好,灰蒙蒙的天空,亮著燈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行人。林歡喜沒有說話,媽媽也沒有,她們一前一後穿過斑馬線,走過熟悉的街道和拐角停在了一所監獄門口。“爸。”林歡喜看著憔悴麵黃枯瘦的男人,忍了很久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她的爸爸是個教師,是她從小到大的驕傲,三年前爸爸開車肇事,被判了八年。家裡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鬱和喘不過氣,林歡喜被人用異樣的眼光指指點點。媽媽為了保護她提前給她辦了轉學手續去了蓉城,那裡還有一套她們才裝修不到一年的房子,沒有人認識她們,也沒有人會刁難她們的過往。家裡變的困難很多,從前還算富裕的家庭常常過的很艱難,日益增長的消費常壓的媽媽喘不過氣來。林歡喜就會在假期裡出去打工,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憑借著優越的成績去給小學生當家教。日子就這麼過下來了。“爸,還有五年,很快的,我們等你回家。”憔悴的男人眼裡的淚也落了下來,他枯瘦的雙手抓著桌麵,用力點了點頭。2013年的最後一天,林歡喜和媽媽守在陳舊的房子裡,吃完年夜飯,兩人在陽台上站定。屋子是臨水而建的,她們站在陽台處就能看到貫穿鄉村的河流,幽靜的小河,繁星點點的天空。“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林歡喜哈了口氣,笑著說:“爸爸最喜歡這句了,配現在的美景真適合。”她一門心思放在眼前的星河上,沒注意到身旁麵容略顯滄桑疲倦的女人逐漸黯淡的眼眸。有些東西在悄然無息的發生改變。新的學期,令人震驚的是,這次班級第一名不再是一向所向披靡的林歡喜,而是程晏。程晏以兩分微弱之勢超過了林歡喜。林歡喜得知這個消息時,從容笑了笑:“恭喜他啊,不過下次沒準就就會被我甩在身後咯。”林歡喜的說話方式讓人聽著很舒服,而程晏對此也並沒有任何回應。就這樣在冰雪的消融中,高一下學期拉開了序幕。“你這次怎麼沒考到班裡第一?年級上的排名也往後退了兩名。”林歡喜左手端碗,右手拿著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白米飯,一聲不吭。媽媽拿著成績單和排名表又歎了口氣,眼角細細的皺紋是歲月留下的傷痕。“媽媽不是對你要求太嚴格,媽媽是希望你上個好的大學,然後有個好的工作。媽媽一個人已經很難撐下去了——”林歡喜聽著緩緩低下了頭,眼角酸澀。“咳咳咳——”“媽!”林歡喜放下碗筷趕到媽媽邊上扶著她:“媽,你怎麼樣?你這幾天歇歇吧。”媽媽咳嗽了幾聲,咽下一口痰,左手捂住胸口慢慢揉了揉:“你啊,隻要好好學習就行,咱們林家的人不能服輸。”林歡喜退到一邊,斂眉低低的嗯了聲。晚上在房間裡,她寫著試卷,左手忍不住從書本裡抽出那張排名表。排名表上,第一名的名字那一欄印著程晏的小楷,而她的名字就在他下麵。那兩分差在化學和生物上。她的文科三門也算遙遙領先,但是她的理科三門卻比不過前麵的幾個男生。看著那一個個蠅頭小楷的數字,一遍一遍的在她眼前晃過,速度越來越快,重疊交錯,林歡喜心跳忽然加快,呼吸急促起來。不——她將排名表攥緊成團扔進垃圾桶裡,下頜枕著右臂,將腦袋埋在雙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