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如其實是個苦命女子,據說李家祖上也曾出過在朝為官的人,到她祖父那一輩開始家道中落,等到她父親這裡便成了勉力支撐。然而李父雖貧,卻頗有誌氣,因看不慣當時朝廷官員結黨營私、沆瀣一氣的風氣,便沒有再參加科舉,平日隻靠在村塾裡做先生維持家計。後來在李月如十三歲那年,李母忽然患上了癆病,這可是個燒銀子的富貴病,尋常人家哪裡擔負得起!李月如是個孝女,見不得母親病重,父親愁苦,一咬牙找了同村一個牙婆,將自己賣到了長安城最有錢的鄭家為婢。至於在鄭家那段歲月如何,李月如和時猛從不曾提過,所以姚瑤不知道,隻是知道李月如是在十七歲的時候被直接嫁給了同為鄭家世仆的時猛。時家給鄭家看護的這座莊子在距離長安城有一定距離的周縣,除了時家,這裡還有莊頭王家和另一戶姓杜的人家。李月如被送來的當晚就被人安排了與時猛拜堂成親,按說高門大戶後院裡總有些見不得光的陰私事,像李月如這樣模樣俊俏,卻一聲不響被送來,又火急火燎必須嫁人的,十有八九都有問題,尤其鄭家來經辦此事的婆子更是一副處理燙手山芋的模樣。莊子裡的人雖說沒多少見識,可也不是傻的,私下裡都覺得李月如八成是仗著有幾分姿色跟府裡哪個主子爺兒們出了事,結果被正室不容,所以直接打發過來的。他們雖是世代捧人腳後跟的下仆,但也不願意接手這樣的“惹事精”,萬一娶進門後,這女人不老實,勾三搭四,或者府裡的主子再一時興起想重拾舊情,那以後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事。王老太和杜老太當時為了不惹麻煩,便背地裡給經辦此事的婆子使了好處,所以李月如這個“麻煩精”最後就順理成章的進了一家人性子耿直老實的時家。直到第二天清早,替兒子發愁抹了一宿眼淚的時老太,在小兩口炕上看到那沾了血的元帕時這才轉憂為喜,站在三家人一起住的院舍中間兒,好一頓顯擺。到後來,王家和杜家眼看李月如嫁進時家後,孝順公婆,侍奉相公,十分賢惠不說,還識文斷字,最重要的是進門三年半就給時家添了兩個大胖小子,把王、杜兩個老太太腸子差點悔青了。小兩口恩愛,一家人和樂,雖然時老太偶爾會因為時猛太疼媳婦有點看不慣,但大體上日子還是很幸福的。唯獨二年前小兩口唯一的女兒出生,這個孩子天生的異樣讓一家人迅速從兒女雙全的喜悅中跌落下來,李月如時常暗自流淚,時老爹去莊子裡乾活都沒了精神頭,時老太更是每天長籲短歎,對幸災樂禍的王家和杜家傳出來的難聽話也都沒心思理會了。其實姚瑤挺同情這一家子的,不過同情歸同情,她卻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為何會被困在這裡。就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時候,絲毫沒有發現,一團詭異的白光正緩緩從她腳下浮現。另一邊,時猛一見李月如眼圈通紅的樣子,心中焦急,忙上前道:“月如,你的眼睛不能再哭了,郎中當時就說你月子裡做了病,再這樣哭會哭壞的!”李月如不忍他如此擔心,便用衣袖拭了拭淚,抬起秀氣的小臉,滿含歉意的扯了扯唇角。她這個笑落在時猛眼中,卻是比方才哭著還讓人心疼,五大三粗的漢子霎時也紅了眼眶。他小心翼翼的抱起炕上安靜的小女娃,挨著李月如坐下。“月如,我知道你心裡難受……都怪我,我沒照顧好你和婷兒,我對不起你們娘兒倆!”看見自家相公比自己還難受的模樣,李月如忙搖了搖頭:“相公,你彆這麼說!你對我們很好,是這個世上對我們最好的人!月如能嫁給你,才是三生有幸……還有婷兒,更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把所有的錯誤都攔在自己身上!”時猛還是搖頭,“月如,你那麼美,又會識文斷字,嫁給我這個莽夫實在太委屈了……而且如果我再有能耐些,可以多往家裡賺些銀子,說不定我們就能請到最厲害的郎中給婷兒醫病!所以說來說去都是我這個做男人的太沒用……”“不是的!”李月如慌忙打斷他的話,將自己的側臉柔柔貼在他厚實的肩頭上,伸手輕握他抱住孩子的大掌。“不是的,相公!你不可以這樣想,我從來沒覺得委屈,反而覺得很幸福……如果沒有你,月如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是你給了月如一個這麼溫暖的家,這麼可愛的孩子們……雖然婷兒現在是這個樣子,但是我相信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總有一天我們的女兒一定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好起來!”李月如表白的話叫時猛感動不已,他一雙虎目熱烈的緊盯著愛妻美麗的側臉,忍不住傻乎乎的一聲又一聲的喚著對方的名字:“月如,月如……”感受到他熱烈的感情,李月如靠在他肩頭的芙蓉麵霎時染上兩抹兒紅暈,忍不住微微垂下臉,害羞的躲避相公那太過熱情的視線。害羞的不隻是李月如,還有一旁臉上都要冒煙的姚瑤。雖然見慣了這一對的日常發糖,但是時猛那個眼神真的沒關係嗎?這可還是白天啊!因為小女娃自打出生就一直在他們夫妻房中睡,所以她也不可避免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見這一對如何熱情似火的“妖精打架”!時猛這家夥外表看著老實,但是幾乎夜夜化身“猛獸”,如狼似虎啊,叫她這個兩世老處女在旁邊都要靈魂自燃了!她真的很想跳腳大聲告訴他們,能不能悠著點,一夜七次郎什麼的也很傷身的好不好?而且旁邊還有“人”啊!能不能照顧一下一個被迫參觀你們夜夜“切磋長短”的遊魂的感受!
第2章 時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