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在簡短的交談之後，慕容璟與慕容玨便無話可說，各自錯開了目光。看著宴會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慕容璟眸光一閃，想起了方才發生的那一幕。今夜恰逢滿月，夜空中月色高懸，遍灑一地清輝。月色下，他在宮人的引導下，緩步走向煜清宮，越是靠近，心底那一抹痛楚就越是明顯。慕容璟不由得搖頭苦笑，他還以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冷靜，他已經可以看開，熟料事到臨頭，才發現是他高看了自己。“快點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後麵都跟好！”恰在此時，一旁樹蔭茂密的夾道內忽然傳來女子聲音，慕容璟腳步一頓，轉頭朝那夾道看過去。下一秒，一名頭戴鶴羽裝飾、身上白紗宮裝也點綴了不少仙鶴羽毛，手裡還抓著兩把鶴羽大扇子的女子就嘭的一聲，直愣愣地撞進了他懷中。“啊——！”那女子顯然吃了一驚，驚呼著往後退了幾步，結果絆到夾道旁邊的青磚，尖叫著向後倒了下去。慕容璟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那女子摟入懷中，接著一個旋身，人就輕飄飄帶著女子朝前飛了兩步。“姑娘，你沒事吧？”將懷中嚇白了一張小臉的女子放開，慕容璟柔聲問。“我沒事，謝啦！”這女子不是彆人，正是還在禁閉期中的範婉婉！“婉兒？”認出了範婉婉，慕容璟登時一臉驚詫，“怎麼是你？你這裝扮，我還以為是宮中的舞姬……”“咦？你認識我？”範婉婉正了正腦袋上插著的仙鶴羽毛飾品，“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前幾天中暑熱壞腦子了，現在好多人都不記得，你是哪位啊？”“你……你不記得我了？”慕容璟一愣，隨即露出一抹半是溫柔半是苦澀的微笑來，“我是慕容璟啊。”“你叫慕容璟？聽名字就知道，你跟慕容玨一定是兄弟！”範婉婉拍著心口笑起來，“你們長得也挺像的，剛才真是太謝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我還不知道要摔成什麼樣呢。”“哪裡，舉手之勞而已。”慕容璟搖頭，“話說回來，婉兒，你怎麼打扮成這樣？今晚的宮宴難道要你去獻舞？”“唉，彆提了！”範婉婉精致的眉眼登時糾結到一處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事情是這樣的……”“你把上供來的仙鶴給烤來吃了？”聽完範婉婉的講述，慕容璟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婉兒果然還是婉兒，就算當了皇後，也還是改不了這一份童心。”“你還笑。”範婉婉無語，“我也知道我這事兒做得不好，宮宴上麵本來有仙鶴獻舞壓軸，現在仙鶴沒了，萬一影響到兩國邦交，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還好桑達啷國中一直有仙鶴化仙子的傳說，我想不如就利用這一點，給他蒙混過去！”“哦？”慕容璟一臉好奇，“難道婉兒要去扮演這鶴仙子？”“那必須啊！先不跟你說了，我得先過去了，不然怕時間來不及！”範婉婉提著裙子就要跑。“等等。”慕容璟笑著伸手攔人，“你這樣貿然前去，宮人是不會讓你進入煜清宮的。”“啊？他們敢攔我？”範婉婉一臉不信。“雖隻要婉兒說明身份，那些宮人就不會攔你，但仙鶴出事、皇後代而獻舞這種事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唰的一聲，慕容璟展開手中折扇搖了搖，“不如就由我護送婉兒一程。”喧嘩聲驟然打斷了回憶，原來是有出名的歌姬一曲唱罷，眾人紛紛在往場上擲花。慕容璟隱晦地掃了慕容玨一眼，捏著酒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了幾分。原本這些，都應該是他的。天下也好，婉兒也好……宴會進行到尾聲，坐在那兒的桑達啷來使顯然有些焦躁了，目光不斷往場下掃。慕容玨將這一幕看在眼中，擋在酒杯後的嘴角微微抿了抿，正準備將他備好的節目弄上來。恰在此時，場外一陣絲竹之聲渺渺而來，場上諸人登時為之一靜，麵麵相覷。就連場上的樂伶也有些愣怔，怎麼回事兒？他們動都沒動，哪兒來的音樂聲？有白霧從場外緩緩湧進來，月色下，一名麵罩薄紗的女子踏月而來，霧氣在她周身繚繞，恍恍惚好似仙子下凡。坐在最上麵的慕容玨最先看清楚了那女子容貌，麵上笑容一僵，捏著酒杯的手一下子緊緊攥了起來。就算隔著麵紗也能看出來你是誰好嗎！範婉婉！你在搞什麼鬼！“這……這不是……婉兒嗎？”葉太後顯然也認出了範婉婉，十分驚訝地看著慕容玨，“你不是說她頭暈症犯了？”“咳，這，看來是婉兒想要給母後一個驚喜。”慕容玨一邊解釋，一邊淡定地捏碎了手裡的酒杯。絲竹聲再起，忽然出現在場中的範婉婉輕搖手中羽扇，低柳眉，抬皓腕，羽袖輕舒，蓮步輕移，伴著空靈樂音開始翩然起舞。為了更接近仙鶴的氣質，這套舞蹈，範婉婉特意避開了漢族古典舞中那些經典的嫵媚動作，改而選擇了更為舒展的舞姿，一時間身形宛若行雲流水，周身的鶴羽裝飾與鶴羽折扇隨舞動飄揚，舞到酣時，更有無數花瓣從半空中飄灑而下！這畫麵當真是美到令人窒息，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屏住呼吸，惟有大將軍範疆瞪起了眼來！“鶴仙子！是鶴仙子顯靈了！”那三名桑達啷國來使早都看呆了，杯中酒都灑到了桌上還沒發覺，一個勁兒癡癡地看著在場上跳舞的範婉婉。慕容玨的臉於是更黑了。“哀家真不知道，婉兒跳舞竟然這般好看！”葉太後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花瓣灑下來的時候，還在那裡用力鼓掌！這真是自己親媽嗎！？慕容玨黑著臉又捏碎一個酒杯。更為奇妙的是，等花瓣雨落儘之際，場上霧氣驟濃，等到霧氣散開，哪裡還尋得到方才佳人芳蹤？就連之前的樂聲，也悄然隱去，剛才的淩波一舞，好似一個美極了的夢境，叫人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真實感的，比方說到現在還黑著臉的慕容玨，以及臉色沒比慕容玨好到哪裡去的武威大將軍範疆大人。慕容璟掃了範疆那邊一眼，隱去眼底的思量，忽然抬起酒杯來說道，“仙鶴獻舞竟然引動鶴仙子顯靈，可見我大周國運昌盛，天佑我大周！”“是啊是啊！天佑我大周！”文武百官當中登時一片附和聲。“六弟說的沒錯。”壓下心中怒氣，慕容玨笑著舉杯，不管範婉婉到底搞什麼鬼，這場麵確實暫時壓住了，桑達啷來的那三個蠢貨明顯被唬得不輕，到現在眼神還在發直……看來他準備的後手已經不需要再啟用。側臉瞥了身旁蔣公公一眼，對方立刻會意地躬身離開，下去另作安排了。“呼，累死了……”承乾宮裡，此刻已經哀鴻遍野，宮女太監歪七扭八坐了一地，不是在揉胳膊就是在揉腿。白霧是不是很仙氣飄飄？那可是十來個小太監用蒲扇費了吃奶力氣扇進來的！更彆說為了叫霧氣能全方位繞到範婉婉身上去，還有好幾個太監全程抬著冰桶噴壺站到高處。花瓣雨是不是很震撼？幾名宮女揉著手腕表示自己撒花都快把手撒斷了有沒有！一切美輪美奐的畫麵，背後都浸滿了幕後人員的辛酸淚啊！“大家辛苦了！”範婉婉現在也有點腳軟，跳舞可是很消耗體力的，這具身體又沒經過係統訓練，一場舞跳完已經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還是娘娘更辛苦！”“娘娘跳舞太好看了，簡直就是仙子下凡！”一群宮女太監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雖然範婉婉沒什麼架子，也從來不會懲罰宮人，可李嬤嬤會啊！所以她們不敢太過懈怠，以免被李嬤嬤盯上。“娘娘，花瓣還剩了不少呢。”惜夏走過來，幫範婉婉脫掉那身紗裙，“我把多餘的花瓣都跑到浴池裡麵了，等下娘娘可以在裡麵舒緩一下，舒舒服服地泡個澡。”“惜夏真是貼心。”範婉婉笑著刮了刮惜夏的臉頰，一旁自有其他宮女上來，服侍著範婉婉更衣入浴。三米見方的大浴池中，此刻水汽氤氳，水麵上漂著一層姹紫嫣紅的花瓣，花瓣的香氣被水汽帶動上來，叫人聞著心曠神怡。“啊——舒服！”一步步走入浴池中坐下，感受著全身每一個毛孔在溫熱的水中漸漸舒緩開，酸痛的四肢也得到了撫慰，範婉婉發出滿足的歎息聲，“終於又活過來了！”如果現在能加上點冰過的飲料就更好了！“唉，不知道慕容玨那小氣鬼是不是還在生氣。”撩撥著池中溫熱的浴湯，範婉婉歎了一口氣，跳舞的時候，慕容玨的目光灼熱到能在她身上戳個窟窿出來，害得她緊張得要死。“你還知道朕會生氣。”慕容玨那低沉又帶有磁性的聲音突然響起，將範婉婉嚇了一大跳。“啊啊啊！！！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範婉婉猛地站起身來，結果腳下一滑，噗通一聲跌進浴池中，拍起了十分壯觀的水花。阿西吧！她今天怎麼一直在摔跤！跌入池水中的那一刻，範婉婉腹誹。